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面男（三）

五號沒走多遠，察覺身後灌木叢窸窸窣窣，回頭問：「怎麼又跟過來了，他們不要你？」

結果從林子鑽出一個龐大的身影，胖子喘息粗氣，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五號翻了個白眼，沒心思理睬，徑自往前走。

「哎、等等我啊！」胖子邊拍落身上枝葉邊跟過來，還沒靠近，對方就突然轉身手指他。

「別靠近我一米以內，你不知道胖子體臭嗎。」

胖子正想發作，但忽然想起什麼，連忙點頭應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離遠點總行了吧。」說著往後退了一步。

不成想，他突然態度轉變卻引起五號懷疑：「你打什麼算盤呢。」

「哎，我就覺得兩個人行動要安全一些。」此話半真半假。胖子的確是為了安全才跟上五號，但更大的原因，則是為了關鍵時刻有替罪羊。

五號嘲笑：「你不是老手嗎，剛開始的氣勢哪去了？忒慫。」

胖子點頭哈腰：「你說的是，你說的是。」心裡卻咬牙切齒，暗想等遇到無面鬼有你好看的。

還能更不要臉嗎。五號無語，轉身離開。胖子忙緊跟上去。

＊＊＊

突然襲擊的黑影不是無面男，而是同行的女人。她驚慌失措，衣服頭髮沾滿了落葉，聽說是遭遇無面男攻擊，好容易才逃出來，慌不擇路，沒看清前面才不小心撞到女孩。聽說幾人知道出去的方向，忙央求一同行動。

走了些許十分鐘，仍不見盡頭，前方樹木無邊無盡，枝葉繁茂連成一塊。不禁讓人懷疑司機所說的半個小時走出山是不是誇張后的說法。

雖說是晚上，林子里卻憋悶潮濕，像處在一個巨大的蒸籠。許文口乾舌燥，舔了舔嘴唇。車裡應該有水，可根本沒想過要去找。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四人踩過草地的簌簌聲。雖然暫時沒什麼動靜，但無面男什麼時候出現都不奇怪。

「你們看那裡，是不是有座房子？」女人眼尖，指向前面。

果不其然，不遠處一座小木屋躲在粗大樹榦背後，幾乎與背景色融為一體。

這種深山裡怎麼會有房子。許文狐疑，裡面或許有關乎遊戲的線索，只是必然伴隨危險。應該無視它也沒問題。

「許文哥，要過去嗎。」洛莫依舊以許文意見為首。

女孩畏縮：「別管它了，快走吧，應該馬上要到出口了。」

女人卻道：「我覺得裡面可能有電話，進去看看吧。」

不可能吧，這木屋看著年久失修，也不知放了多少年，就算真找到電話也肯定用不了。只不過，真的一路向北就能出去？會不會邊界其實由鐵絲欄包圍，而屋子裡藏著開門的鑰匙？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反正碰到了，就順便去看看吧。

許文跳著往前走，其餘人緊跟其後。接近木屋，才發現還挺寬敞。木屋建有兩層，一層一百平左右。牆壁沾滿灰塵，踩上木質地板，立即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響，好似馬上就會斷掉。

門沒上鎖，輕輕一推便打開。撲面飛來一股灰，惹得許文咳嗽好一會兒。

「許文哥，沒事吧。」洛莫抓住他。

許文擺擺手，又跳著進屋。屋裡光線更暗，所幸洛莫帶了手電筒。牆角結滿蛛網，傢具俱存，乍看之下頗有生活氣息，只是太久沒用，所有東西都蒙上厚厚一層灰。

出於效率考慮，四人分散調查。洛莫分開前強行把手電筒塞到許文手裡。

餐台茶几上擺了幾本書，沒有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客廳電視上方安著書架，蹦近一看，全是動物科學相關的書。書頂部蓋了張報紙，可能是怕把書弄髒。

許文抽出報紙，發現頭版醒目地印著一個標題：萬眾矚目，新型野生度假村！

下面有一連串說明文字，大多是介紹環境有多優美，空氣有多清新，能夠無限親近自然感受自然，強調野生度假村對於療養的效果。而修建度假村的地點，正是他們所在的這座深山——之前聽司機說過名字，這裡的日出聞名遐邇，不少遊客為此走一遭。

再看日期，已是四年前的舊報紙，不知為何度假村並未開工。這裡依舊是未開化的狀態。

文字中央配有一副插圖，想必正是這座山林的遠景。雖因黑白圖分不清顏色，但樹林茂密蔥鬱，非人工林可以比擬。

這是……

許文注意到，插圖右下角有個小黑點，幾乎微不可見。但他還是認出這是一直追逐他們的無面男。畫里的無面男面朝鏡頭站得筆直，但拍攝者明顯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危險。

