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0
第三十章
「我累了。」夏蘼活動了下脖頸,只聽見嘎嘎的響,她真的覺得累了。都未洗漱便直接躺在床上睡著了。待趙嬤嬤出去后,夏蘼翻身側躺將自己縮成一團,卻猶然覺得有些冷,這個夏季……比去年的冬天還冷。
就像是心上被人捅了一個洞,風呼呼的吹,怎麼也抱緊被子也無濟於事。
從屋裡出去后的趙嬤嬤,在門邊輕輕回望了下,瞧見被子里的人縮成一團,心裡很是不好受,她不禁見證了鳳后長大到逝去,如今又親眼看著她一點點長大、變強,卻仍然被打入深淵。
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緩緩地掩上門,她走了兩步,尋思著這事還得問個清楚,步子直徑往大廳去了。
其他人已經散去,白茗還跪在那兒,筆直著身子。
聽見腳步聲,白茗頭也未抬,便知曉是誰,低聲詢問:「主子可還好?」
趙嬤嬤腳下一頓,繼而走到她跟前,「嬤嬤也算是看著你長大到如今,你跟嬤嬤說實話,為何會提議主子寫壽字?」
白茗沒有解釋。
這倒是把趙嬤嬤急了,她團團轉了幾下,戳著她的腦袋,「你倒是開口說話啊,哪怕說句你是無心的也比什麼都不說來得強啊?」見白茗還是緊抿雙唇就是不肯說,這下子她也不再勸了。
幽幽地嘆一聲,「主子說她累了。」走出去時,趙嬤嬤還是沒忍住,說:「主子帶你不薄,有什麼都惦記著你,出了這檔子事,你替主子想想。」見她還只是低著頭,跪在那兒,便厲聲了些:「跪在這兒做什麼?要給人看,也得那人看得著才行。」
白茗還是一步未動。
趙嬤嬤真想罵她是不是榆木腦袋?要喊冤什麼的都得在主子跟前才行,她倒好,就跪在這裡,遠遠的,誰知道?趙嬤嬤也沒再管她,自個兒去休息了。
早上,夏蘼起來,用過膳后,就獨自在庭院里閑逛,路過白茗早上練操的地方,習慣性的停了停,只是今天空無一人。
夏蘼有些疑惑,一個念頭閃過,她嘴角抽了抽,漫步走到大廳外,果然那人還跪著,挺直了的脊樑,看起來有些消瘦。關於白茗,她是生氣,卻也只是氣過就算了,昨夜的那種心酸,苦楚,在睡過一覺以後,就拋之腦後了。
該!
夏蘼在心裡念叨,讓你長點心,你不長。
隨後拂袖而去。
西格殿里差不多角角落落都被逛了個遍,夏蘼覺得無聊的緊,就去了正殿那邊的書房,打算寫寫字,看看書,順便把這個翊乾宮的每個角落都逛逛。反正,她能活動的範圍也就這麼大了。
然而走到書房,她就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很蠢,整個宮很大,不光是有正殿,還有兩個偏殿,兩個偏格,還有無數房間,假山,荷花池,樓台水榭等等。
走到書房,她已經汗流浹背了,坐在椅子上喝了杯水,哪兒也不想去了,連打字什麼的都不想寫了,統統見鬼去吧,反正她已經是被嫌棄的了。
夏蘼趴在桌上,撥弄著那些掛著的毛筆,無聊的喊了句:「阿辰……」尾音上揚,聽起來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樣。
很快阿辰便出現在她眼前,單膝跪地低頭說:「主子。」
瞧了他兩眼,夏蘼突然問:「你這麼些年都沒換過衣服嗎?」
阿辰:「……換過。」
夏蘼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其實她就是無聊。伸了伸懶腰,不經意似地問道:「你能查到白茗之前在家都跟什麼人接觸,說了什麼話嗎?」
「主子是說……」
