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天機營

15.天機營

禮畢,在慶祥宮呆足九日便可啟程往宮外的王府居住。

這九日之間,李永邦分別差人送了不少好東西給她,珍珠,瑪瑙,玉石,無一不是上品。

上官露卻全都正眼不瞧一眼,只吩咐陪嫁來的侍女把東西一一收好。改天送到市集上賣了換個好價錢。

侍女叫巧玲,打小跟著她的,後來因為替她頂包被李永邦杖殺了,再派了凝香過來,殊不知,凝香反倒是崔庭筠的人。

崔庭筠這個名字,上官露本以為此生此世她再也聽不到了,然而崔庭筠先是託人帶了口信給她,被她拒絕之後,又趁著她看戲的時候,到閣台里去找她。

她帶的零星幾個侍衛全部被撤走,她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住,崔庭筠已然站在那裡,依舊穿著那一身天水青色長衫,對著她溫文爾雅的拱手道:「許久不見大妃,大妃一向可好?」

上官露強撐出一絲笑意道:「甚好。先生呢?可曾加官進爵,可有高官厚祿?」

崔庭筠並不在意她的譏諷,坦然道:「加官進爵,高官厚祿等並非崔某的志向,所作一切不過是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罷了。大妃該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上官露哼笑一聲,「我起先也以為先生呆在烏溪是閑雲野鶴,卻不想先生其實是有鴻鵠之志,否則豈會在我烏溪一呆便是數十年,僅僅作為一個監察?說穿了恐怕還是陛下的耳目,看我父親是否懷有不軌之心吧!」

「是。」崔庭筠絲毫不加矯飾的點頭,「的確如此,但又不止如此。不知大妃可曾聽說過人刀?」

「人刀?」上官露覺得荒唐,從前在烏溪的時候,她偶爾在外面聽見說書先生提起,一時好奇,也回來問過崔庭筠,當時崔庭筠正坐在窗邊,外面綠意盎然,風吹動竹葉,傳來輕柔又整齊的聲音,伴隨著清雅的香氣,他手持一卷書籍一頁一頁的翻,目不斜視的答道,「無稽之談。」

現在卻要來和她談什麼人刀?

上官露撇開頭去,懶得理他。

崔庭筠不屈不撓的接著道:「大妃幼時問過我關於人刀的事,由於事關朝廷機密,臣對您撒了謊,而今臣可以告訴您,人刀,確實是有的。」

上官露惻了他一眼:「既然是朝廷機密,那為何眼下又說得?且崔先生告訴我做什麼?凡事要瞞,就該瞞的徹底一點。」言畢,轉頭看向戲台,有意無意的說,「先生提到小時候,露兒還要感謝先生的教導之恩,先生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告誡我身為女兒家,矜持不是矯揉造作,而是本分。我今日看了這齣戲,愈發覺得先生當年所言不虛。女子還是不要輕信了旁人的話為好,否則只怕到頭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崔庭筠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解釋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了,繼續理智的進行他們的談話:「臣今日特來告訴大妃,是因為到了該大妃知道的時候。」

「想必大妃對於大殿下府中的情形已經瞭然於心了吧?」崔庭筠不著痕迹的問。

上官露沒有回答,她當然知道,李永邦之前對她說過,三個良娣,三個良媛,還有幾個奉儀和孺人,他們回王府的那天,一眾妾侍便按禮數前來向她行禮,浩浩蕩蕩的人群,讓她有了一種皇帝上朝群臣跪拜的錯覺。別說,還真不錯。

三個良娣中,最早入府的是肖氏,肖勝瑩,弟弟肖恆在戶部當一個小官;另外一個溫若儀,父親供職於刑部;趙芳彤的家裡都是武人,因此相比之下,竟還屬溫氏的家事最好。

接著是三個良媛,程茜紅、蔣瑤和張綠水,除了張綠水是仙羅的宗室女之外,程茜紅和蔣瑤只是區區知縣的女兒。

照理說大覃皇子的后妃,皇帝應該為他精心挑選才是,不說個個出生世家吧,怎麼著都該報的上名號,但就從上官露的角度看,皇帝對這個兒子的婚姻,經營的好像非常漫不經心,亦或者是李永邦本人抗拒的緣故,才會導致府中的女人鮮少有特別高貴的出身?

