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許善宇是個嘴比腦子反應要快的人,一股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興奮勁兒直衝腦門,他掐著腰,站在樓下,忽然中氣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警衛員!!!!!!!」
霍皙聞聲一哆嗦,趕緊從窗外探頭,驚恐看著沈斯亮:「……許善宇回來了。」
沈斯亮也往下看了一眼,還是坐在窗沿兒上不動:「看見了,他故意的。」
霍皙晃著他肩膀,如受驚的兔子:「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還不走?」
「走什麼啊,讓他抓個現行?還是躲你衣櫃里等他上樓了我在順窗戶爬下去?」沈斯亮不樂意了,反問她。
「也行啊!」霍皙急急忙忙拉開衣櫃,往外倒騰自己的衣服,倒騰到一半兒,覺著東西太多,又去拉卧室里浴室的門:「要不你先進這裡頭等等。」
沈斯亮看她那副驚弓之鳥的樣子覺得可愛,故意吊著她:「霍皙,我就……那麼見不得人?」
「一個許善宇給你嚇成這樣?」
霍皙訥訥的:「不是……」
「我是怕許懷勐看見你。」
不管怎麼說,一個大姑娘家,卧室里竄出個男的來,霍皙不在乎,許懷勐也受不了啊,尤其是,這人還是沈斯亮。
沈斯亮嘆氣,單手撐著窗檯跳進屋裡:「得,這回得認栽,沒跑兒了。」
樓下,年輕小夥子一溜煙兒跑過來,一頭霧水,許善宇背著手,故意把嗓門嚷嚷的震天響:「有人來你沒看見嗎?怎麼保衛安全的?」
「大宇哥,沒人來。首長平常八點多就睡下了,這門一直鎖著。」
「沒人來?」許善宇炸毛,指著外頭那輛車:「這車是誰的?怎麼開到我家門口的?我家二樓那窗戶是誰開的?那麼大鞋印你看不見?」
說完,他還裝模作樣上牆摸了一把:「這鞋,怎麼著也得有四十二碼!」
被許善宇這麼一嚇唬,年輕士兵也心裡沒底兒。這個朝向直通首長女兒的房間,如果真有外人摸進來,出了什麼事兒他們可就麻煩了。
許善宇不依不饒,要帶人把家裡翻個第二朝天,他嗓門大,吵的許懷勐推開窗戶訓斥:「大晚上回來就回來,你喊什麼?怕誰不知道?」
「哎呦,爸。」許善宇見到親爹打了個立正,滿臉誠懇:「我真沒想打擾您休息。」他左右看看,故意把手攏在嘴邊,很小聲:「咱家……進來壞人了。而且,還就在您那閨女屋裡。」
許懷勐披著一件墨藍色的毛衣開衫,皺眉:「胡說八道!」
許善宇抱著肩膀,遞給許懷勐一個眼神,示意外頭那輛車,許懷勐看了一眼,心裡明白過來,依舊冷著臉唬兒子:「大晚上別給我在外頭丟人,趕緊滾進來。」
說完,老爺子急匆匆關上窗戶就往回走,肩上的衣裳都掉了。
許善宇笑的這個深啊,旁邊小孩兒問他:「大宇哥,咱……還查?」
「查什麼啊,沒看出來是我們家上門女婿回來了嗎,大驚小怪的,都散了吧。」
這頭樓上,許懷勐氣急敗壞往霍皙卧室門口走,手高高舉起來作勢要敲,抬到一半兒,又猶豫了,這門要是真敲開了,他臉上掛不住,屋裡那倆孩子臉上也掛不住。
可是不敲,許懷勐的性子也絕對不容許他們這麼暗度陳倉,畢竟霍皙是個女孩兒家,這樣像什麼話?
