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變天也無懼
「名正言順?呵呵,老師言之有理。對於儲君而言,這四個字,很重要。」劉妍說著「很重要」,語氣卻很輕蔑:「他叫阿貓阿狗都可以,武帝初名,不過尋常,功績卻振聾發聵。名字什麼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劉妍說著話,將孩子遞給徐庶:「老師看看,他可有幾分帝相?」
「這……為師如何能看出來……」徐庶本能地抬手推拒。
「老師沒見過皇兄嗎?」劉妍詫異道。
徐庶一愣,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不過還是搖了頭。她又問龐統:「師兄也沒有?」
龐統也搖頭,劉妍眉頭一皺隨即舒展:「沒見過也好,你們都沒見過,那這世上,見過他的人就沒幾個了。」
「殿下不必為此憂心,天子威嚴,無人敢冒犯天顏。」龐統實事求是。
「也對,是我想多了。」劉妍笑笑:「既然你們都不願給他起名,那我就隨便起一個了。」
「你就叫劉萊,南山有台,北山有萊,沒什麼特別的。」劉妍笑笑:「姑且相信,賤名好養活吧。」
萊,田間荒草也。劉妍給他起這個名字,一是指他無父無母無來處,如同野草一模樣。
二是指他雖然將來要繼承帝業,為天下之主。但現在,他只是從田間來的野小子。
三是希望他如野草一樣,有旺盛的生命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健康長大,擔負起國家的未來。
龐統和徐庶都沒有異議,劉萊的名字就這麼「草率」地定下了。
名字是荒草,劉萊的待遇可一點兒都不「荒」。劉妍把他交給黃敘,藏到了黃府。
誰都知道黃敘是個鰥夫,黃家無後嗣。劉萊的第二重假身份便是黃氏的旁支,養在黃府給老爺子作消遣用的,這是劉妍的原話。外人都以為他是老爺子找來繼承家業的。
其實劉萊還有比黃家更好的去處,比如寇家,寇氏人丁興旺,隨便塞個孩子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劉妍劉蕎當年隨隨便便就姓了寇。
相比之下,黃家就黃敘一根獨苗,莫名多了一個孩子,大家的目光都會聚攏過來,根本談不上掩人耳目。可是,劉妍偏偏選擇了黃家,這就是「人情」效應。
黃敘為了幫劉妍徹底解決漢中亂象,娶了敵人,雖說也因此「大義滅親」得了許多好處,但在劉妍心裡,一直覺得欠了他許多。
給了爵位不夠,留他在身邊也不夠。現在又把自己的繼承人養在他家。劉萊是未來的天下之主,新帝的不二人選。等他繼承了帝位,黃家的保駕之功足以讓黃敘擁有金鐘罩鐵布衫。
到那個時候,黃忠肯定不在了,劉妍也肯定退出了權利中心。但所有的好處還是會落在黃敘的身上,黃家依舊會是第一世家。
劉妍把自己目前能想到的所有能補償黃家的機會全都利用起來了。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知道劉萊「尊貴」身份的人,正好一隻手。劉妍,龐統,徐庶,黃敘和黃忠。
因為有了劉萊,黃忠徹底放棄了回漢中的念頭,徹底退休,在家帶「孫子」了。這也是劉妍選擇黃家的原因之一,給黃忠一個光明正大的退休理由,比絞盡腦汁用語言勸說有效多了。
然而,龐統徐庶他們不敢想,劉妍一直在擔心,並不代表曹丕不敢做。黃忠正式退休沒兩天,北方終於傳來了確切的消息,曹丕已經稱帝了!連登基儀式都已經舉行過,年號都改了。北方現在已經是黃初二年了。
徐庶與龐統聯袂而來,劉妍看見他倆屎一樣的臉色,心中長嘆,口氣卻是平常:「曹氏竊國,其心當誅。可這在我看來卻是遲早的事。我最恨的,還是那些捧著他,趕著他上去的世家啊!」
曹丕稱帝,他自己固然得了坐北朝南,受人朝拜的好處。但是,這件事上真正受益的人,卻是扶他上位的世家。他們才是幕後把持朝政,大權在握的人。
兩晉時期有一種顯赫叫四世三公,這對家族是炫耀的資本,對皇帝和百姓們就是災難了。世家輪流把持的兩晉,皇帝沒有話語權,寒門士人和百姓們更是水深火熱。
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利,都在世家手中高度集中,舊時王謝堂前燕,在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前,那也是天天錦衣玉食的。
受過世家束縛之苦的劉妍,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直言不諱地向她的軍師們說出了她的想法。
「可是,現如今這情勢,蜀國當何去何從?」從早上到現在,龐統都處在神遊的狀態里,整個人是懵的,腦子裡無數遍循環播放的畫面是那一天,劉妍把他單獨叫進書房,詢問他北方的情報,並且單方面假設,曹丕會竊國。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龐統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向以智商著稱的他此時此刻腦子一團漿糊。
他得了情報緊趕慢趕先去找徐庶,徐庶卻說這事兒你來找我幹嘛?此刻你應該去找殿下啊!