崔庭筠打量著她的神色,緩緩道:「陛下明面上雖然沒說,但早已視大殿下為未來的儲君,所以對於大殿下的后妃擇選,向來以賢良為主,在意的是稟賦柔嘉。」

上官露哼聲一笑,輕搖團扇:「陛下其實是怕哪一天外戚成了氣候,不好挾制吧?」

崔庭筠默然不語,上官露不解道:「只是如今為何又要來與我說這些?」

崔庭筠的眼裡流露出轉瞬即逝的痛苦,垂眸道:「大妃是臣精心教養,對於大妃的品性,臣是再清楚不過,大妃秉賦純良,且端莊貌美,適宜主持中饋,嫁給大殿下是再合適不過。」

上官露一臉錯愕的望著他:「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是你親自舉薦給陛下的?」

崔庭筠的眼皮一跳,但面上仍故作漠然道:「是,是臣親自向陛下舉薦的。」

上官露只覺得心如刀絞,疼痛之中又陡生出幾分恨意,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該要感激先生的提攜之恩?使我今日錦衣玉食,珠環翠繞?」

「臣,不敢居功。」崔庭筠費力的挺直了背脊,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道,「臣只是做了為人臣子應有的本分。確切的說,臣本身就是一柄人刀,傳說中的人刀。陛下有需要的時候,臣萬死不辭。」

「你說什麼?」上官露震驚的後退一步,「你是人刀?」

崔庭筠頷首道:「是,臣蟄伏於烏溪,與其說是監察上官氏,不如說是兼顧,臣的主要職責是密切監視高綏的一舉一動。」

說到這裡,不知為什麼,上官露下意識的對於崔庭筠接下去要揭露的內容有一些抵觸,她不想聽。

「大殿下可曾向大妃提過一名叫連翹的女子?」崔庭筠的眉頭微皺。

上官露一怔,不待她回答,崔庭筠就道:「請大妃無論如何要阻止殿下接這名女子回京。」

「我?」上官露愕然,「我如何阻止?」旋即怫怒道,「我本就與他是郎無心,妾無意,連翹是他心中所屬,他一心要接連翹回京,甚至不惜冷落府中的一乾女眷,你倒是教我,我該如何阻止!」

「大妃會有辦法的。」崔庭筠對此似乎很有把握。

「懶得聽你胡說八道。」上官露轉身要走,路過崔庭筠身邊的一剎那,崔庭筠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情不自禁的輕輕摩挲了一下,彷彿藉此挽留她的體溫,但很快就鬆開了。他還是之前那個淡泊超然的他。

「請大妃聽我一言,當以大局為重。」崔庭筠道,「連翹此女絕非善類,當日殿下中伏的確是個圈套,但圈套之中還有圈套,殺掉殿下固然是一個選擇,但留著殿下的命更有意義,於是就有了連翹。假扮成無辜的民女接近殿下,騙取殿下的信任。試問還有什麼比等到殿下登基,高綏不費一兵一卒吹灰之力就奪取天下更容易的事?到時候是留著殿下還是殺了殿下全由高綏人說了算,而照我看,他們是不會對殿下手下留情的。」

上官露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就在這支竹筒里。」崔庭筠從袖子里取出東西雙手奉到上官露的眼前道,「請大妃過目,此乃連翹寫給殿下的血書。說腹中已有了殿下的骨肉,希望殿下念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對高綏用兵。」

上官露果真從那絹帛上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她塞進竹筒里道,「殿下看過了?」

「還沒有。」崔庭筠搖頭:「密信由我的人截取到手,呈交予陛下。」

上官露直勾勾的盯著崔庭筠:「所以說先生今日來見我,依舊是奉了陛下之命行事?」

「是。」崔庭筠無奈道,「前些時日,高綏滋擾我大覃邊境,於烏溪屠殺三千於人,皆是平民,陛下盛怒,已令大將軍前去圍剿,但是為了拖延住大軍,高綏人故意用連翹做誘餌,使得大殿下投鼠忌器,而今殿下為了那個所謂的『連翹』,更是一意孤行,打算親自前去接回那女子。」

上官露憂心忡忡道:「我父親和大哥還在烏溪。」

崔庭筠道:「大妃放心,都護一切安好。」

上官露的眉心攢起,久久的不能釋懷,雖然她不愛李永邦,但他們目前至少相敬如賓,她不想背叛他,可崔庭筠為人向來謹小慎微,沒有把握的事,他絕對不會做。更何況朝議軍政,豈容他胡來?他今天敢單槍匹馬的前來,只能說明此事是真的,並且機密。

半晌之後,上官露斟酌著開口道:「你們要我做什麼?」

因為難以啟齒,崔庭筠一時略有遲疑:「殿下而今還未知此消息,大妃只要……」

上官露『嗯』了一聲,尾音上揚:「怎麼樣?」

崔庭筠不由的心上一顫,艱難道:「大妃只要拖住殿下就好。」

「拖住?」上官露狐疑的看著他。

「殿下其實是很喜歡大妃的。」崔庭筠的聲音有些澀然。

上官露驀地噤聲,望著崔庭筠與她退避三舍的模樣,愴然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色&*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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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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