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曇花先前一直縮在角落裡,看到公子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了才歡快的奔向青瓷,恩,奶奶說過,壞人姻緣要被驢踢的,被驢踢好痛的,一定不要!幾步竄到青瓷身邊,神情一頓,偏頭,伸手戳了戳青瓷的臉蛋。
「姑娘,你的臉怎麼又紅了?」
青瓷抱著小匣子立在廊下,察覺到曇花的動靜下意識抬頭,雙眸春水點映,雙頰紅了一片春桃,讓年紀大些的來瞧,必然是掩唇一笑,少不得還要打趣一番。可曇花年紀小,根本想不到那些。
頓了頓,眼睛瞪得溜圓。
「是將軍欺負了姑娘?!」
想到甲一下午說的未必打得過,曇花還煞有其事的點頭,「是將軍的話,我們一家全上也確實打不過……」
自己是來照顧姑娘的,現在是姑娘的人,應該幫著姑娘才對!可是,將軍真的打不過呀,而且說是跟將軍懟,爹娘怕得先懟自己一頓了。
青瓷回神,見曇花急得都快哭出來了,連忙摸了摸她的小臉安撫道:「他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站在廊下久了,風吹的。」曇花不信,抓著青瓷的手眼淚汪汪道:「姑娘,你受委屈了,我打不過將軍……」
青瓷抽了抽嘴角。
這種事本就不好和外人說,曇花又年紀小,說了還不知道明不明白呢!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先進去收拾一下屋子吧,我有事跟甲一說。」
曇花因為無法給青瓷【做主】很是自責,聽到這話懨懨的應了一聲,雙肩耷拉的進了屋子。
青瓷撇向一邊努力正著臉色但還是能瞧出來在偷笑的甲一,涼涼道:「再笑,我就讓她什麼事都來問你。」
「咳!」
甲一馬上端正了態度。
開玩笑,自己怎麼去給她解決難題?實話說了別說姑娘,怕是將軍第一個先收拾自己!
此時夜幕初上,廊下的燈籠都已點上,寒風吹過,燭光隱隱搖曳,青瓷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借著不明顯的燭光和一層淡淡的月華看著甲一的臉,輕聲道:「你既然等在這裡,現在就開始說吧。」
甲一是少卿的近身侍衛,他沒跟著少卿走,自然是要給自己解惑了。
「為何現在不能食雞肉了?」
甲一微微垂首,不看青瓷。
「有一次和將軍一起在荒林立埋伏,準備了三日的乾糧,結果我們這邊出了內女干,被敵軍包圍,援軍來補了那麼快,第五日的時候撤到了一個荒村,在村裡沒找到任何吃的東西,又退回了林子。」
甲一皺眉,面上也露出了噁心之色。
「野雞野鹿野兔,全部生吃。」
在林子里不敢生活,那次幾乎是蹲一會就換個地方,哪裡有生火的空隙,完全過上了野蠻人的生活,吃生肉喝冷血,甲一現在回想起來胃裡都一陣犯噁心。
青瓷愕然,竟是因為這個?
一直都知道戰爭殘酷,可青瓷了解的戰爭都是從書上看的,都是紙上談兵。哪怕知道窮困到了極點時還有人食人肉,可那都是書上看的,離青瓷的生活太遠了,身邊人從未有誰做過這種事情。
原來,紙上看的再多,都是空談,遠不及冰山一角。
少卿從小進的吃食哪樣不是精緻的?就算幼時在宮裡皇後娘娘不喜歡他,可青瓷相信真沒人敢在吃食上苛待他,到了江南后,他吃的東西更是自己親自把關的,可現在……
許久之後青瓷才輕聲又問道:「雞兔鹿不能吃,現在他吃東西的習慣是什麼?」
甲一道:「不能吃的這會竟也一次想不完,我回去好生想想,給姑娘寫下來。」頓了頓嘴邊有些苦澀道:「至於現在喜歡吃的,屬下不知道,邊關生活和那邊自然不同的,戰時都是乾糧,閑時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罷了。」
戰士豪爽,青瓷點頭表示理解。
「既如此,那就麻煩你了,煩你好好想一想,列個單子給我吧。」
「這是屬下應做的。」
青瓷偏頭看了一眼外面,已是月上樹梢。
「我也不耽誤你的事了,你快回去軍營吧,只一句你幫我轉告,軍事重要,但他的身子更重要,葯要記得吃,切不可再熬夜了。」甲一應了,轉身往外走,青瓷又把他喊住了,「你若看到甲二,讓他來找我。」
甲一動作一頓,背著青瓷的眼睛眨了又眨。
口中卻沒絲毫猶豫的應了,「是。」
甲一離去后,青瓷一邊琢磨心中的菜譜一邊往裡屋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現在可不能喝酒,可若是執意給他弄清淡的,怕是也不願意吃,怎麼樣才能中和一點呢?
