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八章(大結局)
樓湛本意是直接趕向徐州、揚州兩周的交界線烏城,誰知道第二日,一直在後方行軍的軍隊突然傳來個消息。
皇上下令沈扇儀、樓湛待命原地,等待同另一支隊伍匯合。等那支隊伍到了,才能協同那支帶了重要東西的隊伍一齊前往烏城。
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讓他們原地待命,除了要等那支隊伍外,更多的是蕭淮搞的鬼。
樓湛無奈之餘,心下不由疑惑。蕭淮他到底是為何,不想讓她回雲京,也不想她再深入徐州一步?雖然隱約猜出了什麼,但是猜測就是猜測,不能當作事實來看。
沈扇儀和青枝明顯都知道些什麼,卻又瞞著她不肯說。她不可能硬讓他們二人開口。
無論如何,皇命不可違,樓湛也只得同沈扇儀等在了這座小城裡。
隨後趕到的精兵們駐紮在城外,看到這一隊隊精兵,原本灰心喪氣、幾乎絕望的小城百姓們精神一振,城裡也多了些生氣。
在小城裡租了一間小別院,樓湛同沈扇儀耐心等待。
沈扇儀難得同樓湛獨處,住進別院頭一夜便有些睡不著。第二日一大清早,就爬起來,眼神晶晶亮地坐在院里的大樹下,等樓湛從房間里走出來,挑眉一笑。
「阿湛,早啊。」
樓湛看了看蒙蒙的天色,頓了頓,還是點頭:「早。」
沈扇儀摸摸下巴,心中居然有幾分緊張,勉強壓抑住,笑道:「阿湛,可是餓了?這小院子里好像有廚房,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弄。」
樓湛再次沉默,片刻,開口道:「你不是國子監祭酒么,習讀儒家經典,怎麼不遠庖廚?」她可從來不知道沈扇儀會下廚。
「人要是快餓死了,哪管他什麼經典不經典。」沈扇儀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父母很早就離世了,府里也無人看顧,五歲時我就知道怎樣在河裡捉魚烤著吃了。」
見樓湛神色微微一動,分明是驚訝和震動的模樣,沈扇儀笑了笑,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認識這麼久,我還沒同你說過我的身世吧?坐吧。」
樓湛細細看了看他的神色,依言坐下,想了想,還是道:「若是心中難受,就不必說了。」
「哪有什麼難受不難受的,都過去這麼久了……」沈扇儀搖搖頭,低頭看了石桌半晌,才道,「我的父親是商陽侯世子,母親是先皇的一位外室妹妹。」他無聊地轉了轉腳尖,「候門裡的一些無聊爭鬥,你都能猜出來吧?」
普通皇家一般,縱是血脈相連,還是敵不過權勢的誘惑。那些爭鬥,也無非你害我,我害你,最終目的就是獲得作為一家之長的父親的青睞,這樣才有可能獲得世子之稱,繼承侯爵之位。
長燁律法中就有規定,凡是嫡系子女皆可繼承父位。候門裡的爭鬥便是熱火朝天,幫朝廷解決了不少隱患麻煩。
沈扇儀的父母,都是屬於性格平和溫順,做事不爭不求,沒什麼**的人。壞就壞在沈扇儀的父親是商陽侯的嫡長子,性情還得到祖奶奶的喜愛,在祖奶奶的干涉下,對沈扇儀父親一點兒也不滿意的商陽侯還是選了他做世子。
商陽侯膝下七個子女,除去最後兩個女兒,排行三五的兩個庶子,剩餘兩個都是爭強好勝、不甘屈居人下的性子。兩人素來看不慣自家大哥,很是瞧不起他那溫吞的性子,便拉結了兩個庶子,一起針對沈扇儀的父親。商陽侯本就不喜大兒子,在剩餘幾個兒子的挑撥離間之下,對他愈發厭惡。
沈扇儀五歲那年,藏在樹叢里,親眼看到父母被山賊殺死。而他的二叔四叔,就站在不遠處微笑,笑容里滿是得意和放肆,絲毫沒有害死嫡親長兄的愧疚和不安。
沈扇儀極為早慧,知道這時候衝出去只會是死路一條,在樹林里藏了一晚上,第二日連滾帶爬地跑回候府,向祖父祖母陳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可是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五歲小兒的記憶力會那麼好,全都當作他在胡說八道。
