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新的目標
一身嶄新的蜀侯禮服,束髮戴冠,時隔多年,劉妍再度作出男兒裝扮。替她梳妝的侍女在她身後嘖嘖稱讚:「殿下換了這一身,威儀更顯,好看極了。」
劉妍聞言輕笑了一聲:「還行,傳話下去,讓他們都別聊天了,有什麼話,來與我說罷!」
不多時,侍女進來回報說人都齊了,劉妍這才起身,侍女前呼後擁,送她去開會。
一到殿上,眾人上前行禮,劉妍一擺手:「今日例會,本宮只想了解一件事,曹賊竊國一事,諸君認為蜀國應作何應對?」
一句話問下去,底下鴉雀無聲,眾人全體低頭作反省狀。
劉妍見狀手一伸,從侍女手中接過茶碗,慢條斯理地嗦飲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底下眾人從垂手肅立。
老闆許久未曾穿男裝了,久到大家幾乎都忘了,她還有這麼一套侯服,忘了她還有蜀侯這一層身份。
宜陽長公主的封號是獻帝的聖旨白紙黑字寫的。大家殿下長殿下短的,尊重了許多年。這個封號遠比蜀侯來得得人心。
可是,她的屬下們都忘了,蜀侯的封號是她自己「掙」來的,她曾無數次做過「如果我是個男子」的假設。相比長公主,她更在意蜀侯的稱謂。
如今,穿著侯服的她,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子驕傲自恃的神氣。屬下們見她神定氣閑的模樣,越發不敢開口,各自琢磨著,不知她在打什麼主意。
就連荊州系的老班底里也是悄無聲息,徐庶,龐統,寇封,蔣琬,劉巴等與劉妍關係密切的幾個,一個都沒有站出來的。
蜀中系的官員們一看這種場面,更是噤若寒蟬,低頭看磚。紛紛感慨炮筒子法正沒趕上今天的會,真是虧大了。
漢中屯兵,只有兵將可不夠,法正這個漢中太守兼軍師從殷觀卸任之後就一直沒離開漢中,如今在劉妍看來,他是最經濟適用,文武雙全的人選了。
沒有法正,蜀中系的官員們各自眉來眼去,無人敢出聲。
荊州系這邊,有一個人躍躍欲試卻又怕做了出頭椽子。正在隊列里左顧右盼,眼見一直沒人開口,他的腳忍不住往外挪一步。
可是,還沒等他動第二步,劉妍就開口了:「如今那邊已經是黃初二年,咱們在這裡關起門來討論對策,外面只怕已經是路人皆知了。咱們實不該為難那些個走南闖北做營生的老百姓啊!」
「殿下說的是啊!」那個沒來得及跨第二步的人,迫不及待地接了上來,順勢一步跨出:「臣以為,您應當早做決斷,以安民心!」
「周大夫認為,當如何決斷?」劉妍似笑非笑地問。
「臣以為,殿下當以大漢國祚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不能再猶豫了!」周瑜說著對劉妍拜了下去:「臣本江東遺禍,殿下若覺得臣有二心……」
「罷了,其他人呢?你們有何見解?」劉妍將茶碗頓在面前的案上,發出的聲響正好打斷了周瑜的話。
隨著年齡和資歷的增長,周瑜一改往日眼睛生在頭頂上的沙文主義大男人脾氣,變得「油腔滑調」了。動不動就「我是降臣,我是遺禍,你懷疑我我也沒辦法,我還是要說這樣的話。」
「臣以為,蜀國國力尚弱,此時實不宜為戰。」說話的,是武將隊列里的文聘。
因為劉妍「無理」的反對,樂進去了漢中,文聘留在了成都。此時他開口,既代表了軍方主和派的聲音,又替荊州系同僚們說出了心裡話。
自劉妍決定自立以來,曹氏兩度主動南下,雖都以敗退告終,但我方卻也都是慘勝。山河破碎,民生凋零。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都倒退了許多年。
戰爭不是兒戲,這其中消耗的資源無法估量。而蜀國建國時間尚短,兵源和軍資儲備不足,最重要的是,被劉妍給予厚望的通往青州的海路尚未摸清航道,不能使用。