「姑娘姑娘!」
曇花歡快的從小廚房的方向跑了過來,開始的無力早已不見,喜得眉梢好像都在跳,青瓷抬頭見她這模樣也不由一笑,這丫頭心思簡單,想一出是一處,笑問道:「聽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
曇花一臉撿了大便宜的表情快速道:「姑娘,剛才廚房的媽媽告訴我,將軍回來了,燕國也降了,戰爭已經結束,夜市又恢復了!」
夜市?青瓷這幾年隨著喬望舒跑了很多地方,很多地方的夜市都已經見識過了,不覺得有多有趣。見青瓷很明顯的不感興趣,曇花連忙道:「我們這的夜市雖然也和其他地方差不多,就是賣東西賣吃的,但是姑娘你可以買東西呀!」
「我們這的大毛可便宜了,先幾年一直打仗,家裡人都把皮毛炮製好了放著呢,現在好容易平安了,所有人都會賣,比以前更便宜的!」
邊關將士多,百姓也彪悍,那山間的畜生都進了肚子,留下的皮毛是比其他地方多得多,而且這邊皮毛大多是野生畜生身上的,比家養的好上許多。聽到這,青瓷也來了興趣,「你派人問問喬三爺,看他跟不跟我們一起去。」
這生意喬望舒肯定要參上一腳的。
「好,我這就讓人去問。」
應了應了,可眼睛還是晶亮亮的瞅著青瓷。
伸手點了點她光潔的小腦門,「我們也去準備出門吧。」
「好咧!」
曇花徹底興奮了,拉著青瓷就回去換衣裳,還不忘對一旁的媽媽道讓她去叫喬望舒。
現在戰爭已了,公子玉也平安歸來,喬望舒整日也沒什麼事情就混在軍營,看戰馬的訓練,看將士和戰馬的磨合,正低頭看軍馬食料呢,和喬望舒相熟的軍士遠遠的從大門那邊過來,大聲道:「喬三爺,你妹妹叫你回去呢!」
公子玉沒回來之前,喬望舒天天都去安慰青瓷,去長河邊去外面都是喬望舒陪著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兩是兄妹。
「麻煩兄弟了。」
喬望舒謙虛了一句,拍了拍手將手上的草料抖盡。說話間那人已經到了喬望舒跟上,大笑道:「有人在門口等著呢,我不過就是穿個話而已,你快去吧,別耽誤了你妹妹的事情。」
善舉雖是青瓷做的,用的也是公子玉的名義,可送錢的是喬望舒,軍中所有人都看到的,後來給百姓送糧食喬望舒也給了錢的,這事旁人也清楚。加上他雖然是貴族公子哥,卻不矯情,很快就和軍中人打成了一片,人緣很好。
又閑話了幾句,喬望舒抬步往大門的方向走。
剛繞過一頂營帳,鐵欄杆的大門已經看到了,喬望舒卻突然被人給攔住了,看著甲一,挑眉道:「你找我有事?」這也由不得喬望舒詫異,甲一是公子玉的人,哪怕他現在貴為百姓英雄,青瓷也喜歡他,可喬望舒和他還是不對盤。
喬望舒一直在軍營廝混,就昨天在人群中看了公子玉一眼,到現在兩人也沒有私下見過面。
甲一微微欠身,行禮過後正色道:「喬公子,你送過來的那批軍馬似乎出了點問題,有幾匹精神萎靡還出現了拉肚子的癥狀。」
這話在喬望舒的意料之中。
那批馬畢竟才長途跋涉送到了京城,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跟到了邊關,送來的時候有些精神就不是太好,獸醫說了是勞累所致。喬望舒之所以守在這邊也是為了最快知道情況,聽到這話點頭,「你等我一會。」
向大門處等著的媽媽走去。
「姑娘有什麼事情?」
媽媽彎身回話道:「姑娘要去夜市買皮毛,問公子是否要一起?」
聽到媽媽說這話,喬望舒就馬上想到了邊關皮毛真便宜,根本就不需要再次提醒。可現在軍馬重要點,皺眉道:「我就不去了,讓姑娘玩高興。」媽媽領命去了,喬望舒轉身往回走,心中也念著皮毛生意。
明天讓人出去打量收購,正巧也要回京了,誰也不會嫌錢多。
喬望舒沒來根本就不影響主僕二人的興緻,進夜市沒多久身邊跟著的幾個媽媽手中包袱就滿了。青瓷伸手指,「這張,這張,還有這張!」兩件白色的狐狸毛可以給青雅青雯,那件小的粉色鶴毛正好給向晚的龍鳳胎做小披風!