沈扇儀甚至被關到柴房裡「冷靜」,一出來他又繼續纏上去揭發幾個叔叔的真面目,那幾人發覺他真的知道一切,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在商陽侯面前哭訴,等商陽侯心裡僅剩的憐憫和耐心被磨滅了,將沈扇儀扔到最遠最僻靜的院子里安靜時,他們動手了。
沈扇儀說的時候都是笑著的,彷彿不曾有一點受傷。他指了指自己,道:「他們派家奴虐打我,打折了幾根肋骨,我吐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那幾個家奴以為我死了,就走了。運氣好的是,那院子真的十分偏遠,爬幾步就能出候府。我在地上躺了半天,要死不活的,得虧我頑強,拼著一口氣從狗洞里爬了出去。」
他爬出去就昏死了,幸好正好有人路過,還是個好心人,見他還活著,連忙把他送到了最近的醫館療傷。沈扇儀在醫館里躺了半個月才能勉強行走,再爬回去時,小院里一片死寂,明顯不曾有人來過,彷彿所有人都把他忘記了。
那正是冬日,尚且是個□□小兒的沈扇儀站在冰天雪地里,冷徹心扉。
他也不再試圖去商陽侯面前揭發幾個叔叔的真面目、為父母求公道。
人心都是偏的,哪裡還會有公道。
之後的兩年,所有人都當他死了。那個救他的老大夫膝下無子無女,見沈扇儀乖巧伶俐,聰慧非常,心中喜愛,又同情他的遭遇,便暫且收養了他。沈修靠著那個醫館好心的大夫,勉強過活。燒火煮飯,也都是在那時候學會的。
七歲那年,先皇下江南,巡遊路過商陽侯府,想到自己那個外室妹子,突發奇想,蒞臨了商陽侯府去看望。候府全府上下又是驚喜又是害怕,畢竟前世子夫妻二人被山賊劫殺,他們並未通知過雲京,只是草草下了葬便不再理會,甚至連他們唯一的兒子都不知被扔去了哪個角落,消失已久……
聽聞皇上溫和仁慈,沈扇儀知道這是脫離此處的唯一機會,毫不遲疑地沖了出來,抱著先皇的腿就是一陣大哭。
那之後的事情,沈扇儀反而記不得了。他發了一場高熱,再醒來時,已經身在雲京了。先皇囑咐他養好身子,以後就待在雲京,當太子的玩伴和伴讀。
也是在那段時間,他認識了蕭淮和青枝。
在雲京的這十幾年太過舒適平靜,幾乎要將沈扇儀心底的瘡疤抹平了,如今再提起來,竟然也不痛不癢。只是到底是一道深深的傷疤,提起來還是有些不適
「你……」樓湛聽完,心中難受得緊,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抱歉。」
沈扇儀搖頭,嘆了口氣:「都過去那麼久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再一回想起來,還是挺有趣的,我的人生居然也像話本子里那樣精彩過……」
樓湛眉尖抖了抖,不冷不熱道:「狀元大人,這才是您這輩子里最精彩的一筆。」
「誰知道呢?說不定過不久會有更精彩的一筆。」沈扇儀哈哈大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去廚房了。
***
待了幾日,樓湛突然發覺青枝的行蹤有些飄忽不定,經常消失,大半夜才回來。之所以知道是大半夜,是因為沈扇儀每每在廚房留了飯菜,一大早起來總是消失不見,氣得他破口大罵,直罵冬日哪兒來的耗子。
青枝就懶洋洋倚在樹下,打個呵欠,冷颼颼地看沈扇儀一眼。
樓湛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發笑,卻無端想起曾經在雲州時,青枝同一個神秘人在屋頂的對話。
心頭忽然有些不安,可是直覺卻更趨近於相信青枝。
樓湛心中無比糾結。
這日大清早,沈扇儀又早早起來,熬了甜粥,看看樓湛,再看看白玉似的粥,突然嘿嘿笑起來。
