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看芮喬的反應,似乎這位安德烈斯小姐也是一個名人,牧黎不應該不認識。所以雖然懵了一下,牧黎還是裝作早就認識這位女士,起身客氣地打招呼。好在芮喬性格開朗,很會聊天,和這位牧黎壓根不認識的女士很自然就聊上了,牧黎也從二人的聊天內容中,幸運地得知了這位小姐的身份。

與蘭妮同行的這位女士全名佩爾·安德烈斯,她的姓氏其實已經是一個重要的提示要素了。她是聯邦唯一的大元帥,已經過世的聯邦之父——魯道夫·安德烈斯的孫女,是七芒星大將之一的康拉德·安德烈斯的幺女。

康拉德·安德烈斯正是雅典娜之城的駐守大將,作為魯道夫大元帥的獨子,康拉德是七芒星大將中聲望最高的大將,受到無數軍人的愛戴。他常年駐守在戰爭之城、軍人之都的雅典娜,個人家庭也定居於此。因此從小在雅典娜長大的佩爾·安德烈斯算是本地的東道主。只不過安德烈斯大將府並不在阿爾塔市,而是位於更內陸,極為靠近貴族之城赫拉的永勝市。永勝市也是雅典娜之城的都會,特大城市,地位相當於牧黎那個時候中國的北上廣了。

佩爾這次聽聞好閨蜜蘭妮要來雅典娜,特地從永勝市趕來了阿爾塔,抽了兩天時間陪好朋友逛逛街,看看雅典娜的風情。佩爾是比蘭妮還要鼎鼎大名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出身,更是因為她是「軍中歌姬」,有著一副極美的嗓音,是聯邦軍隊藝術團的重要成員,無數軍人的偶像。這位年僅25歲,身份顯赫的大小姐已經是文職中校,軍銜比蘭妮還要高,不過作為軍藝團的軍人,她軍銜再高,到底還是比真正的軍人矮了一頭。軍人們習慣於稱呼她安德烈斯小姐或者直接叫「大小姐」,而並不稱呼她的軍銜。

「沒想到弗里斯曼少校與安德烈斯小姐居然是好朋友,我感覺自己又多了不少談資。」芮喬笑著說道,此刻她們四個人已經徹底聊開了,這附近也有人認出了蘭妮和佩爾,不過大家似乎都有所顧忌,並未上前來打招呼,充滿著炙熱和艷羨的視線總是飄向牧黎她們這個角落。

說聊開了,其實真正聊開的也不過就是芮喬和蘭妮、佩爾,牧黎沒能說上幾句話,自始至終都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話題拋到她這裡來。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很害怕碰見從前的「老熟人」,這實在太容易被拆穿了。

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牧黎覺得自己根本混不過這一關,因為蘭妮·弗里斯曼少校似乎對她很感興趣,聊天的過程中,總是會在對話中不經意地帶上她,或徵求她的贊同,或詢問她的看法,牧黎只能幹巴巴地「嗯」「啊」「是的」應對,每每對話的橄欖枝拋向她,她都能作為「聊天終結者」使得大家陷入沉默,最後總得芮喬來救場,尷尬症都要犯了。

交談大概半個小時過後,牧黎甚至覺得自己後背被冷汗浸濕了,手心也是直冒汗,可見她現在有多麼焦慮。她心理素質是極好的,但偏偏被蘭妮少校的那雙藍眼睛一盯一瞧,就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且這位美麗的女少校總是面帶意味深長的笑容,說話的時候留白非常多,極容易惹人胡思亂想,牧黎實在看不透她。

可能是共有的默契,雖然一開始蘭妮的開場白就與下午那場遭遇有關,但之後她們的談話卻一次也沒有提及此事。牧黎雖然還有不少疑惑,卻也並未傻到現在就問。她只盼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社交能趕緊結束,她實在受不了身旁的這位琢磨不透的冷美人了,總覺得她的每一句話都在針對自己。為了掩飾尷尬和焦慮,她下意識就會端起酒杯來喝,不知不覺已經續杯了好幾次,竟產生了醉意,腦筋也有些遲鈍起來。

話題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轉到了蘭妮此行前來雅典娜的目的上來。蘭妮作為主城蓋亞駐守大將的掌上明珠,最高軍事學院的女教官,平日里的生活工作都是在中央主城,難得會出現在其他城邦之中。

「來雅典娜是為了出公差。」蘭妮的回答很簡略,似乎並不想多談公差的內容,芮喬和牧黎也沒有追問,軍隊中有很多事是需要保密的,她們還是很識相的。

「當然,我也預見了來阿爾塔可能會見到牧少尉。」蘭妮笑眯眯地再次把話題扯到了牧黎身上。

牧黎尷尬地笑了笑,道:「能再次見到弗里斯曼少校是我的榮幸。」

「我說,你們倆私下裡相處都是這麼客氣的嗎?我記得牧黎少尉做過幾年的弗里斯曼大將府親隨士官,那個時候應該是天天出入大將府吧,難道你們倆都沒有碰過面嗎?」忍受了一個晚上牧黎的生疏客氣,性格直爽的佩爾有些受不了了,終於說道。

「見面有幾次,但牧黎在大將府的那四年,我正好在攻克之前那個重要課題,為了方便進出實驗室,大段大段的時間都是獨居在學校的教官公寓里,很少會回家的。」蘭妮解釋道,隨即視線又一次看向牧黎。

牧黎連忙附和道:「是啊,我與弗里斯曼少校相聚甚少。」

「我真是搞不懂你們,按理說和救命恩人不應該關係很好嗎?還是你們倆性格都太矜持了?牧少尉,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木了啊,怪不得姓『牧』啊。我總算體會到最正宗的守序中立者是什麼樣的人了。」佩爾似乎也喝多了,單手支著腦袋,說話有些口無遮攔,對牧黎也不客氣起來。

