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02章

葛瑞絲原本又亮又寒的灰藍色眼眸，在觸及到本尼迪克特的臉后，像是在眼底最深處陡然燃起轟轟烈烈的火光，將冰塊融化，然而在定格不到兩秒，足夠葛瑞絲將本尼迪克特身上的痕迹盡收眼底並進行演繹，並得出結論了。

葛瑞絲猛地轉開頭，將目光落到來試鏡的人群上，『養兩隻貓』『出軌』『即將失業』……葛瑞絲又將頭轉回來，再度看向本尼迪克特，再一次得出了他只是有著和她親愛的二哥，夏洛克·福爾摩斯有著相似度高達98%以上容貌的陌生人而已的結論。

當這個過程中，葛瑞絲如冰火交織的雙眼裡激動如潮水般褪去，再垂下眼帘再睜開后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而這一過程，前前後後總共持續了不到十秒，這時候雷蒙德終於從葛瑞絲投放的深水魚雷中喘過氣來，他壓根就忘記了原先被圍觀的種種不自在，全副心神都在葛瑞絲身上了，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葛瑞絲丟下一句「你女朋友要和你分手」，就徑自走嚮導演喬·懷特和本尼迪克特了。

剛爬上岸又被一塊大石頭砸懵的雷蒙德：「……wth？」他有氣無力到『WTH』都只是小寫的了。

現在一半理性一半感性的葛瑞絲在喬懷特和本尼迪克特面前停下，灰藍色的眼睛對上了本尼迪克特，沒有任何鋪墊的就問道：「保羅·馬歇爾或里昂·塔利斯？」

喬懷特：「？」做導演的在這麼突如其來的情況，思維實在是轉不了那麼快，沒有一下子意識到葛瑞絲提到的這兩個人名是劇中的兩個人物，前者是一個巧克力富商，後者是女主角們的哥哥，和前者是朋友關係，還有他並不明白葛瑞絲·格林為什麼會出現在試鏡現場。

本尼迪克特反應顯然要比喬懷特快半拍，他用遲疑的語氣回答道：「保羅·馬歇爾。抱歉，你怎麼知道？」

聞言，葛瑞絲灰藍色的眼睛里冰面重新覆蓋上了，她狀似漫不經心的將目光挪開，用稍顯浮誇的語氣說：「胡亂猜的，還挺準的。」可她臉上的神情卻和語氣嚴重不符，根本沒有半分波動。

本尼迪克特：「……」搞什麼？

葛瑞絲的性格並不允許她半途而廢，她稍微傾斜頭看向終於回過神來的喬懷特，「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葛瑞絲·格林，或者你已經認識我了？」最後一句問句，基本上已經趨向於陳述性語氣了。

喬懷特：「……是的，我看過你寫的那本有關雙重人格的書。」還有前段時間關於疑似恐怖襲擊的新聞，不過後面這句喬懷特沒有一下子說出來，不可否認的是，他現在莫名在緊張。

「哦，你說那本。」葛瑞絲說著就笑了起來，看起來很像是遇到書迷而由衷高興的作者一樣。她不笑的時候，通常會讓人覺得她很高傲，並且難以接近，有著冷艷的美，但她這麼友好而無害——不管是不是只有表面上看起來是——的笑起來的時候，會給她的冷艷帶上一層柔和的濾光，大概，因為她的言語可沒有自帶濾光，「很多人買它是為了封面上我那張漂亮的臉孔，我知道，你不需要緊張。」

喬懷特：「……」這真的是實話——那畢竟是一本學術性書籍，關於心理學和精神病學的，是這兩方面吧？——可就是因為這是實話，所以才讓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本尼迪克特下意識多看了葛瑞絲一眼，發現她真的只是在陳述事實，這可真…特別。

喬懷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格林小姐——」

「Grace,please.」葛瑞絲自然而然的切斷了喬懷特剛開的頭，話語的主動權也就那麼順理成章的再度回到她手裡了，「所以是飾演十八歲的布里奧妮·塔利斯的演員不能如期到位了？」

喬懷特下意識的點頭，十八歲時的布里奧妮原本定好了演員艾比·考尼什，澳大利亞女演員，在2004年因出演《生命翻筋斗》中的女主角而嶄露頭角，但今天他剛被對方告知因為和另外一部電影檔期衝突，所以她選擇退出《贖罪》劇組。先不說這件事讓喬懷特多少有點惱火，可，「你怎麼——」

喬懷特說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想起關於那起一名感情失意者為了報復前女友，而聲稱要在倫敦製造一起爆炸慘案的新聞，在最初那名嫌疑人可是被媒體定義成恐怖分子來著，後來不到一小時就解除了危機，而被媒體深挖出來的倫敦警察廳的外援就是眼前這位年輕的姑娘來著。所以說藝術來源於生活么，這件事都可以拍成一部短片了。

