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軍經歷一個月的長途跋涉,終於趕回了京城。剛到城門處青瓷隔著馬車沒有掀開車簾就已經聽到了鑼鼓喧天,帝王鐘敲了九響,是皇上親自出來迎接,迎接他失而復得的兒子,為他復生,為他凱旋。
太過熱鬧,外面一片嘈雜之聲,完全聽不到誰在說話,到處都是人聲。
青瓷瞥眼看到曇花躍躍欲試的模樣,伸手將帷帽遞給她,「下去吧,別玩的太瘋了,跟著馬車別丟了。」
曇花性子好,青瓷喜歡她,離開邊關的時候問她要不要一起走,有些人不願意背井離鄉,所以青瓷沒有勉強,誰知曇花的哥哥要跟著大軍回京,他父母也收拾好了東西也跟著走,這次倒是正好了。
曇花興奮的眼睛發亮,只是接過帷帽后看了一番,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青瓷笑了笑,伸手給她將帽子戴好,「入鄉隨俗,還是戴著吧。」
邊關女子出門從不需要戴這個。
青瓷給她的這頂,也是自己常戴的,竹框圍繞,薄紗覆蓋,細密綿軟的流蘇在下顎輕擺,下顎一把,雲清色的流蘇就隨著迎上搖曳。曇花原本還有些不習慣,可第一次透著薄紗看外面,倒覺得有些稀奇了,抵觸也少了些。
薄紗下的嘴巴大大的揚起。
「我出去看看,回來把熱鬧告訴姑娘!」
曇花雖未經過調1教,但好歹也是知道貴女是不能示於人前的,所以青瓷不下馬車也不掀開車簾看的動作在曇花眼裡並未有什麼異樣。
青瓷柔柔一笑,應了,「好,你去吧。」
樂呵呵的小丫頭直接竄了出去,根本想不到若青瓷不能出門為何會有帷帽。
小丫頭離去后,外面人聲依舊,可車廂的熱鬧已經徹底遠去了,青瓷一人獨坐在車廂內,全室清冷。穿著暖和的輕裘,手上抱著的是一直暖著的手爐,青瓷依舊覺得指尖冰冷,閉眼,良久后伸手掀開了車簾一角。
寒風從縫隙穿過,青瓷素白的指尖輕輕一抖。
烏壓壓的人頭。
一眼望去,四周都望不到邊,全部是人,所有人都看著前方那名騎著高頭駿馬穿著銀色盔甲的少年將軍,青瓷視線遠眺,少卿離的太遠,青瓷只能隱隱看到他頭盔紅色的瓔高高豎起,那抹紅色,是最耀眼的紅。
滿城空巷只為迎接你,少卿,你開心嗎?
眼中浮起的點點的驕傲和愉悅在看到皇上旁邊人時頓住了。
公子湛清淡如蘭,平時也喜好素色衣袍,今日卻罕見的穿了一身黑色,遠遠的看不見神色,只覺那抹黑色和熱鬧的場景格格不入,那樣寂寥,離去幾個月,他清瘦了不止一分。青瓷的指尖強烈的顫抖起來,無力到抓不住車簾。
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
車廂中細碎的嗚咽被嘈雜的人聲蓋住。
邊關是肅殺,京城就是頂頂富貴之地。今日萬人空巷,所有人都出來迎接這位少年將軍。他是將軍,他更是現在還未婚配的三皇子,他又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有如此的戰功,只要不做那謀反之事,親王之位是跑不了的。
這件事大家都明白,所以,出現了很多華蓋瓔頂的軟嬌,更有膽子大的,直接戴了帷帽下了軟轎或是馬車,俏生生的立在旁邊。
邊關是肅殺之地,京城就是頂頂的富貴之地。曇花直接被這麼給晃花了眼,那邊的人頭涌動,這邊的鼓樂齊鳴,哪裡都瞧不過來。可瞧著瞧著就覺得不對勁了,眼神死死的看著那些明明是寒冬還是細細腰身的貴女們。
哼,膚色這麼黑還戴紅色的帷帽!
還有那個,你墊什麼腳,你墊腳將軍也不會瞧你的!
曇花重重的哼了一口氣,將軍是姑娘的,你們殷勤什麼!氣鼓鼓的爬回馬車要跟青瓷告狀,我們姑娘可是為了將軍去了邊關的,你們都沒戲!可剛上馬車,視線掃到青瓷,嘴裡的話咽了回去,關車門的動作也盡量輕柔不發出一點聲響。
青瓷斜斜的靠在車廂的金絲軟枕上,臉隱於暗處,閉眼,似是睡去了。頭歪在車廂上,因為來回奔波瘦了幾分的下巴越發的明顯,曇花小心的給青瓷的膝上蓋上薄毯,一邊想著姑娘這才是大氣呢,旁人激動的這個模樣,她竟能睡去了。
一邊又想著該給姑娘好好補補,太瘦了些……
三皇子隨著皇上太子殿下回宮,人群也跟著他們的步伐慢慢往回走,軍隊後面跟著的車隊們也跟著緩緩進城,進城后青瓷的馬車左拐右拐離開了車隊匯進了人流,然後又朝著出城的方向而去。
因著城門處人太多,季瑤再懂事也還是個孩子,老夫人就拘著她在家裡等著,現在爺孫兩眼巴巴的站在門口,墊著腳尖望向來路,等馬車終於出現在視野之中時,兩人的眼睛都亮了,齊齊上前迎了幾步。
馬車剛剛停穩,曇花正要伸手叫青瓷呢,誰料青瓷已經自己睜開了眼,雙眼微微泛紅,卻不似剛醒時的模樣,因為沒有半分混沌,這怎麼像哭過的?
