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鼠倉的利潤豐厚,走漏消息的人既然連正在出貨的股票都不放過,那常躍正重點操盤的這一支就更不會放過。
前化股份是重生以來,常躍操盤時間最長的一支股票,然而一周多在業界已經算是非常短的時間。
通常莊家要在一支股票上貫徹完成研究、準備、吸籌、洗盤、震倉、拉高、出貨等步驟,起碼要經過數個月乃至一兩年的時間。
莊家耗費在股票上的時間和精力遠非散戶可以想象,加之信息和資金優勢,因此往往將散戶玩弄於股掌之上。
現在常躍沒有那樣的條件,凡事必須親力親為,長遠和短期計劃都是自己制定。
每天早晨,他會根據昨晚外圍股市的情況已經消息面的變化預估大盤走勢,再根據走勢確定個股的操盤計劃。
這些計劃都是他獨立制定完成後,在開盤前幾分鐘現場公布給大戶室眾人的,因此不存在消息提前泄露的可能性。
所以揪出老鼠倉的重點,就在於開盤的那兩個小時,要確保沒有人將消息泄露出去。
「……如果今天大盤低開下探,我們需要趁機洗盤,將昨天在31.2附近買入的浮籌進行一次清洗,十點半之後視大盤情況拉高。大家有沒有什麼意見?」
常躍雙手撐在桌子上,面色平靜地環顧四周,照例沒有人提出異議,起碼是表面上沒有異議。
常躍平時在大戶室的時候,幾乎從不參與具體交易,就是一個人坐在那兒,偶爾指點一下榮凡,看起來沒有對集體做出過絲毫貢獻。
這天依然如此。
常躍坐在自己慣常的位置上,身下是武道專門給他買來的躺椅,舒服得人能直接昏睡過去。他在臉上蓋了一張報紙,對榮凡說:「到時間了叫我。」
別人也不知道他所謂的「時間」指的是什麼,也都當沒聽見。
空氣中,照例是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音,不停地有人急急忙忙跑去報單,然後是報單小姐打電話的聲音。但是沒有人去上廁所,因為他們的保密約定,操盤期間沒有人可以離開大戶室。
常躍真的是精神不濟,他一直在報紙底下昏睡,偶爾有人去請示他操作問題,他連報紙也不摘就直接回答,搞得來人掃興而歸。
十點二十五分,前化股份已經在低位盤整了不少時間,臨近預計的拉升時間不過五分鐘,榮凡輕輕拍了拍常躍的肩膀。
常躍茫然地拿掉報紙,臉上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站起身來,看也沒看行情,只是興緻缺缺地對眾人說:
「哦對了,大傢伙,今天早晨我說錯了,今天我們的計劃其實是賣出,不用管成本價,手上所有可以賣出的前化股份都要在今天賣出,砸到跌停為止。」
一片嘩然。
一個矮個子男人率先跳出來,他在股份中佔了一百多萬,這個決定與他關係重大:「你說什麼?!前化還有拉升空間!大盤漲勢這麼好,為什麼要砸盤?!」
常躍不耐煩地指了指顯示器:「我昨天說漲勢好是分析錯了。大盤已經到壓力位了,從技術指標看,它直接突破的可能性很小,會回落。」
「你這樣是不負責任!」
常躍他看著說話的人的眼睛:「相信我,我比在座的任何一個都負責任得多。」
說話的人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這是專-制!賬戶里並不只是你一個人的錢!你才有四十多萬!」
幾輪盈利下來,常躍在共同賬戶里的資金佔有量已經達到了四十五萬,但是相比於像孔偉這樣的大戶來說,還是差得很遠。
說起賬戶里的錢,忽然那人想到了孔偉,孔偉在賬戶里的錢最多。那人把他揪出來。
「你說說!到底應不應該砸盤!」
先給老鼠倉上車的機會,之後突然改變主意砸盤,老鼠倉必定會暗中遞消息停止買入,開始賣出。
這雖然是個上屋抽梯般的缺德主意,但卻行之有效,唯一的缺陷就是會犯眾怒。
孔偉早知道常躍這一手會惹麻煩,趕緊調停,口中胡扯道:「我昨天晚上也見了一個炒股高手,他也預測大盤會回落,沒想到和常兄弟的看法不謀而合,我想各位就……」
那人氣得要死:「你和他狼狽為奸!」
常躍一下子就樂了:「你罵我可以,但不能罵我的品味,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孔偉的臉一下子變得苦瓜似的。
有女大戶出來調停:「其實我也覺得常躍說的有道理,大盤不穩當然要趁機賣出,就算你看好這支股票,也可以以後再做嘛。」
那人依然氣得厲害:「有道理個屁!他媽的,他每天睡覺,能睡出多少道理來?!」
沒想到之前砸盤沒有多少人反對,現在說起常躍偷懶睡覺的問題,倒有不少人響應。
眾人紛紛指責常躍在開盤期間不盯盤的問題,認為他身負重任卻玩忽職守,隨意更改計劃,辜負了眾人的信任。
常躍站在人群中央被數落了半天,等他們都說完了,他才慢吞吞地開口,模樣十分情真意切:「既然大家都覺得不應該砸盤,那我們就按原計劃拉高吧,我沒有異議。」
說完,他坐回位置上,沖榮凡招手:「快點買,再慢就趕不上大盤上升的速度了。」
眾人一下子就都沉默了,過了半分鐘,他們各回各位,按常躍的計劃——
砸盤。
源源不斷的賣單被遞出去,常躍臉上蓋著報紙,聽見報單小姐難得驚呼了一聲:「呀!你們怎麼開始賣了?!」
回答的人滿嘴的不情願,聲音傳回大戶室:「那位非要砸盤,我們也不能不聽,是不是?」
報單小姐:「人家都是買單,怎麼就你們開始賣了?再考慮一下吧。」
這位姑娘以前可沒這麼多話。