「佩爾...你喝多了...」蘭妮輕聲嗔了她一句,然後移開了她面前的酒杯。隨即轉過頭對牧黎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佩爾她心直口快,想什麼說什麼,請原諒。」

牧黎連忙擺手表示沒事,心裡卻又鬱悶了一下:蘭妮少校,你這幫著閨蜜說話還不忘記刺我一下,是不是有點黑啊......她可不覺得蘭妮少校是情商低到會說出這種話還不自覺的人,她一定是故意的!這女人給她的第一印象就非常的聰慧,也非常的危險。她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試探的意味在其中,若不是牧黎提起全身心提防,說不定此刻已經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了。

這女人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初次見面就這樣試探自己?是自己從前做了什麼事惹到她了?還是說她已經聰慧到一眼就看出牧黎的不對勁?

「哼,好了啊,你現在幫她說話了,我就知道你還是很向著救命恩人的,即便她是塊守序中立的木頭。」見閨蜜幫著外人說話,佩爾不爽起來,口氣更沖了。不過倒也不會惹人不快,這位千金大小姐說話的語氣總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在其中,讓人不自覺就原諒了她的無禮。

「佩爾,你這是偏見,誰說守序中立者都很木訥的?當年牧少尉救我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完全違背軍令的情況下擅自行動。但如果沒有她的擅自行動,我此刻就不可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守序中立者也是有明確的自我價值判斷的,你說是吧,牧少尉?」蘭妮一本正經地駁斥道,然後又笑眯眯地把牧黎扯了進來。

牧黎額頭冒出密集的汗珠,舔了一下略顯乾涸的嘴唇,伸手掀了一下軍帽帽檐,然後笑了笑,道:「慚愧,慚愧。」

「是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聞,原來當年牧黎是擅自行動的?」芮喬也來了興趣。

「是啊,那個時候隊伍都被衝散了,上頭下的命令是向北集合,只有她一個人調轉方向,獨自來救我們。」蘭妮笑道,「不過雖然違背了軍令,她的陣營偏差值依舊非常穩定,真是不可思議呢。」

牧黎沉默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蘭妮的話還在繼續,這次又是一枚重磅炸彈被她用輕鬆寫意的語調拋了出來:

「我聽說之前在父親的大將府里也發生過一件事,本來是動搖陣營的大事,不過她的陣營依舊堅定如初。具體是什麼事父親都沒告訴我,我很好奇啊,不知道牧少尉能不能告知一二?」

「啊......這個...」牧黎面露難色。

「哦,抱歉,大概是不能說的事吧,是我多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父親才會調遣牧少尉來西北軍機甲師呢。」蘭妮的笑容越發燦爛。

牧黎:「......」

這下,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的芮喬,也察覺到不對味兒了。她面露小心翼翼的神色,看了看一臉煎熬的牧黎,又看了看笑容美麗的蘭妮,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心道:我的天,好黑啊......牧黎和這位蘭妮少校是不是有什麼過節啊?

「再給牧少尉續一杯。」見牧黎的酒杯又空了,蘭妮便對酒保說道。

在酒保倒酒的空檔,牧黎急忙借口尿遁,脫離了蘭妮少校的「魔爪」,打算去洗把臉,暫時喘口氣。和蘭妮這不到四十分鐘的聊天中,信息量實在太龐大了,她現在腦子有些亂,需要時間去理清。

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牧黎洗了把臉,在冷水的刺激中重新回歸冷靜,也漸漸理出了一些線索:從前的牧黎,陣營十分堅定,以至於做出一些超越陣營範疇的事,陣營偏差值也不會有絲毫的動搖。大概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特殊,她才會突然被調往西北軍機甲師,或許弗里斯曼大將是想利用這樣的特殊性,達到某種目的。而蘭妮作為弗里斯曼大將的女兒,牧黎曾經拯救過的人,對牧黎的特殊性也有所了解,且抱有濃厚的興趣。不知道她對牧黎的事是真的不清楚還是假的不清楚,這個女人很危險,她在套牧黎的話。她探究這些又究竟有什麼目的?和她來到阿爾塔有關嗎?

該死,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牧黎咬了咬牙,難道說...我真的穿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人體內?難道說...我捲入了什麼未知的陰謀之中?如果她對蘭妮·弗里斯曼的話理解得沒有偏差,那麼這就絕不是被害妄想的臆斷,而是很有可能的事實。

調整了一下心緒,牧黎總算平靜地回到了座位。而此刻,蘭妮和佩爾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抱歉,佩爾不勝酒力,我還是早點送她去休息為好,就失陪了。」蘭妮說道。

「弗里斯曼少校太客氣了,讓咱們送您和安德烈斯小姐一程吧。」芮喬連忙道。

「真是多謝,不過我剛剛已經叫了司機,司機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你們繼續玩。」蘭妮不著痕迹地拒絕了芮喬的好意。

她扶著醉醺醺的佩爾從吧台上下來,芮喬和牧黎陪著她們一路到酒吧門口。剛出門,就見一輛黑色的華貴轎車停在了門口,芮喬和牧黎幫著蘭妮將佩爾送入車內,關上車門,蘭妮繞到另一邊上車。

路過牧黎身旁時,她用極為輕聲的氣音悄悄對牧黎說了八個字:

「你要小心,別太出格。」

她面上的表情優雅自然,絲毫不像是剛剛說過話,就這樣坐進車內,揚長而去。

牧黎寒毛乍起,下意識捏緊拳頭,盯著遠去的車子,深深的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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