老夫人和季瑤已經急急拉開了車門。
「還知道回來,走的時候竟都不告訴我!」
老夫人怒罵又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姐姐,瑤瑤好想你!」
季瑤仗著年紀小身體輕便,直接爬上了馬車一股腦的撲在了青瓷懷裡。青瓷起身的動作差點被她又給沖了回去,伸手拍著季瑤的後背卻沒說話,只是望向了老夫人,眼中既有期盼,又有等待宣判結果的寂然。
老夫人滿腔的怒火就這麼消失在了青瓷的眼裡。
看著青瓷疲憊的臉,扭頭,避開她的眼神。
青瓷只覺得頭暈暈的,大腦一瞬間空白,好一會才緩過來,臉直接白成了紙。
讓季瑤帶著曇花下去安置,現在只有青瓷和老夫人站在院中,青瓷沉默許久,聲音沙啞幾不可聞,「孩子呢?」
青釉用生命去換的孩子,活著嗎?
老夫人眨了眨渾濁的雙眼,上前拉著青瓷的手,輕聲道:「你剛回來,先歇歇罷?」這樣逃避的話,讓青瓷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隨著那句話遠去了,身子一個踉蹌差點就倒了下去,還好老夫人一直防著呢,連忙把人給抓住了!
看著青瓷青白如灰的臉,縱使過了幾個月,老夫人心中的悲慪還是散不下去。
抱著青瓷,哭音顫抖,「你妹妹走了,你更要好好的活著,祖母不能再失去你了,青瓷……」
青瓷無言的靠在老夫人懷裡,雙眼圓睜空洞。
青瓷站在小院後山的一處山坳里,積雪將周圍一片都染成了雪白,只余霧凇隱隱的綠色從間隙中露出來,青瓷垂眼看著眼前的青色石碑,上面一個字也無,沒有刻名字的孤墳,青瓷就葬在這裡。
垂眼從墳前的香燭灰燼掃過,然後停在了後面那個凸起的土包。
青瓷在裡面。
死的時候疼嗎?捨不得嗎?是難過,還是笑著離去的?
有恨姐姐不在你身邊嗎?
寒冬凜冽,落雪無情,青瓷拒絕了老夫人的陪伴,站在孤墳前雪地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頭頂柳絮一片白,眉梢眼睫也染上了落雪。寂靜中身後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青瓷沒有回頭,依舊無言的看著前方。
公子玉已換下了盔甲頭盔,素來喜好黑色的他,這次竟換上了一身白衣,寬大的袖袍似乎和周圍的白色融為了一體,只有他依舊精緻冷然的眉眼清晰。走到青瓷身邊站定,側頭,看向了青瓷。
青瓷半垂著眼帘,眼神空洞,唇色發白,不知道發獃了多久。
公子玉收回視線,看前了眼前的新墳。
「是青釉自己要求的不發喪事。」
聽到青釉的名字,青瓷眼睛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抬頭,清醒又茫然的看著公子玉。公子玉側首,伸手將青瓷眉梢的白雪拂了下去,「她說姐姐沒有死,哪來的喪事,死的是謝青釉,不是謝青瓷。」
「虧欠姐姐太多,臨死了總算能還上幾分。」
青瓷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到風一吹就散了。
「死因是什麼?」
公子玉道:「難產,胎兒窒息死於腹中。」
胎兒窒息死在腹中?可惜了阿,你娘拼了命還是沒能還出你的出生,你和這個世界,是無緣罷,就差一點了,老天爺也不許你出來看一眼,青瓷在心裡淡淡的想,心口在鈍鈍的痛,像是誰把自己的心口當磨刀石了一般,一下又一下。
可是,哭不出來。
一點都哭不出來,眼睛很乾,干到有些發疼。
既難受又是解脫的感覺。青釉做了她自己願意做的事情,不是幼時祖父祖母告誡她的不準出門,不是自己跟他說不要情緒激動,她總是那麼乖巧聽話,現在她自己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該為她高興的。
是的,該為她高興的,她不用再委曲求全,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拖著孱弱卻必須要微笑的身子,青釉,姐姐該為你高興的,你這麼好,一定可以入輪迴,來生投個好人家,有疼愛你的父母兄妹,你可以肆意在陽光下奔跑嘻戲。
對,好人都是有福報的,你這麼乖巧,來生一定可以順遂一生。
恩,姐姐該為你高興的。
青瓷眼中泛起突兀的笑意,在她蒼白的臉上格格不入,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要上揚嘴角,可是站的太久了,臉都僵硬了,動了幾次好像都不行。眼中突兀的笑意一點又一點的慢慢沉了下去,緩緩落入死寂中。
公子玉一直冷著眉眼看著青瓷,沒有錯過她臉上的一分一毫,見她眼中慢慢被死寂堆滿,只剩半分生氣的時候忽得伸手。
青瓷驟然回神,愕然的看著自己被少卿抓著手腕,而自己則是拿著匕首抵著他的心口?