「唉,甭說了,就快報吧。」
只聽那姑娘還想勸阻,卻被噎得只能作罷,連操作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常躍在報紙底下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然而過了沒多久,他就被吵醒了,大戶室的人跟瘋了似的,扔下自己手邊的交易,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只剩下榮凡一個人坐在顯示器旁邊。
常躍打了個哈欠:「人抓住了?」
榮凡:「好像是抓住了。」
常躍:「那就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大戶室外,亂七八糟的人全都摩肩接踵地擠做一團,伸長了脖子往一個包圍圈裡張望,裡面隱約傳來女人的哭泣聲。
見常躍出來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看他,而後給他默默地讓出一條路來。
常躍帶著榮凡走進去,只見包圍圈中央,有個男人正被武道反手壓在地上,他嘴裡不住地叫嚷著什麼,但卻因為臉緊貼著地而發音含混不清。
在他的另一邊,一位報單小姐抖如篩糠,哭哭啼啼,站在她左邊的營業部經理則是連五官都皺成了一團,看見常躍過來,一副想開口說話又沒臉說的模樣。
左右猶豫了一會兒,他終於走過來說:「常先生,這件事情我也沒有預料到,我非常的對不起您。小鈴她違反了工作規定,我一定會嚴肅處理,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自常躍來了之後,大戶室的交易量劇增,營業部在他手上賺了不少錢,此次得罪了他,經理想死的心都有了。
常躍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刁難:「她是你的員工,你自己處理,我不管。武道,把他帶回大戶室。」
這個「他」,指的是被壓在地上的那位,也是曾與大戶室眾人一起訂下保密約定的那位,可惜因為資金量較少,此人平時也很少發表意見,常躍根本搞不清他叫什麼名字。
但這次,所有人都會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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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漏常躍操盤消息的那位姓張,當初訂保密合約的時候,他只出了三萬塊錢,是所有人中最少的之一。
他走漏消息的方式其實非常簡單。
因為大戶室眾人在開盤期間不可以隨意走動,唯一可以接觸的人只有報單小姐。而據那位名叫報單小姐說,她和姓張的保持情人關係,已經有三年了。
之所以是情人關係,是因為眾所周知,姓張的在家中還有一位太太。
他天天在城南營業部炒股,貪念小鈴的美貌,對她展開追求,承諾有朝一日會娶她。
另一邊,他又對家中的妻子假意逢迎,試圖從她手裡拿出更多的錢來炒股。
然而左拖右拖,他既不願意和妻子離婚,又不願意斷絕和小鈴的關係。
直到三月份,常躍來到大戶室,他看見賺錢的機會來了,私下對小鈴說:如果她願意幫他幹完這一次,他賺夠了錢,兩人就結婚。
於是乎,每次常躍剛一公布操盤計劃,他就趁給小鈴遞單子的機會,將操作計劃寫在紙上,再由小鈴幫他操作他的個人賬戶。
兩人的合作天衣無縫,再加上他們秘密的關係,大戶室的人怎麼都想不到居然是這兩位在暗中搗鬼。
在經理那一邊,小鈴已經全部都說了,專門來請常躍道歉,常躍懶得去,叫武道過去了。
而這一邊,姓張的這位卻還在抵賴。武道一走,這人就撕心裂肺地叫嚷開了,非說常躍栽贓陷害他。
直到證據被展示了一圈,大戶室里就再沒人給這人說情了,有人拿過他私下遞過的單子看了一眼,嚇了一大跳:「你老婆上周還和我家的說你把錢都賠光了,好久都沒貼補過家裡了嗎?你怎麼還有這麼多錢?」
雖然姓張的當時只出了三萬,但是他的個人賬戶里還有十多萬塊錢,在這個年代算得上富裕了。
姓張的狠狠地一啐:「那老娘們就知道每天和我要錢,老子憑什麼把錢給她?媽的!」
他狠狠地掙脫武道,看上去沒有一點過意不去的樣子,反正大戶室的人頂多將他開除出去,又沒辦法真的對他怎麼樣。
有個女大戶忍不住說:「那你既然不喜歡你老婆,那就離婚,家裡一個家外一個算怎麼回事兒?你覺得這是人乾的事嗎!」
現在事情敗露,小鈴違反工作規定肯定會被開除,這沒什麼好說的。
倒是他太太依然被蒙在鼓裡,還以為自己的男人真的又窮又可憐,正在為家庭打拚。
女大戶對此感動身受,恨得咬牙切紙,想要親手替天下的女人閹了這個姓張的。
姓張的對她的話不屑一顧,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你們憑什麼就說我有老鼠倉?
你們誰能拿出證據來說你們沒有嗎?還有他!」
他一臉正氣地指著常躍,高聲道:「所有的計劃都是他訂的!你們怎麼就相信他沒有?他和這個姓武的難道不是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