邊關的真的很便宜,幾乎是京城那邊三分之一的價格,東西還比她們好!
利潤太大,青瓷都琢磨著要不也大肆收購一番好了?
除了青瓷,所有人手裡都抱著包袱,連曇花也不例外,不過她手裡的是她自己的,樂呵呵的湊在青瓷身邊道:「姑娘買的這些我就先替家人謝過姑娘了!」
手裡的一包都是青瓷買給曇花的。
人興奮,手裡還抱著東西,大冬天的,曇花臉上還冒出了熱汗,青瓷拿出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頭,抬頭四顧一番,鼻尖隱隱聞道了混沌的味道,向右一望就看到了一對老夫婦擺的餛飩攤。
「走了這麼久也累了,去吃碗混沌暖暖身子。」
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一行人走向了餛飩攤,青瓷偏頭在曇花耳邊說了幾句,曇花點頭,起身向外走去,沒一會就招來了幾個健壯的漢子,包袱全部給他們,一名媽媽帶著他們回了院子。
所有人都空了下來,青瓷也鬆了口氣,自己想幫她們拿東西她們也不願,只有給些錢讓別人先送回去了。
老兩口一直做餛飩生意,手藝非常的好,青瓷本只是借口歇歇,可當混沌真上來的時候,濃郁的想起一下子跑進了鼻尖,讓人的胃口大開,拿起勺子輕抿了一口鮮湯,整個人都一下子熱起來的感覺。
眼睛一亮,正要試試混沌的味道,動作卻一頓,回頭看向了後面。
後面時一條小巷,漆黑一片,看不到裡面,巷口也沒人。
曇花嘴裡塞了混沌,說話也有些不清楚,順著青瓷的動作也回頭,疑惑道:「姑娘在看什麼?」青瓷看了一會回神,見曇花吃得汁都留在嘴角了,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才道:「沒事,我就看看,你好生吃你的,別弄在衣服上了。」
或許是錯覺吧,怎麼會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呢?
一行人吃了熱騰騰的混沌,又在夜市上逛了好一會,最後連青瓷手上都提了一個小包袱,夜色中走回了家,家裡的媽媽已經備好了薑湯,所有人都狠狠灌了一碗才各自洗漱散去了。
青瓷泡在木桶中,熱氣蒸紅了臉頰,閉著眼養神,心裡正在琢磨最先做哪一件,上到老太太下午剛出生的幼兒青瓷都買了的,幼兒……眼睛悠的睜開,「曇花,我們回來的時候可有媽媽說甲二回來過沒有?」
「唉?」
曇花也把這事忘記了,想了想才道:「媽媽沒說,想必沒回來吧。」
京城那邊的消息,自己一直都從甲二那邊知道的,雖然他早已說了,關於青釉的事,京里沒有一點動靜,可還是每天都要問,甲二也是每天都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好像,上午從軍營分別後,就沒見過他了?
「姑娘,你找他是有什麼要緊事么?不然我現在再讓人過去一趟?」
青瓷搖頭。
「不用,都歇下了,也沒什麼要緊事。」
明天再問也是一樣的。
曇花探著腦子仔細瞅了瞅青瓷的神情,見她溫潤淡然,想來是沒急事的,心裡暗暗記下明兒一早就去找人,口裡卻高興又羨慕道:「姑娘,我今天總算知道花錢有多暢快了,有錢真好!」
出門時,曇花把青瓷收拾得妥妥帖帖后,還不忘把自己的小體己拿出來,一共也就幾兩銀子,小心翼翼的揣在內衣兜里,結果東西抱回來一堆,錢都沒花,全是姑娘給買的!
