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龍肝鳳髓
送走了兩個老表,張濤自己也吃了一個肚兒歪,趴在床上直哼哼,心裡計算著時間。
等李綽洗完澡出來,自己還得滾到地下去打地鋪,唉,誰讓咱出身不高呢?一步步往上熬吧,李綽不是說了嗎,熬上十幾二十年,總有出頭之日的。
吱呀。
浴室的門被人打開,張濤屁股一扭就從床上滾了下來,來了個凌空轉體一周半,平平穩穩地趴在了地上已經鋪好了的鋪蓋捲兒上。
「起來。」李綽沉聲說道。
張濤一咕嚕爬起來,看到對方梳洗完畢,身上竟然整整齊齊地穿著那身兒隨葬的袞龍服,這套衣裳原本是貼身隨葬品,所以也並沒有損毀得特別嚴重,這會兒在卧室里暗昧的燈光照耀之下,顯得倒有五成新。
「小同志,在cosplay的幹活?」
「我要回家住一天,我擇床,昨天就沒睡好。」李綽虎著臉說道。
「回……墓里啊?那地方不是已經坍塌了嗎?」
張濤心裡吃了一驚,心說現在回去,還不讓文物保護管理所連鍋端啊?
「回什麼墓里,回家!回紫禁城,懂嗎?」
「卧槽?玩兒我是吧?紫禁城是你家?!唔,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
……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月下的帝都依舊燈火闌珊,只是故宮博物院附近早已閉館,紫禁之巔人影寂寥,顯得鬼氣森森。
就在這凄迷的氛圍之中,嗖嗖地躥過了兩條矯健的人影,為首的那個在午門的檢票口停了下來,後面的人沒注意,一臉撞在了前面那人的屁股上。
「哎喲,好軟(づ ̄3 ̄)づ」
張濤鬼叫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回味了一下。
「怎麼不走了?」
「這是什麼?」李綽回過頭來,一臉懵逼地看著張濤,指了指檢票口。
「額,這裡是,賣票的地方。」張濤做了個掏錢的動作。
「買票,就是好比以前去戲園子也要買票的那種。」
「為什麼我回家還要買票。」李綽立刻流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這……」張濤真的無言以對,他問題是畢竟人民江山人民坐了,而且人民特么也沒想到您老能詐屍啊……
「你說的也是個理兒,那咱就不買。」
張濤說著,四下里一踅摸,眯起杏眼掃了一下周圍,只見午門的五座鳳凰展翅一樣的樓頭畫角上面,所有一閃一閃的暗紅色小燈都熄滅了。
「李綽,我背著你爬過去。」
「用得著你嗎。」李綽高冷地哼唧了一聲,系了系腰間的玉帶,來到了午門城樓轉彎的地方,身子朝外,長手長腿都向里扣過去,手腳並用開始向上爬。
卧槽,是蠍子倒爬城,這小子可以啊,不愧是我男朋友。張濤淫|笑著看著李綽往上爬,竟然沒有一分鐘,英明神武的聖上就爬上了午門的城門樓子。
「張官女子,你在幹什麼,快給朕上來!」
李綽大喝了一聲,幾乎把張濤的魂兒給叫沒了。大哥,雖然我把這附近的監視器燒壞了,人家博物院的保安也不是聾子啊,你鬼叫個神馬?!
張濤往後退了幾步,兩三下助跑,撒開丫子就躥上了城牆,說來也是奇怪,他手腳並用在垂直的牆面上奔跑著,簡直如履平地一般,除非手上長著倒刺,不然就違背了自然原理。
李綽也覺得奇怪,想要問問,一下子就被急速躥上來的張濤捂住了嘴,把他從城門樓子的外牆上推進了裡面的小閣子里,用身體將他壓在了牆上。
果然,幾乎就在他們躲進去的同一時間,從窗欞那裡射出了好幾條手電筒的光線,可能是附近巡邏的保安恍惚聽見了李綽的聲音,過來看看。
「噓,別叫,我就放開手。」
張濤盯著李綽說道,對方的鳳眼瞪得渾圓,顯得比平時還要可愛,他放開了他,又忍不住「吧唧」一聲,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幹什麼?」
「嘿嘿,忍不住了。」張濤不好意思地說道,又趕緊繃住了臉。
「不是給你說過了嗎,現在這個世道,只要是從地里挖出來的東西,都要上交給國家,國家有個部門叫文物保護管理所,裡面的江局最喜歡你們這些從土裡鑽出來的,搞不好把你搶走之後還要對你動手動腳的。」
張濤作勢嚇唬他道。
「哦,那以後我注意吧,我可不想被別人弄。」李綽隨口一說。
「……!」
張濤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正想撲上去再膩歪一會兒,李綽又說:「跟你一個已經很累了,唉,怪不得父皇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以後你當了皇帝,就知道多麼不容易了,我猜他說的可能是後宮佳麗三千這件事吧。」
李綽一撩袍袖,大搖大擺地往午門裡走了過去,留下張濤一臉懵逼。
……
翻進了午門廣場,兩個人才算是鬆了一口氣,李綽龍驤虎步地走在前面,不愧是會自己家,跟張濤這種做賊的就是不一樣。
張濤賊眉鼠眼地跟在後頭,傴僂著身子,一副黑貓警長里一隻耳的模樣,忽然,前面昂首闊步的男人停了下來。
「張濤,你殺過人嗎?」
李綽回過頭來看著他,月光如水,照在他還很年輕,略帶著稚氣的臉上。
「沒……有啊。」張濤理所當然地說道,按照現代法律他確實沒有殺過人,他殺人的時候,這片土地上的第一篇法典尚未書寫完成,就算有,也早就過了二十年追訴時效了。
「我在這兒接受過獻俘禮,在這兒,我殺了他們,三千多人。」
李綽淡淡地看著這座已經被沖洗得乾乾淨淨的廣場,他的聲音卻有些迷惑。
「我臨死的時候想著這件事,後悔了,我也怕死,我才明白怕死是什麼樣的感覺。」
李綽說著,往前慢慢地踱步。
「嗨,那也不能全怪你啊,打仗就是這樣,再說主少國疑,亂世重典嘛,我知道你本性不是個壞孩子的。」
「……」
李綽轉過臉來看著他,月光之下,他的目光像孩子一樣清澈。
忽然,他朝張濤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肩膀很寬,李綽根本就抱不住,可他還是用力地抱著,沒有什麼禮法邏輯,是人更加偏向動物性的,本能地尋求親密的感覺。
張濤心滿意足地抱著李綽,心裡被填的慢慢的,然後又有點兒想哭,他小時候也不是沒有這樣彷徨過,可是那個時候卻沒有人像現在這樣抱著他,好像兩頭迷失在狂野之中的小獅子,互相擁抱著,給予著溫暖,同時又從對方身上汲取存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穿越回去,告訴那個少年時代的自己,一切都會好的,在他覺得獨孤絕望的時候,在很遠的將來,會有一個男人像這樣緊緊地抱住他。
就在兩個人膩膩歪歪抱團兒的時候,從遙遠深邃的宮牆深處,傳來了叮咚、叮咚的聲音。
「噓。」
張濤對李綽打了個噓聲,側耳傾聽著。
「不會是保安吧?沒聽說博物院最近招聘女保安啊,怎麼還環佩叮咚的。」
「不,這不是環佩的聲音。」
李綽的眉頭緊蹙了起來,伸手擋在了張濤的跟前。
「這是枷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