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蕭駿最近真是哪哪都不順,生意上接連吃癟,連出門都能讓人在路上來個下馬威。
說起來也是忒巧。
今天正趕上武楊帶隊執勤,最近要召開一個國際會議,他被分到這一帶出任務,大中午的,太陽毒辣,這片兒在使館區外圍,守備要比普通街道森嚴,人人都緊繃著弦兒,就等中午吃飯那一會兒的休息時間。
小劉是今天團里新分來的兵,機靈,會看顏色,這是第一回來跟著出任務,很興奮:「武爺,咱中午是集體回食堂吃啊?還是有流動供給?」
武楊戴著墨鏡,正坐在引擎蓋上正瞅著前頭排查路況,聞言看了眼腕錶,不耐煩道:「再有二十分鐘盒飯就來了,等著吧。」
「哎呦,盒飯好啊!營養又健康,吃著還不耽誤時間。」
武楊皮笑肉不笑,把墨鏡推下來露出眼睛:「小子,第一天跟著出任務吧?看你面生。」
小劉立正朝武楊敬了個禮:「是!」敬完禮,小夥子馬上跟武楊換上笑臉:「武爺,我是原來坦克團調過來的,剛來沒三天。」
「看出來了。」武楊冷哼,一般團里的老油條對待這事兒都麻木了,像這麼興奮的,真沒幾個。
這小孩兒年紀不大,撐死也就二十齣頭,站姿一絲不苟,小脖子昂的高高的,能看出來是個好苗子,新兵,頭一回進衛戍區,興奮好奇,也正常.
武楊問:「帶你的班長呢?」
小劉撓撓頭:「尿急,上廁所去了。」
武楊微微一笑,一般第一回上手,老兵有經驗的都不敢讓新人直接上,第一是怕愣頭愣腦影響群眾關係,第二個是這裡面的門道多,得自己慢慢悟。
武楊嘆氣,從引擎蓋上跳下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帶上傢伙,整理著裝,跟我走。」
小劉立刻興奮立正:「哎!」
「查車主要分兩種,一種是私家車,一種是大體積載客,載貨較多的客貨型車。像那種路上巡邏的警車,掛著白牌執行公務的,咱們互不干涉,誰也別查誰。」
說著,眼前兒就駛過一輛黑色奧迪,車牌白底,紅色字母Z開頭,明眼人都知道,車裡肯定有首長。
小劉衝過去,剛想做停車手勢。
武楊扭頭看了一眼,趕緊給小劉拽回來,持立正姿勢,喊了一嗓子:「敬禮——!」
聞聲周圍幾個兵都迅速反應,小劉嚇了一跳,趕緊也跟著抬胳膊敬禮。
車窗上貼著膜,看不清楚裡頭坐著的人,但是在車裡能看見車外,沈斯亮坐在裡頭歪著嘴角壞笑,短促按了按喇叭,示意回禮,一溜煙從臨崗跑遠了。
劉衛江坐在後排,也跟著笑:「武楊吧?最近這片兒開會。」
沈斯亮開著車:「對,估計是來執行任務。」
看著沈斯亮車屁股,武楊牽了牽嘴角,心裡暗罵,孫子,大馬路上就敢占我便宜。
笑完,武楊一轉身,開始故作嚴肅訓新人:「記住了,以後查車,一定先看車牌,別直眉楞眼的就往上沖。」
見小劉蔫了,武楊給個巴掌又補個甜棗,往後一擺頭,調動小夥子的積極性:「走,跟著我接著查後頭的車,看見那黑色路虎沒有?」
小劉眼珠鋥亮:「看見了!」
「去給我按住了。」
黑色路虎被叫停,蕭駿在後排睜開眼:「怎麼了?」
司機抻脖子看了看,習以為常:「臨檢吧?誰知道,可能又有什麼大事兒了。」
武楊肩上別著對講機,很有禮貌的彎腰敲了敲車窗。
車窗慢慢降下來,武楊抬手敬禮:「您好,請您配合檢查,出示駕駛證行駛本。」
司機很快從手扣中拿出來,遞過去,武楊翻開,粗粗掃了一下:「南京牌照?」
「是。」