想到這,諂媚的對著青瓷。
「姑娘,你不問價錢直接買的動作太帥了!」
青瓷默然,因為這裡的物價比京城便宜太多,抱著佔便宜的心態怎麼可能還去砍價?不過也是贊同的點頭,「確實,買東西確實讓人覺得很愉悅,雖然明明是花了錢,但就是高興。」
「千金難買我樂意嘛。」
「是這個理兒。」
洗漱過後,曇花替青瓷絞乾了頭髮就下去了,青瓷睡時不喜歡旁人守在一側。穿著雪白的裡衣,披著雲紅的薄襖子,朝床榻走去路過桌上時看到上面放著的今天的戰利品,青瓷腳步頓了頓,這會子倒沒多少的睡意。
將黑色的包袱打開,露出裡面雲緞一般的黑綢皮毛。青瓷第一眼瞧見它的時候,就覺得他該批在少卿身上。打開針線包,尋出黑線金絲的綢緞,拿出尺子量了一番就開始動手做了起來。
披風很容易早,皮毛都是炮製好了的,穿上線就行了,主要是再找一塊合適的內襯就行了。青瓷穿線的動作不快不慢,半個時辰后也好了,揉了揉泛酸的脖子,將它疊在一邊,其他的抽空再做,再玩睡,明兒該起不來了。
明天還得問媽媽們邊關這邊的菜譜呢。
吹滅了燭火,放下了勾帳,青瓷閉眼躺在床上,一邊想著各個披風用什麼內襯,一邊慢慢睡了過去。
公子玉自己動手將身上的戎裝換下,抬手間露出腰間隱隱的腹肌和傷疤,幾乎整個橫穿腹部,猙獰的形狀,看著就讓人覺得疼,甲一撇了眼,見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下意識囑咐了句:「主子得注意,別弄破傷口了。」
可有可無的應了聲。
「阿姐今天一晚都在逛夜市?」
「是。」
甲一把青瓷今晚在外的所作所為都敘述了一遍,不僅將青瓷等人去吃餛飩和讓人搬東西回去,甚至買了幾件皮毛,什麼樣式的,全部重複了一遍。
末了,甲一還感嘆道:「大姑娘給所有人都買了,唯獨沒買她自己的呢,」
所有人?
公子玉勾了勾嘴角,頓了頓又繼續將披風批好。
回頭看向甲一,「我回去了,你不用跟著,去歇著吧。」
甲一看著公子玉穩步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著,主子你就這麼過去了,不會被大姑娘趕出來嗎?
沒有驚動一個人就進了宅子,站在青瓷的屋子外,沒有馬上回去,而是立在廊下仰頭看著天上並不明顯的月色,烏雲飄飄浮浮,月華若隱若現,公子玉靜眼看了許久后緩緩伸手,解開了身上的披風。
青瓷迷迷糊糊的覺得太熱,還伴隨著總是喘不過氣,下意識的逃到內側,那股惱人的炙熱又傳了過來!忍無可忍的睜開雙眼,屋內是一片朦朧昏暗的燭光,青瓷有些發愣,睡前不是吹了燈?
都沒放暖爐怎麼會那麼多,口乾舌燥,臉上都冒了虛汗。
伸手撐著床榻準備要起身,卻突然摁住了一個溫熱的手臂?!徹底清醒瞬間扭頭,然後整個人更木了,少卿怎麼會睡在自己旁邊的?
「恩?」
只見他滿臉熱汗,雙頰潮紅,眉心不舒服的緊緊的蹙起,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好燙!