樓湛眉尖一抽,預感他不會說出什麼好話。
「阿湛,你有沒有一種感覺……」
樓湛沉默地看向他。
「就是……像這樣,大清早來就能看到彼此,同桌用飯。」沈扇儀面不改色,怕被樓湛打斷,略微一遲疑便講得飛快,盯著樓湛的眸子里暗光流動,「……不就像是一對夫妻嗎?我感覺我們倆湊合到一起,似乎還不錯呢。」
這幾日一起相處下來,再聽這一席話,聯繫到以前種種,樓湛就是再遲鈍也能明白沈扇儀的心意了。
她搖了搖頭。
其實,若是這一世沒有遇到蕭淮,她喜歡的人,說不定會是沈扇儀。
前世,最開始對她伸出手,最開始關心她的人。在後來那段昏暗無光的日子裡,最多陪著她的,還是沈扇儀。
千般遷就,包容耐心,雖然總是一副笑嘻嘻的討打模樣,嘴裡也冒不出什麼好話,行為間確實難得的溫柔。
若是沒有他時常的疏解陪伴,耐心開導,重生回來的樓湛,可能會是一個為了報仇什麼都做得出來的瘋子。
他曾說,世人欠你良多,可他們欠你的是他們的良知和認知,無需介意,他們又不是像我這樣在你心裡有地位的人。
樓湛對她充滿了感激之情。
若是沒遇到蕭淮,這些感激之情說不準會在再來一次的溫柔相待中轉化為戀慕。
思緒飄飛了片刻,慢慢回歸。樓湛思量良久,抬眸對上沈扇儀灼灼的眼神,輕輕挽袖,讓他看她腕上的翡翠手鐲。
「沈修……」她猶豫一瞬,還是直截了當地道,「我已經同蕭淮定親了。」
與其曖昧難斷,徒惹人心生希望,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打碎所有希望。
沈扇儀的笑容有一瞬間有些破裂。
他頓了頓,目光落到樓湛手腕上的手鐲上,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樓湛卻能感到他正在死死地盯著那枚手鐲。
院子里沉寂了不知多久,沈扇儀忽然抬起頭,嘴角一勾,同往日一般,笑得明朗。
「怎麼不說話呢,我不過就是開了個玩笑,你不是經常聽到我開玩笑的嗎,怎麼那樣一副嚴肅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樓湛心中莫名一刺:「對不起。」
沈扇儀搖搖頭,擺擺手,有些無力地收了笑。
兩人間的氣氛突然就有些古怪了。原本還未挑破前,還能和諧相處,現下連一碰面都覺得有些尷尬。偏生該出現打圓場的青枝不知道又去了哪兒。
好在沒過多久,那支前來匯合的小隊就到了。他們運著許多東西,樓湛接見時湊近那些東西看了半晌,鼻端飄過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當即判斷出是什麼東西,沒有遲疑,吩咐立即行軍,往烏城去。
青枝卻一直沒有回來。樓湛思考半晌,在別院中留了信,青枝回來看到了,自然會趕向烏城。
隊伍以一種不急不緩的速度往烏城而去,前方的戰報也不斷傳來。
大多是捷報,收復了揚州哪塊地方,抑或伏擊成功。最大快人心的,莫過於在陣前擊殺了南平王的養子陸潛,救回了揚州府丞張影。
據說張影被擒,是因為他的妹妹張玥。張玥收到了陸潛的信,以為只要投降就能保命,便用藥迷暈了張影,將他帶出了烏城,張影這才被擒。
想到那有過一面之緣的兩兄妹,樓湛不由搖頭。
趕到烏城時,長燁這方的戰線已經推進了百里,進入了揚州。樓湛同沈扇儀一路追趕,最後在揚州中部追上了大軍。
到了軍中,來接風的人卻是個熟人了。
樓湛看著那位曾經幫過她不少的羅將軍,驚訝之餘,還是壓下內心的波動,將東西全部運進營中,讓跟隨了一路、風塵僕僕的精兵們進帳休息。
沈扇儀和方垣被點去了中間的營帳中,樓湛則被帶進了另一個營帳里。暖爐床鋪一應俱全,她動了動幾乎僵直的脖頸,坐到床邊。心中的猜測差不多已經屬實,剩餘的,就是等人了。
總不可能將她晾在這兒不管。
晚上就有人來到了營帳里,還抬著她今夜的晚飯。樓湛頓了頓,抬眸一望,心頭忽然一松,想到前世看到的滿目縞素,心中忽然溢滿了感動。
