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哈哈……皇上終於想起我們母子了……」久居長門的婦人狂笑起來,狀若癲狂。看著母親如此失儀,燁微微皺了皺眉頭。也難怪,他也有幾年未見到自己的父皇了!
「二殿下,這可是太子殿下一手促成的,兄弟情深啊!」在接聖旨的一剎那,聽到太監低低的一句,皇子燁不由一怔:太子?那個比自己大半天的哥哥?那個將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的皇兄?
「楚地反賊,逆上作亂。二皇子燁成年已久,卻毫無建樹,只知吃喝玩樂。命將兵三萬,速去楚地平亂……」果然是父皇一貫的態度,少年淡淡一笑,還是仔細地將聖旨收好。
「哥哥,你要帶兵打仗了嗎?」眉清目秀的童子絞著手指,怯怯地問。
「是呀!以後你就要保護自己,保護母親,要堅強起來!」看到那漂亮如同母親的弟弟,少年的目光變得柔軟起來。只是,自己的母親啊,剛過而立之年,已過早地衰老,兩鬢斑白,肌膚無光。是因為長年幽居的怨恨嗎?
當看到校場上稀稀落落站在的兵勇時,燁總算明白那個所謂的皇兄太子的用意了:三萬兵馬,人數倒是夠了。可不是老的沒牙,就是牙沒長齊。
看著無精打採的將士們,少年的眼中漸漸有了怒氣:「你們都曾經是大胤帝國的精銳士兵,或將成為帝國的精銳……」
少年發泄著自己的一腔憤懣,卻未注意到將士慢慢站直的身軀,已經生鏽的長矛豎的筆直。
不遠的女牆后,一人葛衫輕履,微笑地注視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應付沒完沒了的阿諛逢迎,少年早已煩躁不安。在此之前,可曾有幾人將二皇子放在眼中?
在他們看來,三萬帝國的士兵,去圍剿連武器盔甲都沒有的萬餘人,易如反掌,這簡直就是天降的功勞,卻不知太子的心意,一旦失敗,恐怕他二皇子燁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今日這些臣子,只怕都會上了太子的黑名單!燁冷笑。
「二殿下!」少年厭惡地回頭,卻突然改變了臉色,態度恭敬:「月相,你老有何指教?」
已白須飄飄的老人,卻絲毫不給人蒼老的感覺:「老臣想請殿下到敝府一敘。」
「月相相邀,豈敢不從!」雖然少年從未參與朝議,但月相之名,天下誰人不知?
不過,以月相的能力,想必一眼看出這不過是借刀之計,為何要趟這渾水?少年苦思不得,唯有一敘之後,方可知曉。
月府後院,月相挽著少年的手,穿梭在樓台亭閣之中,花香撲面,蜂蝶亂舞,一片春光。
「二殿下此去,可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老弱病殘,不過是他人假手之計。」少年苦笑。
老人微笑搖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請月相明示!」知月相權傾朝野三十年,必有過人之處,少年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楚地之亂,實為匪禍。當地百姓苦不堪言,日夜翹首以盼王師,橫掃烏雲,還朗朗乾坤。奈何,兵患甚於匪禍!若殿下能嚴肅三軍,不得擾民,以贏民心,區區匪徒,豈不望風披靡?」老人捻須而笑,詡詡而談。
燁恍然大悟,怪不得幾次圍剿都無果而終。一揖到底,少年真心實意地致謝:「多謝月相指點!」
突然,珠落玉盤般的笑聲傳來,白裙少女嬌笑著追逐一隻彩蝶,一群帶起一地落花。回首間,明眸皓齒,光彩奪目,天真爛漫,不假修飾,少年一時看得痴了。
「這是老臣孫女月夜,與殿下同庚。」老人微笑地看著目不轉睛的少年。
「爺爺!」少女宛如一朵輕雲,飄了過來。剛才的嬉戲使她臉上一片紅霞,嬌艷欲滴,嬌喘連連,更是裹挾著一身花香,撲面而來。
老人寵溺地看著少女:「小夜,還不快見過二皇子殿下!」
少女盈盈一福。少年忍不住伸手去扶,觸及那柔若無骨的玉臂,觸電般縮回。少女卻落落大方,抬頭嫣然一笑,令他再度失神。
宛如春光一樣燦爛的女子啊!