「少卿少卿,你怎麼了?」
青瓷一個軲轆起身直接蹲在了床上,輕輕推了推他。公子玉似清醒了,半睜著眼朦朧的看著青瓷,嘴唇乾澀到有些發白。青瓷跨過他下床。「你發高熱了,我去給你找大夫,你別亂動,知道嗎?」
一邊還說一邊伸手拿一旁的衣服,結果一步還沒踏出人又被拽住了手腕。
回頭,他睜著雙眼靜靜的看著自己,眉心仍然緊蹙。
「不去。」
他病著,青瓷也不會對他發脾氣,只是彎身好生誘惑道:「你發高熱了,我叫了大夫就回來,不會太久的,聽話。」一邊說一邊掰他的手。
掰不動。
青瓷:……
無奈的瞅著公子玉,公子玉一言不發的看著青瓷,手上的勁兒一點都沒松。青瓷豎眉,佯怒道:「你燒成傻子我就不要你了!」
這個威脅讓公子玉的雙眼瞪大了幾分,似猶豫了,青瓷高興,正要再接再厲,公子玉剛剛明明鬆了幾分的手勁又緊握了!青瓷無法,無奈道:「小祖宗,你在發高熱,你身上還有傷,你執意不叫大夫是為什麼?!」
因為著急,聲音不自覺大了幾分。
公子玉垂眸,長睫蓋住了他的雙眸,還是一言不發,卻莫名的覺得有幾分委屈的意味。青瓷本以為還是不會得到回答,可這次他頓了頓,雖小聲卻很鄭重道:「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在阿姐這裡,會壞了阿姐的清譽的。」
青瓷:「……」
真的沒有想到是這個原因。
頓了頓,張口正要說反正這裡沒人認識我,你身子為先,公子玉搶在她之前開了口。
「用酒。」
「唔?」
公子玉抬頭,看著青瓷的眼睛,清澈的雙眸只有青瓷,滿滿的青瓷。
「我們在野外時,都用烈酒擦身,降高熱很有效。」
你都能想到怕別人看到你在這裡會毀了我的清白,就沒想到我用烈酒給你擦身更難為情嗎?可看著他因為發熱有些水潤的雙眸,裡面全是滿滿的自己,只有依賴和信任,到了嘴邊的話又退了回去。
「好,我去拿酒。」
好在邊關百姓都愛喝酒,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時日,家中總是備了不少的酒。青瓷動作小心,沒有驚醒任何一個人就搬回了一小罈子酒,回到屋裡時少卿閉眼似乎又睡過去了,眉梢都染上了潮紅,看起來格外的脆弱。
青瓷動作輕柔再輕柔,又把廳里的暖爐挪了過來,還放了兩個火盆在床邊,確定公子玉不會冷到了,這才掀開了被他汗濕的有些發皺的被子。
他似乎被這個動作驚擾到了,羽扇般的睫毛動了動,青瓷屏息等待,然後呼了一口氣,沒醒。
或許是先前不舒服的原因,裡衣在他的動作里早就被掙開了,露出了白潤結實的胸膛,頂端的紅潤似乎因為驟然失了溫度而立了起來,青瓷眨了眨眼睛,面色發紅的移開了眼睛,然後視線一頓,心疼無比。
舊日的傷口都已好了卻還是留下了深淺的痕迹,而新的傷口卻剛剛開始結疤,少年精瘦的上身,竟是沒一處是好的,青瓷捂著嘴,將眼中的濕潤憋了回去。
用酒將帕子浸濕,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的傷口給他擦身子。
忙活了好半天才把上半身擦完,青瓷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汗,然後盯著公子玉的褲子半響,他仍熟睡,似沒有半點反應。青瓷看了許久,伸手把褲子的腰結打開,閉眼,一鼓作氣把公子玉的褲子給巴拉了下來!
動作有些大,公子玉不舒服的動了動,翻了個身背對著青瓷。
青瓷木然的看著他黑色的里褲,快速掃了一眼眼前修長的雙腿,幸好腿上雖然也有傷,但都是舊日傷心,沒有新傷。青瓷所以癟著頭不看他的退,只拿帕子模糊的擦了起來,一點都沒碰到他黑色的里褲。
擦完一遍后,青瓷覺得自己也快發高熱了,整個人紅成了一隻蝦。
將被子給他妥帖蓋好,也不知道擦一遍有沒有效果,得等小半個時辰來看。外面天色依舊一片漆黑,青瓷也沒看現在什麼時辰了,反正今晚是歇不了了,索性不睡了,將帕子蓋在公子玉的額頭,起身,走向桌子。
上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袱,青瓷隨意翻了翻,將兩團雪白的狐狸毛取了出來。
這兩個是給青雯青雅買的,正好做圍脖。
將東西搬到床邊,一邊做針線,一邊隨時查看少卿的情況。幸好,用烈酒擦了身子,他的高熱下去了一些,眉心也沒蹙的那麼緊了,青瓷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一邊做活,一邊時不時的給他換帕子。