「來北京幹什麼?」
「出差。」
武楊合上駕駛本,遞迴去:「車上還有別人嗎?」
司機鎮定:「還有我們老總,他正在休息。」
「不好意思,讓你們老闆也出示一下證件。」
司機回頭:「他正睡覺呢。」
武楊嚴肅:「誰睡覺該配合的時候都得配合。」
蕭駿聞聲坐起來,從錢夾里遞出身份證,阻止司機:「給人家看看。」
車窗中遞出另一張身份證,武楊看了一眼,瞬間不動聲色抬眼往車裡撇了一下,又不動聲色的還回去:「謝謝配合。」
說完,他一擺手,有人牽著軍犬跑過來,武楊給小劉遞了個顏色,對司機說道:「為了保證前方會場的安全,麻煩打開後備箱,我們確認一下沒有違禁物品就放行。」
司機神色緊張起來,有點不高興了:「幹什麼?拿我們當賊似的查啊?你們當兵的有特權,就能隨便開別人後備箱?」
說來也不怪人家不高興,這車平常在南京囂張慣了,冷不丁被這麼攔著,面子上就放不下。
武楊冷笑,背手跨立在車外:「車裡沒東西你怕我查?甭跟我扯特不特權,我們這是正常執行任務,你不心虛就趕緊配合,大家誰也別耽誤誰,沒看見後頭還憋著一排嗎?」
說話這口氣——
蕭駿皺眉,從後排往前探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是哪號人物?
只見武楊武大傻子肩寬腿長,面色冷峻,正站在車外,一臉的神聖不可侵犯。蕭駿也是軍校四年混出來的,看一眼就只知道,這廝,絕對是個練家子。
這不比在家門口,一切不能胡來,蕭駿也不想給自己惹事兒,便吩咐司機:「人家要看就打開看,看過了就走,嘰歪個什麼。」
司機回頭,腦門上已經有汗了:「蕭總……咱後頭還……」
說話間,武楊已經做了個手勢,示意小劉:「打開後備箱。」
「哎——」司機趕緊下車,慌張到車門都忘了關。
後備箱一開,自有靈敏軍犬進去嗅,後備箱沒什麼東西,就一隻塑料收納箱和兩箱礦泉水,軍犬咬著塑料箱的把手往外拖,小劉會意,上前掀了蓋子。
裡頭一把短柄長刀,還有把沒什麼殺傷力的氣槍。
武楊果斷一個手勢:「都扣了,裡頭那倆人移交給宋隊。」
蕭駿聞聲終於下車,頗為憤怒的盯著司機,從牙根里往外擠:「你怎麼回事兒?」
司機一臉哭喪相,趴在蕭駿耳邊低語:「那氣槍上回是您跟朋友一起上山打獵落在車上的,我忘了拿。」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跟你說了多少次這不比在家裡!!」
「要不,我再跟他們說說……?」司機走到武楊耳邊,武楊嘴角噙笑,把耳朵遞過去:「想說什麼?」
司機低低說了兩句話。
武楊神情一下變得驚愕起來,蕭駿心裡鬆了一口氣,以為事情過去,剛想上車,誰知武楊斂了笑,一聲令下。
「不好意思,只要違規誰都不行。」
「小劉,把人帶走!」
「是!」
蕭駿心裡有譜,第一,他車上的違禁物不多,第二,他沒帶著到處去公共地區造成危害,就是個盡數交出拿個好態度認罰的事兒,可大可小,可發生在這個檔口被作文章,實在讓人心裡窩火。
很明顯,這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被帶走詢問的時候,蕭駿還跟武楊吹了聲口哨,似笑非笑的問:「哥們兒,你叫什麼啊?」
武楊把對講機扣回肩上,微笑:「我姓倪。」
「倪大野。」
……
晚上換崗的時候,武楊給沈斯亮打電話,先是貧了兩句嘴,然後跟他說了一下白天的事兒:「怎麼樣,巧吧?」