龐統得了提示方才緩過神來,還是徐庶看得比他通透。是啊,這個時候,他們兩個謀士關起門來討論已經沒有用了。這事兒必須拿到劉妍的面前,讓她去做決斷。
一想到殿下,就想到那日書房中兩人的對話,龐統禁不住一身冷汗。殿下早就有所預判,所以才感嘆時間不夠,所以才萬分重視漢中及各地兵事,所以才會咬牙切齒地痛恨世家。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再怎麼恨都沒有用了,趕緊地想對策才是真的。
「二位有什麼好建議嗎?」劉妍兩手一攤:「你們心裡其實跟明鏡似的,對面已經把這件事情坐實了,皇兄禪位,曹氏登基是順應了北方的民意。蜀國無論作什麼反應都是下策。」
「可是殿下……」龐統一聽劉妍這樣說,頓時急了:「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曹賊竊國,之後以帝位要挾我們?」
「這是必然的,如果換做是我,會乘自己是新皇登基,發明旨要求南邊改弦更張,甚至下旨把前朝的公主封成新朝的公主。這樣,我就能從名義上統一南北了,將來戰事一起,我便是王師南下,南邊的公主便是叛臣賊子,和他爹當年的做法一樣。」
「這……這……這……」龐統一連三這,本來就不善言辭的他被劉妍嚇到口吃。
好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徐庶,關鍵時刻,徐庶再次展現了他「安全氣囊」的本色。
眼見龐統被徒兒嚇到魂不附體,他開口了:「殿下,既然殿下早有預判,想必這應對之策,也是早就想好了的,還請早早示下。」
劉妍撇了一眼徐庶,心中不愉,自從與他撇清了男女之情之後,老師果然越來越冷情了。想著給別人解圍的時候,半點沒替她這個做徒弟的著想。
曹丕稱帝這麼大的事情,你心裡難道一點兒都沒譜?就算身為漢室死忠,以前不敢去想,現在事情出了,仍然不敢想嗎?
你是我的軍師,也是我的老師,蜀國面臨這麼重大的決策難題,難道不應該是你向我諫言獻策嗎?結果你連安撫的話都沒有一句,反而怪我虛張聲勢,恐嚇龐統,我像是有對策憋著不說,賣關子的人嗎?
好在劉妍已經長大,即便心裡不高興,甚至有些委屈,面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徐庶心往下沉:「我是早就猜測過曹賊會更進一步,但我沒想過他進一步之後,我要怎麼做,因為蜀國現在太弱了,什麼都做不了。」
「殿下……」徐庶眉頭一皺,想要開口。劉妍先一步接了下去:「老師,師兄,我並沒有妄自菲薄,更沒有危言聳聽,蜀國軍力儲備剛剛起步,軍資更是嚴重不足,這是擺在檯面上大家都能看得見的事情,北方清楚這一點,所以才選擇這個時候稱制。」
「……」徐庶低頭,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更難堪的話,徒兒沒說,他卻已經聽出來了,敵人都清楚的事情,你們作為我的老師和軍師,這個時候非但不幫我想辦法,反而一副推卸責任的樣子,合適嗎?