正琢磨著,屋裡的門一下從裡頭打開了。
沈斯亮沒事兒人似的,蠻有小輩的樣子跟許懷勐打招呼:「許叔!」
倒是給許懷勐嚇了一跳,老爺子因為著急腳上就穿了一隻拖鞋,見到沈斯亮愣了一下,隨即才應了一聲。
沈斯亮不等許懷勐反應,先發制人:「我今天加班,從我們處長那兒偷了盒好茶,我記著您愛喝,就尋思給送過來。沒想到,您先睡了。」
說著,他還真從褲兜摸出個精緻小木盒:「福建母樹上的老茶種。」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斯亮弄這麼一出,給霍皙他們爺倆唬的一愣一愣的,許懷勐看了看沈斯亮,又看了看霍皙,對上女兒同樣茫然的目光,老爺子反應過來,咳嗽了兩聲。
「哦,給我送茶葉,怎麼送到我閨女屋裡來了?」
沈斯亮悻悻地:「我看樓下大門鎖著,怕給您吵醒,就從窗戶爬上來了。」
「哼。」還真沒撒謊,許懷勐站在門外往屋裡掃了一眼,目光遲疑審視,威嚴道:「跟我上書房。」
老爺子光著一隻腳,也就是臉上端著,實際上也挺窘迫,霍皙跟著想去,許懷勐連頭也沒回:「沒讓你跟著。」
沈斯亮手裡掐著茶葉,回頭給了霍皙一個安撫的眼神兒,好像在說,甭擔心。
書房門砰的一下關上。
霍皙被拍了一鼻子灰,蔫蔫轉身,迎面撞上上樓看熱鬧的許善宇:「怎麼著?老爺子有請?」
他俯身定定的,都快蹭著她腦門兒了,表情十分幸災樂禍。
霍皙冷眼瞪他,字正腔圓的罵:「滾開。」
「真不識好賴,我這是怕你一個單身閨女,回頭在屋裡出點什麼事兒,老許後悔都來不及。」
霍皙垂下肩膀,沒了精神:「對,你們全都是為我好。」
她走到房門前,許善宇還立在書房門口似笑非笑看她,霍皙想了想:「晚上我和阿姨弄餃子,老許說你愛吃蝦仁餡兒的,包了幾十個凍冰箱里了。」
她推開門,有點沒精打采:「反正賣相不太好看,你湊合吃吧。」
……
許懷勐書房。
屋裡陳設的很簡單,也沒什麼多餘的布置,兩張會客的布沙發,兩個老式落地的玻璃書架,一張紅木桌子。
老頭兒生前沒什麼愛好,就喜歡擺弄擺弄武器模型這些年他下各個研究所視察,後勤批經費給裝備部搞開發,倒是收藏了不少。
這麼看,許懷勐跟小航倒是很有緣,他也喜歡那個孩子。
可換成是沈斯亮,就不是這個態度了。
許懷勐坐在桌子後頭,抽著煙問:「你跟霍皙這樣,有多長時間了?」
他身體不好,煙都戒兩年了,沈斯亮思忖了下,坦白回答:「許叔,我沒想跟她這麼偷偷摸摸的,霍皙懂事兒,怕您生氣,所以一直避著不見我,我想娶她。」
「哼,娶她?」許懷勐拔高了聲音問:「你能把她風風光光娶進你們沈家的門兒?別說你爹那兒不同意,就是同意了,你讓外人怎麼看,戳不戳我們二朵兒的脊梁骨?我又同不同意?」
「許叔,我娶霍皙,跟別人沒關係。」
沈斯亮直直看著許懷勐的眼睛,腰板挺拔,笑的雖謙虛,但是又暗藏幾分堅定:「別人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是她跟著我,我不能讓她受委屈,不管在我這兒,還是您這兒。」
他這是變相告訴他,我想娶你閨女,誰不同意,都沒用。
「當年小航的事兒過去了,我都不拿這個逼她,您要是再拿這個束縛她,那她真就沒活路了。」沈斯亮笑一笑,緩慢道:「她是什麼性格,您是她爸,比我更清楚。」
霍皙是什麼性子?一個不在乎自己,偏偏最在乎身邊人的姑娘。
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她都無所謂,可一旦最親最愛的人給她定了性,說她有錯,說她有罪,讓她挺不起來腰板,那比殺了她都難受。