陸路中,漢中通往長安的路線被曹魏牢牢把持,鄧艾雖另闢蹊徑卻註定只能是輔助,不能過千軍萬馬。
其他二路,荀彧死了,另外一半的廬江卻更堅固了,有消息說曹丕將在那裡建造新城加強防禦。
自襄陽北望,要麼山巒疊嶂,無法走馬,要麼一馬平川,敵我雙方互相望穿。這樣的場面,沒有五十萬以上的陳兵,根本不能開戰。
綜上所述,軍方大部分人都覺得,此時不宜開戰。
劉妍心裡有數,兩位軍師心裡恐怕也是這麼想的。故而她點點頭:「將軍說的也有道理,的確不能在實力明顯不足的時候,拿士卒的性命開玩笑。」
「殿下明鑒!」文聘躬身一禮,退回隊列,緊張得連內衣都濕了。在沒弄清老闆要戰要和的時候,貿然拋出自己觀點,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何況,文聘進川之後,至今毫無建樹。
不過,劉妍顯然是不會怪他的,因為文聘說的那些理由,劉妍自己早就對徐庶和龐統都說過了。
如今軍中上到軍師,下到將校,都有人認同她的觀點,讓她很是高興。
一是高興自己的想法有不少人支持,二是高興今天在例會上聽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論調。
開會前,她怕屬下們都太過冷靜,一窩蜂地主張以靜制動。敵不動我不動,實際上就是被動。雖然眼下被動是最好的選擇卻難免給人一種畏縮的感覺。這場例會會開得像當年劉璋在時那麼窩囊。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正反兩種意見出現,就會出現至少兩條不同的隊列,至少兩個陣營。這樣開會才熱鬧。
有了周瑜和文聘帶的頭,眾人紛紛出列,陳述自己的觀點。總得歸納起來就兩種,一种放狠話,興兵勤王。一種表面置之不理,暗地裡加緊備戰。說著說著,觀點不同的兩派隱隱有了吵架的趨勢。
劉妍饒有興緻地聽著,各自點頭,都不反駁。實際上,她更傾向第二種選擇,以靜制動。
理論上,曹丕稱帝,謀士們一定會勸諫他給自己這個「前朝的公主」一個新朝的身份。這樣,以後做文章就更方便些。
可為什麼對方一點針對性的動作都沒有,以至於那邊都黃初二年了,這邊才剛得到消息。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時候未到。他們還沒有攢夠足夠的本錢第三次南下。
也就是說,曹丕的這次稱帝,一方面是為了繼續還他爹欠氏族老爺們的那些債,更重要的是,他要替自己掙新的臉面,用以借更多的錢糧和兵源,再度南下。
現在,臉面已經掙到了,錢糧和兵源還沒湊齊。所以才會出現眼下的情況。
看來對面廬江的那個新城,是一定不能等著他建起來了。
但是,這仗不能以清君側的名義去打,更不能把戰線拉長,把事態擴大。劉妍心中默默地比較著,有些蠢蠢欲動。
底下人爭執了半天,發現老闆坐在上頭一言不發,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們,好像看戲一般。只有徐庶和龐統兩人發現她已經走神,開小差了。
於是,做老師的站出來一彎腰:「此時正值蜀國生死存亡之際,還請殿下速速定奪。」
「……」劉妍穩了穩思緒,望向老師:「諸君商討許久仍無定論,倒叫本宮為難。如今黃初年號已定,人盡皆知。想要與之抗衡,除非……」
「罷了,此事既然沒有定論,且方一邊,本宮聽聞,曹賊擬在江北鑄建新城,以為前線,此時恐怕城牆都立起來了。本宮見不得他如此跋扈,諸君不妨來議一下,如何能將他這座新城弄塌了。」
嗯?這個時候再打廬江?徐庶和龐統同時愣住,沒想到劉妍會說這個,他們都在等她除非後面的句子。
「這……請殿下三思,此時開戰,不是正好給對面創造南下的理由嗎?」文聘不解,方才不是已經說蜀國弱,不宜戰,怎麼還是要開戰呢?