沈斯亮這頭叼著鉛筆不知道在幹什麼,嗯了一聲:「也就是東西沒收問兩句就放人的事兒,估計在北京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你最近跟霍皙怎麼樣?」
「不怎麼樣。」沈斯亮嘆氣,重新仰回椅子里:「許善宇出差,她這幾天一直回她爸那邊住,每天不是我下班她剛回家就是她下班我加班,都好幾天沒見面了。」
「嘖嘖嘖,任重而道遠啊。」
沈斯亮問:「你下了班哪兒去?」
武楊很得意:「去接蓓蓓,她車送去保養了,我去體育中心捎她一塊回家。」
沈斯亮笑:「你不怕她帶著那男朋友一起?」
「你找不痛快是吧!」武楊吐了嘴裡的小草,一躍而起:「我告兒你,她跟那博士……」
門口有同事敲門,進來跟沈斯亮示意:「斯亮,處長等著呢,走啊。」
「哎。」沈斯亮應了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起桌上一直勾畫的文件,朝電話那頭說道:「先掛了,我這邊有事兒。」說完,他也不管武楊在那邊嚷嚷個啥,直接把電話揣回褲兜。
晚上跟處長彙報工作,沈斯亮被多留了一會兒,先是談了談工作,又說了他進修的事兒。
「現在濟南那邊有個基層鍛煉的名額,除了條件艱苦一點,倒是個好去處,你得仔細考慮考慮,如果順利,咱們局裡明年在國防大學有幾個進修機會,上回來的路教授對你論文也挺滿意,一定把握住。」
「回去,也跟你爸商量商量。」
「好嘞。」沈斯亮嘴上答應著,拿起處長桌上的茶葉聞了聞:「您這大紅袍是好東西哎。」
「跟你說話就沒有給老子認認真真的時候。」
「我怎麼不認真,我聽得多認真啊,就差在您腳底下搬個小板凳拿筆記下來了。」
處長擺擺手:「拿著茶葉快點滾蛋。」
雖是這麼說,他知道沈斯亮心裡肯定有數。沈斯亮也不客氣,拿著文件連著茶葉盒一股腦夾在胳膊底下:「那我走了,回頭我給您偷點我爹的綠茶,大熱天的,喝那個瀉火。」
這大紅袍,他沒記錯的話,許懷勐喜歡。
從單位出來,都已經八點多了,晚上沒吃飯,過了餓勁兒也就不想吃了,沈斯亮開著車,琢磨著想去看看霍皙。
好幾天沒見了,他是真想她。
他給霍皙發簡訊,幹嘛呢?
霍皙正好從外頭進來,桌上的手機亮,她回復:在家,剛和老許吃完飯。
晚上這個時間是許懷勐吃藥的時間,霍皙得督促他一樣不落的吃下去,她發完信息就下樓去了客廳,許懷勐正在打熱水。
他每天有睡前泡腳的習慣。
霍皙抿了抿嘴唇,走過去:「我來吧,這木盆沉,您去沙發上坐著。」
自從上回許懷勐給她打了以後,心裡過意不去,爺倆雖然每天在一間房子住著,但是霍皙是個不記仇的孩子,該怎麼對他就怎麼對他,越這樣,許懷勐越心疼。
「不用,我自己來。」
「我來吧。」霍皙挽起袖子,用手試了試水溫,一鼓作氣端到沙發下,又去拿泡腳的葯袋子擱到裡頭:「您來試試,不行我再去給你端熱水。」
許懷勐蹣跚坐下,在閨女面前還真有點抹不開:「你上樓歇著吧,上樓吧。」
霍皙沒察覺,沉默幫許懷勐脫了襪子,拿起他的腳輕輕放到水盆里:「先泡著吧,我洗洗手去給你拿葯,你吃了我就上樓。」
每天吃的葯有七八樣,每天都是她數好了查明白了揣進他衣裳口袋裡,晚上又擺在茶几上。
準備好了,霍皙沉默上樓。
許懷勐在身後叫住她:「霍皙。」
「那天……我衝動了點兒,不該打你,別記恨爸。」
