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欲加之罪
杜子聿反覆翻看著籽料,除雜的雕功固然好,但真正化腐朽為神奇的還是找到黑蘚位置並指點刻鏤辦法的人,庫巴畢竟還只是個16歲的孩子。但他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順著老阿吳的話感慨了幾句庫巴的天賦。
「這手藝,在國內夠養家糊口的了。」杜子聿笑笑:「阿吳您要是不嫌棄,我店裡倒是缺個雕刻師傅。」
老阿吳打量著杜子聿,半天才說道:「庫巴的事,我早就打點好了,你們幫我把人帶過去,老何會安排。等安頓好了,如果這孩子真願意跟著你,我不管。」
「您說何棣榮何老先生?」杜子聿愣了愣,就聽老阿吳嗯了一聲,頓時就反應過來,自己能被老阿吳指點,八成是靠何老的交情。
這回他可是欠了何老一個大大的人情。
眼看這邊的事都處理完,杜子聿便不再耽擱,告別老阿吳先行回到市區辦理出境手續。三天後,他安排好一切,直接開車來竹樓接庫巴。
老阿吳這邊早就打點妥當,庫巴背著書包,站在小院里看老阿吳邊說邊比劃,時不時點點頭。
「放心吧,人送到了給您電話。」杜子聿寬慰著老阿吳,老頭子脾氣不好,但對庫巴卻是極好的,只是他不擅長表達情感罷了。杜子聿告別了老阿吳,拉著庫巴上車,這孩子還是不捨得走,一步三回頭的。
「我還是想把庫巴留下。」杜子聿坐回副駕上,回頭看見沈石和庫巴並排坐著,一個翻緬漢詞典,一個低頭玩木雕,倒是意外的和諧,他笑起來,繼續道:「跟著何老,有代溝。」
「代溝?」沈石不解地抬頭。
「嗯……就是年齡相差太大,沒話講。」杜子聿解釋道。
沈石瞭然地點點頭,低頭繼續看詞典,自言自語道:「嗯,還好我和你沒有代溝。」
這時候,杜子聿手機響了,倒沒聽清沈石說什麼,他看一眼屏幕上三姐兩個字,立刻接起來,親親熱熱喊了聲姐。
「今天回來?幾點的飛機?」三姐在那邊擠兌他:「你小子一出去野就大半個月不著家,沒心沒肺的!」
杜子聿報了航班號,笑笑:「還要來親自接我啊?」
「杜老爺子發話,我敢不去嗎?杜少爺您呢,就老實在機場等著,別亂跑哈!」
杜子聿連連答應著掛斷電話,忽然覺得有些古怪,點開微信朋友圈翻了翻,找到前兩天李戊發的狀態,果然是今天下午三姐的藝術館有場大拍賣,怎麼還騰得出功夫給自己接機?
困惑歸困惑,杜子聿倒也沒太深究,直到下午五點鐘,三個人落地,他先聯繫了何老,定了明天送庫巴過去,剛掛斷電話,就看見接機大廳里二姐的身影。
「不是說我三姐來接……」杜子聿拉著行李箱迎上去:「因為拍賣的事脫不開身,讓你來了?」
「恩。」二姐看了一眼沈石和庫巴,眉頭皺了皺:「又弄回來一個?」
「我說姐,你能別對你弟弟身邊的人都充滿敵意嗎?」杜子聿搖搖頭,安撫著二姐往外走,坐上車,跟著問道:「二姐你今天不忙?竟然有時間來接我,受寵若驚了!」
二姐從後視鏡里往後看看,冷冷道:「哪那麼多話。」說著,打開音響。
她還真是挺不喜歡沈石……
杜子聿無奈地看向窗外,車開得極快,行道樹棵棵閃過,卻好像……不是回老宅的路。
「咱這是去哪啊?」
二姐轉了個彎,忽然靠邊停下:「下車。」她說著,猛地推開車門,快步繞到杜子聿這邊把他的車門也打開了:「你自己下來!」
「姐,你這是幹嘛……」杜子聿猝不及防,被逼著下了車,二姐立刻把車給鎖了。
「什麼意思?」杜子聿一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鎖在車裡的一大一小,這倆也在車裡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杜子聿壓下火氣,對他們笑了笑,掏出煙來,晃晃。
「出什麼事了?」回過身,他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有些焦躁地點了根煙,皺著眉看向二姐。
「自從你找了個緬甸男人,我看國際新聞時,總會留意東南亞。」二姐倒是冷靜,低頭點了幾下手機,遞給杜子聿:「你自己看。」
報道來源是美媒轉載,全英文,杜子聿看得懂,講的是五個月前緬甸政府軍意外破獲的翡翠走-私案,當時走-私車已經開到雲南瑞麗,卻在山道上發生事故,司機和一名緬甸工人當場死亡,在當地警方配合下,大部分原石找回,圓滿結案。
翡翠走-私在中緬邊境早就是公開的秘密,這個案件本身沒有美媒轉載的價值,重頭戲是案件的後續……緬甸政府追查一件國寶級翡翠原石失竊案時,竟然找到了和此案的聯繫,並且確定盜竊團伙將這塊原石和其他原石混放在這輛走-私車上運往雲南,而國寶級原石隨著車上兩個人的死亡,竟然不知所蹤,緬甸政府一直在請國內警方協助,尋找失蹤的國寶級原石。