「他要的,是皇帝的虛名。本宮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城池和百姓!」劉妍聲音轉冷:「他乘我弱,想的是先把虛名坐實,豈知虛名終是虛名,當了皇帝又如何?改變不了他過不了江的事實!我要讓他知道,廬江姓劉,揚州姓劉,這天下終有一天,還是全都姓劉!」
「殿下聖明!」底下人聽了劉妍的話,全部伏倒在地,劉妍卻站起來,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到徐庶面前,彎腰扶起老師:「此戰要打得轟轟烈烈,將士們要有不復廬江不收兵的決心。」
「諾!為師自請,親赴前線!」徐庶顫聲道。徒兒果然非常人!說的是啊!此時打廬江,對面不敢,也沒本錢傾巢而出。他不敢用命,我就敢用命!此時不取廬江,更待何時?
「老師若去,對面還不聞風而逃?曹丕都得嚇得逃出去了。我只取廬江,兵臨壽春即可,若真是上天垂憐,去荀彧府上燒一柱香也使得。所以老師您,還成都,給諸葛師兄留口飯吃吧!」
說完竟呵呵一笑:「老師你提醒我了,文將軍,你是荊州人,又曾駐守江夏,不如就由你去,你抵達之日,便是開戰之時!」
文聘應聲出列:「末將願往,不復廬江,末將提頭來見!」
「哎!此戰其實不易,但我們不能退卻,你要好好保重,提頭什麼的,以後不要再說,我在成都,等著你凱旋歸來。」劉妍說罷,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里:「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不提他竊國之事,只為收復廬江,兵臨壽春!我們先發制人,看他如何應對!」
第二次廬江會戰說打就打起來了,劉妍卻不管這些,將親筆戰書給了文聘並趕他上路之後,她就對廬江的戰事「撒手不管」了。因為,她心裡有了更想做的事。
這不,公主寢宮裡,她一邊親自動手收拾行李,一邊和「空氣」吵起來了。
「我要去漢中,已經決定了!你不去,我自己去!」說完這話,將打好的背囊往身上一背,往門的方向走。
還沒走出兩步,啪的一聲,腳邊滾出一隻陶杯,碎裂。
劉妍只作沒看見,踢開碎片繼續走,這下可了不得了,三步兩步到了門邊,伸手想要推門,只覺耳邊有輕風略過,眼前多了一支弩箭。
「你到底想怎樣啊!」劉妍崩潰,對著空氣大叫道:「我要去漢中,你讓我去!」
寢宮裡空無一人,大門緊閉,沒人回應。
劉妍煩躁地兜著圈兒:「你別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想當年,我一個人,江東大營好去好回,還有新野故地,他們的手段都不如你,那還是個戰地,我不是一樣去了又回!誰能攔我!誰敢攔我!」
自以為攢足了氣勢的劉妍再次來到門邊,無視那支弩箭,抬手拔門栓。這一次,終於讓她逮著真人了,不是,是她被真人逮住了。
黃敘就在她身後跪著,開口說話了:「不能去。」
「……」劉妍只覺得心裡堵得慌,伸出去的手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半天之後還是放下了。
她轉身面對黃敘,恨不能給他跪了:「我已經說過多少天了?一月有餘,你怎麼還是不明白?我必須去!」
「不行!」黃敘堅定如鐵。
「……」劉妍氣苦:「你……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這麼不講理?」
「那裡比任何地方都危險,我沒把握……」黃敘也是被逼急了,破天荒打開了話匣子:「我沒把握護住你。」
「……」劉妍語塞:「你去過了?我蜀國治下,還有我這個蜀侯去不了的地方?荒謬!那裡有數以萬計的士兵,有我哥,還有其他將軍們,那裡是兵城,怎麼會有危險?」
「殿下盛裝而去,左右有護衛,前後有跟隨,自然不危險。但若是喬裝以往,瞞了眾人,那裡便是刀山火海,萬萬去不得!」黃敘態度誠懇,儘力勸說。
然而,劉妍關注的卻是另外一個新發現:「原來你,你竟這麼會說話?以前為什麼……為什麼從來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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