「噓,知道就好。」夏蘼豎起食指放在嘴邊,眉開眼笑,「那丫頭心太直,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你去查查,儘力而為即可,注意安全。」
阿辰嗯了聲就退出去了,躍上屋頂他側目看了眼屋內的人,她臨窗而坐,一臉懶散,卻心如明鏡,而且心態甚好,對身邊的人也很好。他每次出任務,她都會叮囑自己,還留了他的房間,讓他不必守夜。
是造化吧,在血洗的人生中,他遇見她。
午膳是芍藥來請她的,夏蘼看了她眼,嗯了聲,起身出去了。芍藥跟在她身後,也沒往日那般輕鬆自在,規規矩矩的。
菜還是院子里地上自己種的那些,還有道白切雞,這倒是比較少見的,夏蘼多吃了兩口,恍然又想起以前讓白茗去御膳房偷肉的事情。她便覺得味同嚼蠟了,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她人呢?」
「還跪著呢。」趙嬤嬤自然知道問的是誰,見她吃的不多,又說:「冷盤清熱爽口,主子再多用點?」
夏蘼夾了兩筷子,就不吃了,心裡只覺得煩躁的緊,躺在貴妃榻上,吩咐人不要來打擾她。
說不出的煩,就覺得做什麼都是不對勁的,而且整個人也提不起精神來。
翻來覆去睡不著,夏蘼坐起來,狠狠地錘了兩把枕頭,起身去了大廳,只見那人依舊紋絲不動,「你要跪倒什麼時候?」言語間有些不耐煩了,夏蘼瞪著那人的背影問。
白茗猛地回頭,「主子。」
夏蘼哼了聲,「別跪在這兒,礙眼。」
白茗就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后,轉身的夏蘼,回頭瞪了她一眼,「嘖,還不跟上。」
白茗欣喜若狂,立馬就跳起來跟上了,就是中途腿軟了下,夏蘼都看在眼裡,心想,該,讓你沒事跪那麼久,腿軟了吧。
她又躺回屋檐下的搖椅上,瞥了眼白茗:「杵著幹什麼,還不過來扇扇子?」
白茗立馬小跑過去,站在她邊上,拿著蒲扇輕輕地扇著。
搖椅上的人眯著眼,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神色安寧。白茗手裡的蒲扇便扇的更輕了,生怕將夏蘼扇著涼了,她打量著躺椅上的人,這些年她在長,主子也在長,雖然兩人身高上有點差距,然而夏蘼長得精緻。
眉眼間透著一種很舒服的氣息。
白茗看著看著,突然夏蘼睜開眼,兩人目光撞了個真著,「幹什麼?」
「沒什麼?」白茗說道。
「還不扇用力些,熱死了。」夏蘼抱怨了句,白茗便用力扇了起來。
「就這樣一直扇著,知道嗎?」
白茗嗯了聲。
夏蘼不管她了,繼續閉上眼睡覺。
過了許久,白茗突然很小聲的說:「主子,我真不知道那事,也從未想過要背叛主子。」她曾同夏蘼同床共枕好些年,聽得出夏蘼入睡時的呼吸聲,知道現在她還沒睡著,才會這樣說的。
「誰許你說話了?」夏蘼眯著眼說,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繼續扇。」她心情甚好,勾起一抹笑。
而白茗則老老實實的繼續扇著蒲扇,她有些拿不準夏蘼的心思,她也不擅長揣測,索性主子說什麼她便做什麼好了。
又過了會兒,夏蘼依舊沒睡著,白茗正猶豫著要不要把事情告訴她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來,「你沒吃飯嗎?勁兒這麼小?」
白茗嗯了聲,她,還真沒吃飯。
夏蘼:……
對哦,她忘記了白茗一直跪在那兒,的確是沒吃飯。夏蘼坐起來,一把搶過蒲扇,自己猛地扇了起來,又指著她:「一點都不讓人省心,長沒長腦子?我說了讓你一直跪著了嗎?我說了不讓你吃飯了嗎?」