「嘖嘖,阿湛,你是不知道,你的伙食可是軍中最好的一份……之一。」來人穿著身黑甲,看著比往日要英氣了幾分。尤其顯嫩的臉上掛著笑,怎麼看怎麼討打,沖著樓湛一眨眼睛,滿是揶揄的味道。
樓湛板著臉:「原來是陳大人,許久不見,怎麼棄文從武了。」
陳子珮將托盤放下,揉揉肩膀,嘆了口氣:「沒辦法,誰讓本官另投明主,簽訂契約,不打完這場仗就不能脫身呢。」
樓湛默然看了他片刻,低聲問:「近來如何?」
「還不錯。」陳子珮大大咧咧地坐到地上,隨即訴苦,「就是這行軍環境也太艱苦了,早上喝不到燕窩,中午吃不到肉,晚上喝不到參湯,糧草補給不及時的話,大家一起卧冰求鯉,別提多難受了……」
樓湛:「……」
樓湛扭過頭,忍了忍,才平靜下來,繼續問:「那些東西……是你提供的?」
陳子珮拋了個媚眼:「看到了?不錯,本來是南平王讓我給他準備的,把我當作卒子扔出去時,他就想找到那批東西在何處了,只是我早就猜到,便提前將東西轉移了地方。此前去救我爹娘,也是有那個做籌碼。我用十幾車泥換回了我爹娘,他怕是真貨又怕是假貨,不敢動,我就成功把他們救回來了,讓那老匹夫氣了個半死……」
他本來說得眉飛色舞,講著講著神色突然沉寂下來,靜默了片刻,眸中泛出淚光,「……只可惜,我沒用,我去晚了,只救出了幾個人。」
樓湛拍拍他的肩膀。
安靜了許久,陳子珮又生龍活虎起來,笑眯眯地道:「靜寧怎麼樣了?」
「還好,同阿息阿挽相處得很愉快,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能忘記你了。」
陳子珮捂了捂眼:「忘記了也好。」
「對了。」他的臉色突然一正,「我想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樓湛點點頭:「……只是,他怎麼會到這裡來?」
「還有皇上也來了。他倆都很關心你,不想讓你受傷,你該做的也都做了,安心在這裡等待吧。」
樓湛滯了滯,再次點頭。
***
翌日,長燁朝廷的五萬大軍同南平王的大軍在浚河決戰。浚河是時令河,此時河水被堤壩阻攔,又有冰封在上,只分出些許支流到其他小河。是以下游平坦開闊,一望無際。
大軍中翼由方垣同沈扇儀領軍,左翼由羅將軍領軍,右翼由陳子珮和另外一名將領領軍。五萬大軍黑甲如雲,沉沉壓在廣袤的大地上,氣勢磅礴。
對面的南平王大軍乃是「火焰軍」,兵甲皆是火紅之色,仿若鮮血,更似燃燒在大地上的一團大火。無需多言,高城之上,蕭華一聲令下,三軍大吼著衝上,霎時間刀光劍影不斷,震天的吼聲似乎要震散烏雲。
流矢不斷射上高台,蕭華身旁的護衛不斷格擋。下方戰況愈急,戰鼓擂動,震耳欲聾。
沒過多久,南平王的軍隊突然以壓倒性優勢擊潰了朝廷大軍。蕭華一拍城垛,「鳴金收兵!」
朝廷的大軍流水般嘩啦啦撤回城中。南平王一馬當先,在大軍前來回跑動,哈哈大笑:「乳臭未乾的小兒!不過如此!」
似乎太過輕蔑城中的所有人,他笑得張狂又放肆,也沒有趁勝追擊。
藉此機會,蕭淮和蕭華終於看清了南平王的模樣。
是個高大的中年男子,黑髮濃密,劍眉倒豎,虎目攝人,看起來英氣逼人,神采奕奕。
蕭淮看了他半晌,嘆了口氣:「就是這個人啊……」
這個人,害了多少人啊。
沈扇儀、方垣、陳子珮等人剛好上了城牆,沈扇儀摘下頭盔,抹了把臉上被濺上的鮮血,湊近了蕭淮:「……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動作。」
蕭淮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辛苦了。」
他低聲向蕭華說了幾句,蕭華陡然起來,望著候在浚河下游中的南平王及南平王大軍,高聲道:「南平王常晉,大逆不道,犯上作亂,蠱惑百姓,你可知罪?」
南平王哈哈大笑:「黃毛小子,竟然還能登上大統?這天下你治不起,換本王來給你治!」