霍皙頓了頓,低下頭:「我沒怪您,只要您身體好好的,比什麼都強,你讓我幹什麼,我都干。」
許懷勐總是在霍皙身上能看見她母親的影子,做事認真,隱忍,沉默,也倔。人老了,越老總是越念年輕的舊事,心裡感慨也越多。
他嘆氣:「你和斯亮……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你高興就行。」
……
回樓上洗了個澡,霍皙喜歡熱水兜頭澆下來的那一瞬間,好像能沖走所有的疲倦,從心底里往外散發的舒適和愉悅。
換了乾淨的衣裳,濕漉漉的頭髮披在肩膀,夜風一吹,霍皙就著床頭燈看書。她睡前不愛玩手機,總是習慣性看幾頁書,看的種類也雜,什麼都行,翻幾頁,困了,合上就睡。
看著看著,霍皙感覺有人在敲門。
噹噹當。
她睜開眼睛,那聲音很細微,又不像在門外傳出來的,她一骨碌坐起來,有點緊張。
噹噹當,又是三聲。這回,還有人小聲叫,二朵兒?
霍皙連鞋都沒穿,衝下床,一把掀開窗帘。
沈斯亮正在窗外望著她笑吶!
這可是二樓啊!!!
霍皙趕緊把紗窗打開,心臟砰砰直跳:「你怎麼上來的?」
沈斯亮坦然自若,支著胳膊坐在窗檯沿:「爬上來的。」
「瘋了吧你!」霍皙揪著他襯衫,心有餘悸:「摔下來怎麼辦?讓人看見算怎麼回事兒啊!」
「摔不下來,原來我們半夜緊急集合的時候我住三樓,爬的比這快多了。」沈斯亮拍拍身上的灰:「我給你發信息你怎麼不回?」
霍皙茫然去看手機,捧著他的臉訥訥的:「我下樓了,然後就給忘了。」
沈斯亮悶笑,這傻乎乎的誠實勁兒,他摟著她的腰把頭往她胸口拱,低低問:「想我沒有?」熱熱的呼吸噴在皮膚上,他極為情/色的從她襯衫紐扣間的縫隙探進去,霍皙一下挺起胸。
「你家怎麼關門這麼早啊?」
霍皙笑嘻嘻,乾脆道:「我爸說了,防火防盜防斯亮。」
「嘿!」沈斯亮恨恨咬她:「我想進來,他防得住?」
「我不光進來,我還賴著不走了,今天將就將就,咱倆晚上就睡你這床上挺好。你小點聲兒?」
霍皙吸氣掐他,推他的頭:「你還有下限沒有?」
沈斯亮樂,不再逗她,轉而溫柔望著她:「我就來看看你,看一會兒就走。」
「二朵兒,我想你了。」
霍皙鼻酸,摟住沈斯亮脖子軟軟摸他的頭茬:「我也想你。」
……
許善宇從外地開車回來,離老遠就看家門口有輛車,他以為是許懷勐的,湊近了一看,才發現不是。
他繞著車走了一圈又一圈,臉上其興奮程度不亞於貓看見了老鼠,老虎看見了兔子,眼裡直閃著精光。
沈斯亮啊沈斯亮,以前倆人不碰面,碰面多半也是他吃虧,今天倒好,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
許家家規,晚上八點大門必須鎖上,這孫子一準兒是爬牆進來偷著看霍皙的。
許善宇三下五除二跟著進去,站在東邊樓下,果不其然,看見一道吊在窗台上的身影。難為他,三米多,就這麼徒手上去了。
他恨的咬牙切齒,霍二朵兒,忒不知羞!
許善宇是個嘴比腦子反應要快的人,一股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興奮勁兒直衝腦門,他叉著腰,站在樓下,忽然中氣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警衛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