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07章

這一齣戲是布里奧妮參加完表姐勞拉和保羅·馬歇爾——當年真正強-奸了勞拉的富商，由本尼迪克特飾演——的婚禮，在婚禮上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勞拉和馬歇爾，五年前那個混亂不堪的夜晚上的記憶，像是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一樣傾瀉而出，讓布里奧妮真正意識到她當年做了一件多麼蠢的事！

布里奧妮被愧疚的潮水拍在愚蠢的海岸岩石上，在洶湧而來的潮水上還夾雜著一絲不可言說的情緒，在這複雜的情緒的驅使下，布里奧妮終於鼓足勇氣去找她的姐姐塞西利亞，以及羅比，向他們道歉。

「葛瑞絲，準備好了嗎？」喬懷特語氣帶了兩分期待的問葛瑞絲，不過片場里，除了真正見識過葛瑞絲演技的導演對葛瑞絲有信心，其他工作人員都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但他們驚訝的發現等葛瑞絲示意她準備好后，穿著那個年代護士服也仍舊像是高傲的天鵝，神情孤高的葛瑞絲，整個人氣質就變了：

她臉上一貫孤高的神情像是潮水般退去，變換成了忐忑，緊抿著嘴角泄露了這一點；原本又亮又寒，使人聯想起結冰的湖水的灰藍色眼睛也帶上了普通人該有的溫度；一直挺得筆直的脊背也稍微佝僂，她往前走了兩步，稍微頓了頓后，捏了捏手指，才又鼓足勇氣往前走……如此一來，給人感覺就完全不同了，似乎那一頭金髮，都沒有原先耀眼到刺眼了。

這顯然是感官上的錯覺，由前後落差太大造成的。

不是說沒有任何演戲經驗嗎？

不過工作人員們疑惑歸疑惑，這一幕戲就在喬懷特一聲「開始」下，就開拍了——

葛瑞絲飾演的布里奧妮來到了塞西利亞租的公寓下，房東太太在一樓叫了二樓的塞西利亞，凱拉·奈特利飾演的塞西利亞聞聲出來，她身上還穿著睡袍，整齊的妝發，和誘人的紅唇，居高臨下看著布里奧妮的時候，幾乎刺的布里奧妮眼睛疼，她下意識的想眨眼，但見到五年未見的姐姐喜悅壓過愧疚先涌了上來，然而塞西利亞沉下來的臉讓那份喜悅沒有持久，就黯然下來。

鏡頭這時候已經轉到了葛瑞絲身上，分毫不差的將她那雙眼睛里的情緒變化收錄了進來，她都已經不需要說話，就已經把她的心情完整的表達出來。

喬懷特在鏡頭後面再次感受到葛瑞絲眼睛里的戲，那是一雙靈動的眼睛，他在考慮要不要分出一台攝像機來捕捉近景了。

在喬懷特思索的時候，布里奧妮已經跟著塞西利亞進了門，塞西利亞正站在柜子前抽煙。布里奧妮左顧右盼后終於再度鼓足了勇氣開口了：「所以你現在是病房護士長了？」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完，塞西利亞就快速說：「是。」

這種尖刻的調子讓布里奧妮鼓起來的勇氣，又萎了一截。

奈特利冷眼看著飾演布里奧妮的葛瑞絲，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整天帶著一副高人一等神情的女孩，尤其她一見面就針對了自己。奈特利原本火氣差不多散了，但今天一見到眾星捧月過來的葛瑞絲，無名火又被挑了起來。對這種沒有過演戲經驗的新人，想要找回場子來，奈特利自認並不困難。正好塞西利亞原本就是尖酸刻薄的類型，對毀了羅比的布里奧妮爭鋒相對，是非常正常的，不是嗎？

奈特利現如今被譽為『英倫玫瑰』，她已經很懂得如何抓鏡頭了，就像是現在，她上前拿著煙盒遞給葛瑞絲，又在飾演羅比的詹姆斯·麥卡沃伊從卧室出來的時候，進去廚房去提水，再把水壺提出來，一來一往的就好像葛瑞絲的走位都是隨著奈特利自己的走位而動作的一樣，在外人看起來葛瑞絲無疑就是被動的。

喬懷特皺了皺眉，卻沒有喊停。

接下來就是被冤枉而遭受牢獄之災，被迫上戰場的羅比一場爆發戲了，焦點自然都在朝葛瑞絲怒吼到臉紅耳赤的麥卡沃伊身上了。

在他連環質問下懦懦著開不了口的布里奧妮是，連原本也有怒氣的塞西利亞也被彷彿被虛化了。

「……你和你的家人都相信，不管我受過多少教育，一個傭人也好不到哪去，仍然不值得相信！多虧你，他們才有機會，送我去前線，送我進虎口！」羅比情緒層層疊疊的上來了，他實在忍耐不住了，往布里奧妮逼近，手都揚了起來，那感覺就像是他下一刻就要上前掐住布里奧妮的脖子一樣，神情太駭人了。

本來在這裡，布里奧妮要被嚇的退到牆邊，而暴怒的羅比揚起來的手就被塞西利亞握住，然後由她來用愛語和親吻來安撫住羅比。

不過葛瑞絲在嚇的倒退一步時，堪堪停了下來，她嘴唇蠕動著，這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她原本臉上在羅比的連環質問下呈現的越發蒼白，以及悔恨交織該有的神情就在一瞬間變了，她扯動嘴角，主動迎上了沉浸在暴怒情緒中的羅比眼神，那眼神里傳遞的情緒不複雜，『是啊，就是你說的那樣』，這無異是在火上澆油，就好像更加激怒讓羅比來打她一般。