蕭華搖了搖頭,回過頭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咦」了一聲:「弟妹怎麼來了?」
樓湛正好走上城牆,向蕭華揖了一禮,同蕭淮對視片刻,湊近陳子珮,低聲說了幾句。
陳子珮嗓門大,大聲吼起來:「常晉!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丟失的兒子在哪兒!」
常晉的笑容忽然一變,瞪大了眼,怒不可遏:「無恥混蛋!你們將本王的兒子怎麼樣了!」
樓湛又低聲說了幾句。陳子珮「噗」的差點破音,忍住了笑,高聲回:「他如今過得很好,只是不關你的事。」
常晉紅了眼,死死盯著樓湛不說話。
天空中突然又飄起了鵝毛大的雪花,蕭淮抬手接住一片,微微嘆息:「……這恐怕,是這個冬日最後一場雪了。」隨即,他扭頭看向樓湛,溫柔一笑,「阿湛,捂住耳朵。」
蕭華頷首,隨即抬袖,放出了煙花信號。
常晉立刻警覺地四處查看,卻忽聽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隆」一聲,地面突然晃動起來,馬兒不安地揚蹄低嘶。下一刻,鋪天蓋地、夾雜著堅冰的河水迅猛無比的速度從浚河上游衝來,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量,只是三息不到,那幾萬大軍就消失無蹤。
高城之下,仿若從未出現過兩軍交戰。所有的痕迹,都被那條提前決堤的大河沖得無影無蹤。
樓湛放下手,怔然了片刻,突然明白了那十幾車火藥是用到了什麼地方。
只是……
蕭淮低聲道:「我們僵持這麼久,就是為了安排好浚河下游的百姓。」
樓湛心中一松,抿唇微微笑起來。還沒等她的笑容完全綻開,突然聽到「嗖」的破空之聲,一支利箭穿風破空而來,直向蕭華。
此時離蕭華最近的是蕭淮,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猛地撲了過去。
羽箭入體。
樓湛大腦一空。
沈扇儀怔然一瞬,不可置信地往城下望去,卻見南平王安好無恙地站在浚河之側,此前白沫橫飛,他們都沒有看到他。
他保持著射箭的姿勢,臉上似是狂怒又似是狂喜,足尖一點,沖向遠方,哈哈大笑:「我雖然敗了,拉上靖王世子也不錯!蕭華小兒,你待本王收兵買馬,東山再起之日!」
「恐怕沒那個機會了。」
身側忽然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常晉瞳孔一縮,扭頭一看,正是剛剛被他一腳蹬開、才換得他平安上岸的青硯。
青硯臉色淡漠,二話不說,直接提劍一刺。常晉本欲提劍格擋,丹田裡卻忽然一陣刺痛,只得扭身躲開,喉間卻猛然一痛,下一刻,意識全無。
青枝提著常晉的腦袋,低頭看了半晌,忽然燦爛地笑了:「幹得不錯嘛,小子,他剛才毫無還手之力,我讓你用的散功散,你沒少孝敬他吧。」
青硯平淡地瞥了常晉的屍體一眼:「他以為我不知道,爹娘的死因。」
就是常晉派人來刺殺靖王,他的父母才會死。將他拐賣出去的,也是常晉的人。
兄弟二人對視片刻,青枝提起血淋淋的腦袋,沖著高牆上揚了揚。
沈扇儀鬆了口氣,想起蕭淮,臉色又煞白起來,扭頭一看,樓湛已經將蕭淮抱在了懷裡,手足無措。
蕭華盯了一臉絕望的樓湛片刻,乾咳一聲:「……臨淵,再不起來,弟媳要哭了。」
蕭淮立刻睜開了眼,一雙潤黑的雙眸笑意閃爍,明亮溫和。樓湛怔了一瞬,低頭看了看插在他胸口的箭,方才慌亂之下,竟然沒發現箭下……沒有血跡。
她沉默了一瞬,面無表情地看著蕭淮。
蕭淮笑了笑:「為防萬一,我同陛下都穿了精鐵鎖子甲。」
蕭華奇道:「所以,你方才怎麼那樣大驚失色地撲過來給朕擋箭?」
蕭淮沉吟了一瞬:「……可能是我幼時留下的陰影?」
蕭華被堵了一下,嗆了嗆,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