白茗一連搖了好幾次頭。心裡說道:可是,你也沒讓我起,也沒說我能吃飯啊。可是,又不能當面頂撞,她抬眼有些哀怨的看了夏蘼兩眼。
結果,夏蘼來勁兒了,拿扇子拍了她一下,「你還看,還有理了是吧?知道主子我,為什麼被禁足了嗎?」
「知道,因為賀壽圖。」
夏蘼嗯了聲,「繼續。」
「因為,是我提議,害的主子被禁足的。」白茗就這點好,認錯快,態度好,你說她錯了,她就承認,不管是不是都沒關係。
「我之前有沒有讓你長點心啊?」夏蘼又問。
白茗:「有,主子說過。」可是,那個時候,她光顧著看夏蘼了,雖然話聽進去了,但是……沒過腦。
「既然知道錯了,那本公主大人大量,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說吧,怎麼回事。」有些事,她一定要弄明白,否則只會讓兩人越走越遠,隔閡越來越大。就好像她和她的父母,因為常年不相見,彼此的心意都不清楚,除了客氣,沒有別的了。所以夏蘼才更加明白,誤會,一定要弄清楚,不能積累。
當然,還得看對方是什麼人。
白茗隨即將事情講了一遍:那段時日,她嫡父老是各種理由讓她回家探望,忽然有天,她在房間里休息,她父親喊她起來,說是聽聞她娘近來字畫,嫡出那邊送了不少過去,可得歡心了,讓白茗也學著點。
可是白茗不樂意,她覺得大家表面上和和氣氣的過著就好了,自己的娘,還得花特別手段才能得她看一眼,那還是算了,反正白茗從小對這娘就沒有什麼奢望。她父親恨爹不成剛的戳著她的腦袋說:「知不知道,寫個壽字能讓人開心,這麼便宜的事情也不幹?」
「肯定不是簡單的壽字啊,要不然,誰不會寫?」白茗如是說。
她父親便告訴她這個組合壽字的方法。
說道這兒,白茗停了會兒,有些皺眉,「我當時沒在意,只當是父親被嫡父逼得緊了,才會這樣說。現在細細想來,那些應該不是父親的主意,他平日里不會想這麼多,也不會想著去討好娘。」
也就是說……親,從喊你出宮那會兒就開始設計了。白馨進宮的最主要用途,就在此吧?
夏蘼搖搖頭,真心腦子鬥不過啊。見她還站在那兒,夏蘼又拿扇子拍了她一下,接著拍了好幾下,也不算是打,力道都是很輕,最後夏蘼哼了聲,從懷裡摸出一瓶子來,很小的藥膏的那種,扔到白茗手裡:「擦你手的。」
白茗恍惚了會兒,這才明白過來,嘭咚一聲跪了下去,朝夏蘼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謝主子。」
她的手,在很久之前的冬天受傷了,陰天,下雨天時不時的會疼下。她握著夏蘼那瓶葯,朝她咧嘴一笑。
夏蘼白了她一眼,「知道誰對你好了吧?」
白茗用力的點頭。
「以後,有什麼事,得和我說,知道嗎?」夏蘼又說。
白茗再次點頭,「一定和主子說。」說著她又朝夏蘼磕了一個頭,磕的夏蘼覺得再這麼受拜下去都會折壽了,「起來吧。」
「謝主子。」白茗很歡快的起來了,眼神明亮,就跟……唔,屁股後面就缺個尾巴,搖一搖了。夏蘼看著她,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主子,」白茗忽然喊著,舉著手道:「我白茗此生,只為你夏蘼赴湯蹈火,若違背誓,不得好死。」
那模樣認真的讓人移不開眼,那神情篤定的讓人不得不去信。
夏蘼看了好久,這才嗯了聲。只願,他日,白茗不要怪自己斷了她對家人手足的念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