邊上龐統見狀更是心如死灰,臉上一副死了老娘的表情,場面陷入僵局。
「事情既然已經出了,二位又沒有得用的建議,不如就將此事放在例會上。大家一起參詳。本宮相信,總會有辦法的。」劉妍不願見到兩個站樁的木頭人在自己面前杵著,抬起茶碗送客。
待兩人出門走遠,劉妍重重地哼了一聲,起手就把茶碗扔了出去:「老師太糊塗!十多年的師徒,我竟連……都不如!真是被他氣死了!」
門外,瑤琴和青竹一左一右守著,聽到門上傳來器皿碎裂的聲音,嚇得直接趴到了地上,殿下動怒的時候不少,砸東西卻是第一次,真是氣得狠了,今天要倍加小心,不然就要被炮灰。
然而,劉妍的脾氣,來的快。徐庶他們的車出了公主府,她的氣就散了。可徐庶前腳出了公主府的門,後腳就抬手在自己的腦門上重重地拍了一記,腦門上頓時起了一塊紅印。
「老糊塗!殿下說你不老,我看你是老得不堪一用!」徐庶恨恨地罵自己,幾次三番給徒兒使絆子,這要是正兒八經真是你老闆,斷頭飯都夠吃到下輩子去!
師徒的情誼,朦朧的漣漪,可你從來都不敢正面回應。既然不敢,又有什麼資格一而再再而三的強求她的寬容。
「哎……」徐庶對著空氣長嘆,第一次興起了告老還鄉的念頭。可是,他的那個鄉,是他回不去的地方啊!
且不說潁川現在曹魏治下,只他身上的那樁人命官司,就足夠讓他對家鄉望而卻步。他回去,無顏見父老,當年的未婚妻見了他還不得上來拚命?
如果只是申請在蜀國治下的某個縣鄉養老,那還不如不養,肯定還是操不完的心啊!
所以,告老還鄉的念頭在徐庶這兒也是一秒鐘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取而代之的是幫徒兒想應對之策,結果將來想去一無所獲,不免長吁短嘆,精神萎靡。
例會轉瞬即至,會議主題早在幾日前就已經由國相府以公文形式發出,所以,今天與會的眾官員們普遍都是心事重重,面露憂色,當然也有一身正氣,準備慷慨呈詞的。只是無論是憂心的還是激昂的,大傢伙兒不約而同地全都堵在了「北門」。
「北門」不是一扇門,是公主府前院的一處殿宇,平時官員或訪客侯傳時休息的所在。
「北門」這個詞出自《詩經·國風》,是其中一首詩的名字。這是為數不多的替官員訴苦的詩,詩里的官員飽受家人與上司的雙重壓榨,貧病交加,簡直沒活路。
公主府里的這個「北門」,有專人侍奉,吃喝有茶點,消遣有書棋,夏有冰缸冬有爐,就是專門慰藉《北門》里那些悲催的官吏的。
當然,這個名字還用來提醒劉妍,官員從百姓中來,百姓疾苦與官員疾苦一樣需要體諒,不能一味要求官員們提著盒飯學**。
貪官污吏要嚴懲,人民公僕們要愛惜,「北門」就是愛惜的物質表現之一。
只是今天官員們聚在這裡,都不是來享受福利的,他們是來套話探口風甚至對口供的,今天要議的是天大的事,一句話說好了,飛黃騰達雞犬升天。一句話要是說岔了,打回原形甚至人頭落地都是分分鐘的事要慎重啊!
因此,即便龐統與徐庶因為各自原因姍姍來遲,都以為自己快遲到了,等待他們的卻是「北門」里一大幫心裡沒底的同僚。
兩人一見這場面,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小心思,認真應付著同僚們的鑽山打洞,作為公主身邊兩個頂尖智囊的存在,就算心裡沒底也要把場子兜住,不能再給老闆添堵了。
龐統與徐庶這回終於想到一起去了。裡面準備著開會的劉妍得知這個情況,心裡舒坦多了。大事當前,有所依仗,變天也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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