還沉浸在羅比情緒中的麥卡沃伊，就那麼被這個眼神撩得火氣更旺了，揮出去的手根本就沒有收住，儘管在最後麥卡沃伊稍微醒悟過來，但揮過去的手還是把葛瑞絲推搡到撞在後面的牆上。

麥卡沃伊的手還揚在半空，他沒聽到導演喊停，就繼續又揮了下手，而這時候奈特利慢了一拍終於反應了過來，上前握住了麥卡沃伊的手，將台本上的那幕戲接了下去。

「快，鏡頭對準！」

喬懷特說的鏡頭對準自然不是激吻的塞西利亞和羅比了，而是被推搡到撞到牆上的布里奧妮了，她似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被撞倒的地方有多痛了，可這仍舊比不上她的錐心之痛。她怔怔的盯著在她面前秀恩愛的姐姐和羅比，她在少年懵懂時愛慕過的男人，回想起當年她跳到湖裡，絲毫沒有猶豫就跳下來就她的羅比，再回想起這麼五年來，破裂的關係，甚至是更為殘酷的真相……和那樣的痛苦比起來，被推到牆上撞到背來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眼前的畫面美好到讓布里奧妮承受不了了，她雙手摟著臂膀蹭著牆壁轉向了窗外，她明明沒有哭，可那刻骨的悲傷仍舊傳達了出來。在這時候，相互抵住額頭的塞西利亞和羅比，也成了這刻骨悲傷下的催化劑。

布里奧妮的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當她最終向羅比和塞西利亞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卻仍舊沒有得到他們的原諒，幾乎是被趕出了他們兩人的公寓后。

鏡頭拉遠，二樓的窗檯前，有風吹動了米白色的窗帘，一對有情人擁抱的畫面很溫馨，很美好，而樓下布里奧妮貼牆站著，從衣兜里掏出原先塞西利亞遞給她的那根煙，很生疏的把那根煙點燃，湊到嘴邊吸了一口，嗆人的辛辣味直衝眼窩，在煙霧繚繞下，再有這樣的借口，大顆大顆的眼淚伴隨著壓抑的咳嗽聲掉了下來……

這時候的拍攝已經從原本的室內，搬到了室外，原本並不是原先封閉的空間了，可總感覺那股兒傷感還是揮之不去。現場的工作人員，尤其是攝像師西穆斯·邁克加維，他除了喬懷特以外最深切感受到葛瑞絲的演技，不，準確來說是她的眼神帶給人衝擊力的，都有點被這股傷感給影響了。

直到喬懷特大喊了一聲「這條過了！休息十分鐘」，他們才紛紛回過神來，到這時候，他們對於葛瑞絲的觀感已經完全變了：這真的不像是完全沒有演戲經驗的新人！

當然了，這幕戲並不是一氣呵成的，中間就『CUT』過兩回，其中一次是葛瑞絲撞上牆看向窗外后。葛瑞絲的靈光一閃，嚴格來說並不是擅自篡改劇本，劇本上遠沒有勾畫的那麼細，它有的只有基本出/退場，提供場景需要的旁白和台詞，其餘的都要靠演員自己的發揮和導演的指導。動作上來講，那基本上演員的發揮了，就像先前奈特利遞煙給葛瑞絲。

不過，當是CUT而不是NG時，意識到自己反應慢一拍的奈特利，過去要求和喬懷特要求重拍一遍，喬懷特在看過拍攝的內容后，覺得鏡頭很連貫，並沒有重拍的必要，就只是補拍了幾個特寫鏡頭。另一次暫停，也是要補拍特寫鏡頭，所以總得說起來，這出三人對手戲拍攝下來很順利，喬懷特尤為滿意。

……

因為是在室外拍攝，所有終於有機會圍觀拍攝現場的雷蒙德對葛瑞絲的神演技見怪不怪，果不其然就見到上一刻還沉浸在悲傷中不可自拔的葛瑞絲，在喬懷特說完眼淚說收就收，也立馬從布里奧妮的人格里脫離出來。她從衣兜里掏出手帕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眨眼間又變回了葛瑞絲·格林。

——齣戲就和入戲一樣快。

雷蒙德把葛瑞絲帶到一旁，正要問她第一次上手拍戲有什麼感覺呢，突然手機響了，雷蒙德掏出手機來一看，來電顯示，清了清嗓子說：「我去旁邊接個電話。」

葛瑞絲稍微挑起眼尾，很明顯雷蒙德在她面前的所作所為只是『欲蓋彌彰』，她不必雷蒙德告知就知道打電話給他的人是誰了。

葛瑞絲一面演繹著她現在的兄長安格斯·格林打電話給雷蒙德的目的，一面右手中指和無名指夾著原本那根點燃的就吸了一口的香煙送進嘴裡，她並不像她家二哥夏洛克有煙癮，平時抽煙也喜歡辛辣型的，她更多還是隨了她家大哥麥考夫，偶爾會抽低焦油型的。這根香煙並不是，葛瑞絲被白煙熏得眯起了眼睛，她皺了下眉，並不打算再勉強自己了。

殊不知過來給她補妝的女化妝師，就那麼悴不及防的被這樣香煙，紅唇，金髮和模糊意境的組合性感了一臉。那根香煙真的那麼好抽嗎？她迷迷糊糊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