突然，房裡傳來微弱的驚叫聲。尋聲望去，發現女孩蹲在窗戶旁邊，借光看著一張紙。許文好奇蹦過去，把手電筒的光打到紙上，看清內容后也是大吃一驚。

依舊是畫了塗鴉的蠟筆畫。這些蠟筆畫人物的臉基本一樣，但仍能通過特徵分辨它的身份。比如這張，長發飄飄，穿著性感，臉上畫了大紅唇。不管怎麼看，都是女人的臉。

為什麼她的畫像會出現在這。他還以為只有死人才會有畫像，難道說並非如此，還是說……

她就是死人。

許文的手被女孩緊緊捏住。他發現她面色蒼白，額頭滲出冷汗。而在她的旁邊，女人悄無聲息地站著，而他竟一點沒察覺到對方什麼時候靠近的。

他看不清女人的臉，對方上半身恰好沒入黑暗。不管他的猜測是否正確，像這樣一言不發的接近實在可疑。

不能動，一動就會被攻擊。這個想法縈繞在許文腦海。

「砰！」猛地一聲巨響，女人被擊中，後退幾步。

洛莫發現了這邊的異變，率先發動攻擊：「許文哥……！」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女人又飛撲向他。

這回，許文真真切切看清了女人的臉。沒有猜錯，她早死了。不知是不是被怪物同化，那艷麗的面龐被抹的一乾二淨，一片光滑。

他站起來牽著女孩往前跑。出口被堵住，他們只能往上。跳到樓梯口時，許文回頭看洛莫還在與無面鬼周旋。

洛莫身手很好，可還是敵不過「遊戲規則」。在這個遊戲里無面人是無敵的，所以他的攻擊對其沒有任何效果，節節敗退。

「叔叔！」女孩緊張地搖他的手。

「好、好，咱們走。」

許文扶著欄杆往上蹦，等終於到達第二層的時候，一樓的爭鬥聲已經消失了。

難道洛莫也……！

他不敢多想，只能不顧一切地逃走，帶著女孩鑽進最近的房間。這是一間卧室，地面鋪了一層土，床鋪也只剩下空板，旁邊放了個雙門衣櫃。窗戶通向外面，能看見遠處蔥鬱的樹冠與深藍的天空。只是就這樣跳下去，許文覺得自己第二條腿也會折。

一樓打鬥聲消失后靜了一陣子，接著再度傳來腳步聲，不緊不慢地朝二樓走來。

「噠，噠，噠。」

「躲那邊！」無處可藏，許文只好帶女孩躲進衣櫃。衣櫃很小，兩個人擠在一起實在難受，不過為了活命也顧不了太多。衣櫃合上后，視野里一片漆黑，只縫隙間隱隱透出光來。

剝奪了視覺后，聽覺更加靈敏。許文幾乎能判斷那傢伙現在走到了哪個位置。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拜託，繞過去！

此時他只希望怪物智商很低，不懂怎麼開門，可惜很快，開門聲打破了他的希望。

外面的東西先是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似乎在觀察。接著走近窗口，停住，最後，朝著房間里唯一可以躲避的衣櫃走來。

真是笨蛋，怎麼躲到這種地方。只有這裡能藏人，不是明著告訴對方自己的位置嗎。

視覺被剝奪的恐懼，不知何時被發現的恐懼。

恐懼來源於未知。

此時此刻，那人就站在衣櫃外面。許文的手被女孩緊緊抓住，她呼吸變得急促，似乎無法忍受這壓抑的不安。但許文此時能做的，就只有祈禱對方趕緊離開。

「……」

「吱呀」一聲，衣櫃門被打開了。

不管了，拼了！至少要逃走一個！

然而還沒付諸行動，他就先一步被拉出衣櫃。映入眼帘的並非無面人，而是洛莫。還沒鬆口氣，洛莫就拽著他出門，神色匆匆：「快跑。」

許文怕浪費時間，沒多問，緊緊跟著他下樓。樓下一片狼藉，像是經歷了一場搏鬥，卻不見無面人影子。待出了木屋，又抓緊往前跑了好一會兒，三人速度才慢下。

「怎麼回事，」許文氣喘吁吁，「無面人呢。」

洛莫搖頭：「它離開了。」

離開？奇怪的舉動，明明屋子裡有三隻唾手可得的獵物，不理睬反而離開？許文沒法理解。

還有剛才的新聞與蠟筆畫。是否可以猜測，無面男是為了守護森林才殺掉外來人類。而死掉的人類會被同化，成為它的同伴。

那麼蠟筆畫呢。它究竟代表死去的同伴，還是被鎖定的目標。不過從他們發現蠟筆畫后女人就變異的情況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

「什麼都沒有，儘是些垃圾。」五號泄憤般踹了樹榦一腳，落葉窸窸窣窣地往下落。幾隻蟲子掉到胖子身上，嚇得他連忙抖下來，像是觸電一般。

「你亂踢啥呢！」胖子抱怨，「咱們快點出去吧，別管什麼收集品了，等會兒遇到無面男怎麼辦，你還不小聲點。」

五號揉了揉太陽穴：「讓你別跟著，你這麼大目標，把我給暴露了。」

兩人爭執間，五號突然停下腳步。他蹲下，從地上撿起一根香煙，煙頭熄滅，尚算完整。胖子踱步到他旁邊，嘲笑：「喲呵，這也是收集要素？」

「蠢，你看不出來嗎，這是那司機的東西。」五號扔掉煙頭站起，「他屍體被人動過，咱們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