曇花睡眼朦朧縮著肩膀打開了房門,瞧著仍舊漆黑的天幕,快步跑向了廚房,廚房的媽媽們正在燒水,見曇花來了,直接指著檯子上道:「在那呢,姑娘自己拿。」曇花應了一聲,端起杯子自己先灌了一杯。
「舒服!」
「姑娘說得沒錯,早起喝被蜂蜜花蜜水,真的好舒服,媽媽們也試試!」
燒水的媽媽笑呵呵的說道:「這是你們年輕姑娘愛吃的,我們這些老婆子早就不用這些了,你快速洗漱了,姑娘這會子怕也該起了,往前有次我起來的時候都看到姑娘已經在練字了,你別耽誤太久了。」
「恩!」
曇花應了一聲,快速把自己打理乾淨,端著一盅花蜜水去了青瓷的屋子。
剛到正廳就看到青瓷披著衣裳走了出來,雙眼清明,曇花詫異道:「姑娘怎麼起的這樣早?」正廳就點了兩盞燭台不甚明亮,所以曇花沒看到青瓷眼下的疲憊。青瓷沒回話,只道:「你們這邊早膳一般都吃什麼?」
甲一那邊還沒送過來,青瓷不敢白白給他準備什麼吃食。雖然來了一段時間,但那時候擔心這個擔憂那個,自己吃東西都是為了填飽肚子,根本就不看入口的是什麼,更別說看曇花他們吃的什麼了。
「羊奶和饃饃,姑娘今天想嘗嘗鮮嗎?」
因為知道姑娘是在江南長大的,所以這宅子里專門備了一個會燒江淮菜的媽媽。
「恩。」
青瓷含糊的應了一聲,「你給我端些過來吧。」
「我這就去跟媽媽們說,姑娘先穿好衣服,我一會子就過來伺候姑娘熟悉。」
曇花不疑有他,說了一句就去了。
都是羊奶和饃饃,但姑娘吃的又和下人吃的不一樣了,還是自己親自去說比較好。
曇花離去后,青瓷轉身,繞過了木格的屏風就看到了已經穿好衣服站在那裡的公子玉。青瓷忙走了過來,「怎得現在就起來了?」一邊說一邊伸手探向了公子玉的額頭,公子玉微微彎身配合青瓷的動作。
好在,高熱已經下去了。
心鬆了下去,青瓷直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太胡來了。」
公子玉仍是彎身的動作,和青瓷的眼睛平視,然後又湊近了幾分。
「我想阿姐了,所以來看阿姐。」
青瓷直接伸手推開他的臉,「你想我了也該白天來,大晚上的跑過來,吹了風難受的是你自己。」公子玉抿唇,委屈又不悅:「白日公務多,抽不了空。」
說完就突然彎身將青瓷攔腰抱了起來。
青瓷先是失控的詫異,然後怒了,「你幹嘛呢,你腰上有傷!」青瓷可沒忘記昨晚那猙獰的傷口。公子玉不言,將青瓷溫柔的放在床上,曲腿蹲下,捉住青瓷的玉足,輕輕一動就被他褪下了鞋襪,露出瑩潤的腳趾。
青瓷下意識的動了動,腳趾彎曲,更為可愛。
公子玉喉結動了動,大手將青瓷的腳掌握在了手心。
潮紅一瞬間湧上了臉頰,青瓷一下子雙腿縮進了被子里,側著眼不敢看公子玉的神情。公子玉起身,抬眸,看著青瓷顫抖不停的眼睫,微不可察的愉悅在眼中一閃而過,聲音帶著濃濃歉疚。
「軍中事務多,我不能守著阿姐睡覺,阿姐可怪我?」
他帶著那樣重的傷都不能好好休息,自己怎會忍心怪他?青瓷回頭,擔憂囑咐道:「軍中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身體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了,你答應我,別忙的太狠,一定要注意休息,知道嗎?」
「我知道。」
公子玉鄭重的應了。
「砰!」
兩人間的溫馨囑咐被一聲巨響給打破了,公子玉面無表情的回頭就看到了驚慌失措的曇花,羊奶饃饃撒了一地,看著公子玉冰冷的視線,曇花吞了吞口水,東西都沒收拾,轉身直接跑了出去!
「噗嗤。」
青瓷被曇花慌忙不已的模樣給取悅了,剛才的旖旎心思也不復存在。
「你快去吧,別耽誤了事情,記得一定要吃早膳。」
公子玉心中嘆了一聲可惜,若沒曇花這一遭,興許還能騙個臨別吻呢?
「恩,我走了。」
直至出了門外,看著在廊下發獃的曇花,公子玉臉上的寒氣又重了幾分,目不斜視的路過她,誰料後面卻傳來了小姑娘磕磕絆絆的聲音。
「站,站住!」
聲音都在發抖呢?公子玉心情突然就不錯了,突然就理解了青瓷剛才為什麼被取悅了,停住腳步,好整以閑的回身看著他。
曇花雙手握成拳頭,鼓足勇氣瞪著公子玉。
「你這樣是不對的!」
「姑娘是好姑娘,哪怕你是將軍,我也不准你欺負姑娘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氣,還往前踏了一步。
渾身抖得像個篩子似的膽子還有幾分,公子玉看了她一會,沒回應,轉身大步離去了。公子玉離去后,曇花鼓起的勇氣馬上就泄了下去,整個人幾乎都是軟的。
我,我吼將軍啦?