——果然是導演界的後起之秀，做一行愛一行呢。

過了三秒沒有等來喬懷特後半句話，葛瑞絲繼續露出那個友好的微笑，她又那麼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同樣跟著驚訝的本尼迪克特，她想她對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人這個結論不會再有所懷疑了，夏洛克可不是金魚。只不過，她是，所以，「懷特先生，我想就這件事我可以幫上忙。」

喬懷特：「？」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手就被葛瑞絲握住了，她臉上的神情也為之一變，冰藍色的眼睛里結得冰再次融化開來，注入了焦急，無措和挽留，她嘴唇似乎在顫抖，「布里奧妮，叫我布里奧妮。」

連音調都是短促的，在後面半句時隨著揚高的語調，她握著喬懷特的手下意識的用力，彷彿這樣就能夠把處於彌留之際的病人挽回來一樣。

可惜她做了無用功，病人還是死了，直面死亡讓她在那一刻來不及有其他的想法，一層水霧就在她眼睛里快速聚集，微微蕩漾著，讓直視那麼一雙眼睛的人沒辦法不為之動容。

喬懷特導演這次終於敏銳的意識到她這是在演繹，十八歲的布里奧妮在醫院照顧男主角羅比瀕死的隊友時的一幕，不得不承認，她演繹的很到位，而且她這雙眼睛實在是太出彩了。

「所以，需要我再用法文說一遍嗎？」

故事進行到布里奧妮十八歲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羅比的隊友是法國人，而布里奧妮之所以會被選上去照顧瀕死的戰士，就是因為她會說法文。先前快速翻閱了這本小說的葛瑞絲，力求完美的問道，隨著她說話，她眼睛里的水霧快速退去，再眨了眨眼后，她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初了，和剛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在喬懷特反應遲鈍——其實嚴格來說是相對遲鈍——的看過去時，葛瑞絲還附送了一枚比原先友好而無害的微笑更加燦爛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就很…刻意了。

遭受『會心一擊』的喬懷特：「……」

目睹了這連續快速變臉全過程的本尼迪克特：「……」

從原先兩連擊中找到正確方向的雷蒙德：「……」等等，他為什麼要無語來著？對葛瑞絲演技說來就來的畫面，他應該已經很習慣了才對，不過他還是想知道眼淚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技能到底是怎麼煉成的。再等等，葛瑞絲這是在做什麼？葛瑞絲式的試鏡嗎？這一幕到底為什麼會出現？他是說出現在葛瑞絲身上，這太不可思議了，就像她談戀愛了一樣……上帝保佑我！

雷蒙德痛苦的想著。

……

「我看出來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了，雷蒙德。」在回程路上遇到紅燈停下來時，坐在副駕駛座的葛瑞絲這麼對坐在駕駛座上的雷蒙德說。

「天吶，你竟然看出來了！」雷蒙德誇張的一昂頭說，在葛瑞絲半眯起來的眼睛注視下，就跟被戳破了的氣球似的迅速癟了下來，儘管原本名為『雷蒙德·伍德』的氣球一點都不飽滿。「……是的，你是怎麼知道《贖罪》劇組裡關於飾演十八歲布里奧妮的演員出問題了？」

「唔——」葛瑞絲看起來很認真的思考著，給出了一個說法，「我問了前台接待人員。」

雷蒙德嘴角抽搐了下，如果說以前他還會相信葛瑞絲這種聽起來非常說得過去，也被她演繹的絕大部分人選擇接受的答案的話，那他就真的蠢到家了。他怒視著一臉心安理得的葛瑞絲：「我是說真的，葛瑞絲！」

就在這時候雷蒙德的手機響了，葛瑞絲『體貼』的人工提示了：「我想這是你的女朋友，一個雙性戀，發給你的分手簡訊。」

從來不知道他新交的女朋友是雙性戀的雷蒙德自暴自棄的掏出手機，果然就像是葛瑞絲說的那樣，一則分手簡訊。

這時候紅燈轉綠燈了，雷蒙德惡狠狠的把手機塞進西裝口袋裡，把油門一踩到底，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宣洩他現在波濤洶湧的心情，以及無聲的抗議？

葛瑞絲思考片刻，稍微有那麼些遲疑的說出她的安慰之詞：「如果我告訴你你的再前一任女友沉溺於BDS-M，並且是樂於被奴役的一方，你會因此心理平衡而心情指數上揚嗎？」

同樣不知情的雷蒙德：「……我、一、點、都、不、會！」他說完這句話就好像是參加過馬拉松比賽一樣累，深吸了兩口氣後補充道：「在到家前你別再和我說話了，我怕我會忍不住和你同歸於盡！」

葛瑞絲聳聳肩，從善如流的不再和雷蒙德說話了，她往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進入了她的思維宮殿，在其中一扇門前徘徊，在那扇門後有她的前世，作為葛瑞絲·福爾摩斯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