杜子聿點開新聞配圖,手指有些顫抖地不斷放大,這輛走-私車和司機正是他在瑞麗時,車禍的卡車和司機,而後面的一張認定死亡的緬甸華人照片,分明就是……
「這不可能……」杜子聿搖搖頭,因為吃驚,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他慢慢抬起頭盯著二姐,眼睛眯起來,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底氣:「這個不是沈石。」
「我查了很多這個案子的資料,網上搜索的,找關係打聽的,各種渠道……想不想聽聽結果?」二姐很冷靜,但是她越冷靜,杜子聿便越不安,他狠狠抽了一口煙,點了點頭。
「其實在案發當天,警方在車裡只發現了司機,後來通過監控錄像,才確定副駕駛上本來還有隨行的緬甸人護送,警方通過卡車墜落的高度,現場的觀察和血跡分析,最終判定緬甸華人死亡幾率很高,懷疑屍體可能是直接落入山澗江水裡,很難找回了。」二姐清晰地把事情敘述完,並沒有給杜子聿太長時間消化,直接給出自己的建議:「車裡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你可能也不知道。但是他有多可疑,你比我清楚。從這條路一下去,轉個彎就是海關,我只給你兩個選擇。」
二姐冷冷看著杜子聿,表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跟我一起把人送進去,或者看著我把人送進去。」
一根煙抽到底,杜子聿還全然不知地吸了兩口,煙屁股有股怪味兒,他咳了一聲,黑著臉把煙丟了,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一截兒煙屁股,心口一陣辛辣,嘴裡全是苦味。
「長得像罷了,他叫沈石,不是緬甸華人。」
「是不是,他們會查。如果他真的清白,自然放人。」
「清白?」杜子聿似乎被這句話刺激到,笑了一聲,抬起頭來眼眶發紅地盯著二姐看:「姐,對你來說,沈石這兩個字沒有任何意義,但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個人對我的承諾。」
杜子聿忽然覺得心口發悶,疼得要命,他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些:「好人也好,壞人也好,他沈石先是我的人。大義滅親之前,我需要我的人親口來告訴我他清不清白,而不是讓外人來替我鑒定!」
說完,杜子聿猛地轉身走到車前,沈石隔著玻璃跟他對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卻能看出杜子聿整個人不太好,目光有些擔憂,伸手推了推車門,卻沒能推開。杜子聿看了他一會兒,扭頭沖著二姐喊:「開車!」
「杜子聿,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二姐皺起眉,一步一頓走過來,她一向性格固執,認定的事情就不會讓步,從小如此,杜子聿再了解不過,很少直接頂撞,但在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沒有太大的余欲去思考迂迴的戰術。
他現在腦子裡一塌糊塗,距離崩潰,恐怕只差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姐,我覺得你先要為了你弟弟的情緒著想。」杜子聿蒼白著臉,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我很不好」的氣息,他再次敲了敲車門:「開車,我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給我點時間。」
二姐不動,杜子聿也不妥協,兩個人的冷戰,終於以二姐的讓步結束。她按了一下遙控,杜子聿直接打開駕駛座上車。
「我去別墅靜靜,麻煩你打個車。」從車窗遞出二姐的包,杜子聿盯著後視鏡,沈石皺著眉跟他對視。
「我明天聯繫你,想清楚。」二姐終於不再逼他,拿了包抬手便打了輛車。
「出什麼事了?」沈石終於忍不住問起來。
「沒事。」杜子聿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回家。」
很多事,往往發現的時候都晚了。
不合胃口的點餐,走錯方向的路,癌變的病……
還有,有些人在心裡的分量,其實遠比自己想象的,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