淚奔的跑回裡屋找青瓷求安慰。
「姑娘,要是將軍打我,你會幫我求情嗎?」
曇花剛才為了壯膽子,幾乎是吼出來的,青瓷在裡面都把話聽得一清二楚,早就樂不可支了。這會子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慫樣,直接讓青瓷在床上都笑彎了腰,曇花又急又怒,「姑娘,人家都是為了你才這樣的,你還笑!」
「哈哈哈,好,好曇花……」
青瓷忍了又忍才止住了笑意,「你放心,他要是打我,你找我告狀,不怕。」
「哈哈哈哈。」
看青瓷笑得在床上打滾,曇花重重的哼了一聲,大步出去了。
壞姑娘!
「哈哈!」
公子玉回到軍營中,甲一早早等在一側,送上了昨晚擬好的單子。這是去燕國的人員名單,燕國以降,還要年年進貢,不過這些都需要章程,京城那邊傳了消息,由三皇子全權主理這件事。
公子玉垂首將名單全部看了一遍后還給甲一。
「沒問題。」
甲一道:「那屬下現在就吩咐下去了?」公子玉點頭,伸手拿過一旁的軍機,「加個人。」
「誰?」
翻開白色的摺子,「讓甲二也去。」
「甲二?」
甲一不解,甲二現在是負責大姑娘安全的人阿?主子昨天就把人拘在軍營里,今天就直接把他打發到燕國去了?「讓甲二去,那大姑娘的安全誰來負責?」
將手邊的動作放下,公子玉抬眸,淡淡的看著甲一。
「現在還有誰敢到我身邊鬧事?」
平靜的狂妄。
好吧,甲一默然。現在主子的聲望已經到了一個無人能及的地步,在軍營里所有人,哪怕遙遙看見都自動敬禮,駕馬走在城中,沒有任何標識沒帶任何親兵,所有的百姓都會給主子讓開道路。
「可為什麼要讓甲二去?」
甲一還是不明。
公子玉挑了挑眉,「讓他給哥哥給父皇傳遞情報呀,免得他們以為我貪墨了。」
甲一默然,主子這分明就是為了告訴太子告訴皇上他沒貪污,可防的不是他們,而是為了讓他們知道后堵住以後還有其他口舌的大臣!戰爭殘酷不錯,可一旦戰勝,資源太多,誰都會眼紅的,更別說本就看不對眼的了。
甲一表示明白,愉快的找甲二說話去了。
喬望舒進了宅子,見幾乎沒人說話,打掃的也都是動作小心沒有發出大的聲音,不解的看了一眼天空,日頭都出來了,難道青瓷還在睡?一路不停的往裡走,聞聲而來的曇花忙迎了出來,
「喬三爺。」
聲音也很小。
喬望舒抬頭看了一眼被屏風隔開的裡屋,壓低聲音道:「青瓷還沒起?」
曇花當然不能說誰知道昨晚姑娘和將軍做了什麼,吃了早飯竟又睡去了!低頭道:「我也不清楚,姑娘用了早膳后還是神思倦怠,又睡了,或許是昨晚沒睡意看書久了吧……」
因為心虛,不敢抬頭看喬望舒的神情。
喬望舒並沒有為難曇花,因為他知道青瓷晚上不習慣有人近身伺候,以前紅檀綠蟬都不會在晚上守夜,更別說曇花了。
「好吧。」
「那你轉告青瓷,我先回京,你讓她跟著將軍一起回京吧。」
好在現在戰爭已停,就是後續的事情,最多不過十天半個月就該起身回京了,自己要先一步走了。曇花不解抬頭,「這是為何,是什麼原因,公子得說清楚呀,不然姑娘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牽扯到其他。」
「你只告訴青瓷,別擔心,我只是先走一步回去調查事情而已,不會有危險。」
還以為那批馬只是旅途勞累,沒想到昨晚竟然沒人查出了馬瘟!審問了一晚上,確定不是軍中人動的手,當然萬事無絕對,可喬望舒卻突然想到了當然在中間聯絡自己的人,那個人,當初給自己的感覺就不怎麼好,但是中間事務又確實沒問題。
原來在這等著呢!
竟然敢給你喬三爺下套!