「既至楚郡,二皇子燁從月相之言,約束三軍,秋毫不犯。楚人以為賢,喜助之,數戰皆勝。匪徒萬餘縮聚深山,不出。
燁率軍追擊,山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得。遂屯兵出山被經之道,以待匪徒自亂。」
——————引《胤武帝本紀》
「不知你二人有何本領?」燁饒有興趣地看著二人,自戰事僵持在此已有三月,不曾想這兩人直闖大營,聲稱慕名投效。
「三軍之中,取敵將首級,易如翻掌!」黑衣男子傲然一笑,雙目中精光一閃。
「哦?那麼你呢?」年輕的將軍微微一笑,看著瘦弱的白衣男子。
「佐賢主,王天下,平四海,定六荒。」宛如處子般的男子淡淡一笑。
燁微微眯起眼睛:「我既非賢主,也不想王天下,我只想快將著匪徒剿滅,不知閣下有何高策?」
「即為匪亂,殿下為何只用王師,不用土民?」白衣男子微笑著反問。
年輕的將軍沉思,微微動容,起身:「請先生明示。」
用林易之計,二皇子燁盡遣山腳十里居民,同時用楚地弟子組成巡邏軍,一旦發現匪徒出沒,鳴鑼為號,王師精銳立刻馳援。
陰雨綿綿,燁隨手將京都的催戰聖旨扔在桌上:「以林先生看,山中匪軍何日來降?」
「雨停之日。」一襲白衣的男子望著窗外,陰雨中,連綿千里的青山若隱若現。
石崇孤身入山,至今未歸。這個一向淡定自若的人,心中也有了一絲慌亂。燁突然對兩人的關係好奇起來:雖然自稱師兄弟,但兄弟之外,似乎有多了點什麼。
「放心,以石崇的武功,不會出事的!」坐在尊案上的人突然笑了起來。
「我相信他!」一向鎮定的男子慌亂起來,臉色微微一紅。
原來真如他想的那樣啊!皇子哈哈大笑,令立在窗口的人愈發局促不安。
「報!石崇回來了!」
年輕的將軍一躍而起,急忙往外走,卻和一人並肩裝在一起。
白衣男子面紅耳赤,側身讓開。燁哈哈一笑,能看到一向淡定神算的人驚慌失措,也不失一件快事。
「幸不辱命。山中糧草已被我盡數焚毀。」滿身血污,全身濕透的人,雖然神色疲憊,仍一身傲氣。
「這是什麼?」燁指著滿是血污的包裹問。
「屈通的人頭。」全身透濕的男子淡漠道。
「屈通?」年輕的皇子驚喜若狂:這便是匪徒的首領么?
「石兄真乃高人。我立刻上奏父皇,為兩位請功!」看著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卻滿目關切的人,燁笑道:「麻煩林先生,檢查石兄的傷勢。」不理白衣男子的窘迫,大笑而去。
果如林易所言,天停之日,匪徒果真出山來降。
「這些人如何處置?」年輕的皇子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看著漫山遍野、面黃肌瘦的人。
「民不聊生,他們也不過為生活計。願殿下能存仁道。」林易一揖觸地,懇請道。
燁嘆氣:「我何嘗不知!只是如何封住朝中言官爍金之口?」皇子抬起頭,注視著遠方。那裡的一群人,遠比這一萬匪徒可怕。
「以殿下一己之身譽,換楚地民心,為何不可?何況皇上要的不見得便是殺敵幾何。而是一方安寧,是太平景象。」白衣男子一語中的。
「好!」年輕的皇子終於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