許懷勐被沈斯亮的話戳中心事,煙灰抖落了一身。
老頭兒沉默抽煙,煙氣嗆人,許懷勐開始劇烈咳嗽。
沈斯亮在屋裡看了一圈,去茶几上拿起煙灰缸放到許懷勐手邊,又開窗通風。
「斯亮啊,我對你們沈家是有愧。」
「小航死得早,這麼多年,我寧願你跟你爸恨著我,也不願意你們恨著霍皙。」
當爹的,有幾個不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兒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她能沒出息,沒文化,沒學歷,可偏偏,就是不能活的沒底氣。
許懷勐掐了煙,長長嘆氣:「你們覺著她欠你們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在外頭三年遭的這些罪,我有多恨你們!!!!」
說道激動處,老頭兒嘴唇直發抖,很多事情沈斯亮不知道,作為父親全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走了,你連問都不問,找都不找,任著她在外頭是死是活,她走的每一步,去的每個地方,我在家裡都揪著心吶!!!」
「那年冬天,大宇和你們幾個孩子打架,他要不是知道霍皙出……」
壓在許懷勐心中這麼長時間的秘密即將脫口而出,瞥見沈斯亮的眼神,他趕緊把話咽下,不著痕迹的轉開:「你我管不了,她我也不敢說,但是婚姻大事我這個當爹的還是能做主的。」
「沈家大小子,你記住了,你要是對她不好,再讓她受委屈……」許懷勐意味深長,眼如鷹隼犀利:「你知道後果。」
老將尚有餘威,眼風威嚴不減當年,沈斯亮知道許懷勐暗指他私下在霍皙和宋方淮之間搗亂的事兒,他點頭默認。
「您放心。」
……
沈斯亮從二樓書房出來,許懷勐一直站在窗口盯著他,避免他再不打招呼就摸進霍皙房間,沈斯亮硬著頭皮往大門外走。
這回大鐵門倒是開了,他扶著車門,剛想上車,聽見一聲嘲諷:「出來了?沒挨揍吧?」
許善宇端著一盤餃子,正蹲在花壇邊吃的呼嚕呼嚕的。沈斯亮一樂,關上車門,往樓上看了一眼。
霍皙那屋窗帘拉著,書房的燈也滅了。沒人看著,沈斯亮往上提了提褲子,挨著許善宇也蹲在路邊。
「你爹沒捨得打我,估計留著勁兒等你上樓再招呼。」
「畢竟,在演習場上給人家師長弄骨折的人又不是我。」
許善宇噎住,嘴裡塞著餃子:「丫怎麼知道的?」
沈斯亮往嘴裡送了一根煙,眯眼點著了,目光悠遠:「別急啊,哥們兒是幹什麼的,專業情報出身。」
對了,許善宇想起來了,沈斯亮這孫子去外事局之前,被借調干過兩年情報。鼓搗這些消息,小菜一碟。
許善宇借著演習公報私仇,違反命令攻山頭,把對方師長打了個措手不及,別人不知道,沈斯亮可太清楚了,那師長是早年軍校培養的高知識人才,許善宇的頭號情敵。
他違反命令,被演習高指發配回來去基層反省,這才連夜灰溜溜回家。
許善宇愣了愣,又端起餃子湯喝,喝的嘩啦啦;「你別說,二朵兒包著餃子,真香誒。」
沈斯亮笑的更深:「甭跟我裝,她什麼手藝我不知道,喏,看看,那蝦殼都沒剝乾淨。」
徹底裝不下去了。
許善宇放下碗,猛地從地上躥起來:「看出來了,想找茬掐架是吧?」
沈斯亮紋絲不動,往地下磕了磕煙灰:「那年冬天,你到底知道霍皙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