幸好戰爭已經結束,幸好這批馬還在磨合沒有放在一起養,若是需要它們上戰場,若是和別的軍馬養在了戰場,有馬瘟的病馬上了戰場下場會怎樣?
要是因為這個輸了,自己完了不說,喬家都完了!
想到這些,喬望舒哪裡還坐得住?這邊調查不能聽,自己也恨不得馬上飛回京把人給揪出來!
曇花本還想再說,可看到喬望舒低垂眉眼閃過的狠厲,吞了吞口水。
「好,等姑娘醒了我會如實轉達的。」
「恩。」
喬望舒應了一聲,再次抬眼看了一眼裡間,並無擔心,反正現在公子玉在呢,沒人能威脅到青瓷什麼了,想明白了也不再留戀,轉身大步離去了。
青瓷這一覺好睡,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曇花推醒的。朦朧的睜眼,然後一瞬間閉眼,被光線給刺到眼睛了,聲音沙啞道:「什麼時辰了?」
「晌午了,姑娘吃了午飯再接著睡吧。」
一邊說一邊扶著青瓷起身,青瓷順著曇花的力道起身,揉了揉有些發悶的眉心,人還是混沌的,半眯著眼。曇花直接道:「姑娘,喬三爺走啦,回京了。」
這一劑孟葯下去,青瓷徹底清醒了。
杏眼睜圓,「三哥怎麼走了?他不是說大軍一起回京嗎?!」
兩人都知道戰爭既然已經結束,在邊關呆不了太久了,要帶著燕國的時臣回去,還要給將軍們請賞,京城的人也都早早等著呢。
曇花將喬望舒早上留的話複述了一遍,末了還加了自己的見解,道:「我看喬三爺面色不愉的很,像是回去找人算賬的,姑娘不用太過擔心了。」
喬望舒這些年走南闖北早就有了自己的路子,青瓷自然不擔心他一個人回去,只是好歹想知道為何回去,不然心裡總惦記著。用熱帕子洗臉后才覺得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你叫甲二過來,問問他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說到這個曇花就不安的說道:「正要給姑娘說這個事呢,以前都是我哥哥和那位大人聯繫,可昨天我哥哥去找他,沒找到人,今天又去了,還是沒找到人!」
「不然,姑娘您問問將軍吧?」
雖然他做的事情有些不合常理,但他是將軍,是無所不能的將軍,總會知道的。
喬望舒走了,甲二也失蹤了?青瓷心裡總覺得有些怪異,可又不知道這怪異是從哪裡來的。點頭應了,「恩,我看到他就問,你別著急,他是有本事的人,不會輕易出事的。」
再見公子玉的時候來的很快,青瓷剛剛用完午膳公子玉就登門了。
青瓷見他一身銀色盔甲,穩步從院內走來,像是從天而降的戰神一般。還沒說話嘴角就上揚,那上面是滿滿的愉悅。公子玉走到青瓷身邊坐下,將她看進了眼裡,確定她已經休息夠了才滿意的點頭。
「你的人找了甲二兩次,可是有要事?」
神色平靜,聲音穩定,絲毫不見昨晚病弱時的脆弱和……任人擺布。
青瓷眨了眨眼睛,然後又搖頭,自己怎麼會懷念昨晚的那個他呢?這樣可不好,哪有盼著人生病的!將腦子裡紛雜的思緒甩了出去,點頭道:「恩,我找他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他在哪嗎?」
公子玉繼續問到底是何事,只直言道:「甲二去燕國了,你若有事,找甲一就行。」
頓了頓,「當然,我更希望你直接找我。」
沒問出口的怎麼去了燕國就被公子玉這句直白話給羞紅了臉。
「大白天的,說什麼呢你!」
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三哥今早走了,為什麼,你知道嗎?」
公子玉點頭,並不隱瞞。
「恩,他的馬出了問題,他懷疑是當初中間聯繫他的那個人有問題,回去查了。」
喬望舒沒說原因,公子玉也沒直接說原因,看來他們並不想自己跟著操心?青瓷頓了頓,想了一會又道:「好吧,你直接告訴我,他會有生命危險嗎?」
「不會。」
公子玉毫不猶豫。
好吧,看來這件事得等到回京后才知道是具體事宜了。青瓷將它放到了一邊,頓了頓,雖是不安,雖是忐忑,但還是說出了口。「我找甲二也不是其他事,是為了問他京城的事情,你跟那邊有聯繫嗎,你知道,知道青釉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