這是怎麼回事?
青瓷不安的掙扎,可抓著青瓷手腕的手如鋼筋般,任憑青瓷怎麼動匕首抵在公子玉的心口上。
「你在做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青瓷慌了。
公子玉穩穩的抓著青瓷的手,臉色依舊平靜,似乎被人拿匕首指著心口的不是他。眉目平靜,聲音更是靜到了極點。
「她是因為我而死的。」
青瓷掙扎的手因為這句話停了下來。
公子玉神色不變,繼續道:「是我的死訊刺激到了她,她自責所以才動了胎氣,阿姐出宮的時候,她就開始發作了,當晚就去了。」
走的那日青釉就去了?所以自己當時出宮時的心悸,是因為青釉那時候很痛苦嗎?如果,如果自己執意回頭看一眼,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青瓷雖然還看著公子玉,可腦中的思緒已經被這個佔據了。
如果自己回頭了,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這個念頭在心中瘋長,手死死的握住匕首。
青瓷沒有察覺,公子玉卻感受的分明。他不僅沒有退開,甚至握著青瓷的手讓她將匕首往心口又送進去了幾分。血很快就從白衣中滲透出來,比雪地紅梅還要惹人注目。公子玉一聲不吭,繼續看著陷入茫然的青瓷。
「阿姐。」
清冷的聲音在青瓷耳邊響起。
順著聲音青瓷抬眸,眼裡滿滿的自責,卻在觸及到他胸口那抹鮮紅的時候怔住了。
自己傷了少卿?
這個想法讓青瓷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握著匕首的手極力的掙紮起來,可是沒用,少年緊緊握著她的手,掙不開也松不了匕首,你來我往間匕首又深入了幾分,鮮血滲透的很快,胸膛都染紅了。
公子玉緊繃著臉頰,他本就是舊傷未愈,又趕軍一個月回到京城,現在又來這一遭,渾身都已雪白,除了眉眼,其他都是蒼白。可他黑到極致的雙眸定定的看著青瓷,臉上的蒼白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眼中的執拗。
「她因我而死,我用這條命還了她,阿姐可滿意?」
一邊說一邊按著青瓷的手往裡推。
血越滲越多,公子玉的臉越白,青瓷眼中的驚恐就越多,最後只剩一片鮮紅。
「你在說什麼,青釉的死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拿命賠她!」
看著公子玉的傷口,青瓷怕他誤解,連忙道:「我剛才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不需要你賠命。」
公子玉紋絲不動,黑眸冷到了極點。
「賠不賠命有什麼關係,死在阿姐前頭就好了。」
青瓷動作再一次頓住,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公子玉勾了勾嘴角,緩緩彎身,直視青瓷驚愕的雙眼,平靜的咄咄逼人。「不是嗎,阿姐心中都想隨著青釉去了,阿姐若是去了,我一個人獨留在這又有什麼趣兒?」
青瓷木然的看著他的唇瓣一開一合,輕柔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不想再追著阿姐了,我也不想總是一個人被留下來,我先走一步,阿姐還會念著我,還會覺得對不起我,這次,換阿姐來追我好不好?」
話音剛落,手中猛的用力,狠狠的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阿!」
匕首刺入胸口,伴隨著是入肉的痛也青瓷崩潰的尖叫!
「我沒有想隨著青釉去,我只是太難過了,我真的沒有動過死念,你信我!」
或許是因為刀入身,公子玉這次無力再禁錮住青瓷的手了,青瓷慌忙拿手帕摁住公子玉的胸口,滿目倉皇,「我已經失去青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少卿,我真的沒有想過下去陪青釉,真的沒有!」
公子玉沒有回話,半闔著眼帘,額發散在眉間,似是要昏睡過去了。
青瓷吃力的抱著公子玉,現在該怎麼辦?這裡離宅子有些遠,背不回去,又不能把人放在這樣冰涼的雪地里!好在青瓷剛才那聲崩潰的尖叫驚動了原本在另外一頭的甲一,過來查看情況。
見到兩人的模樣,緩慢的步伐一下子加快,幾步就到了兩人的面前。
幾乎在甲一剛伸手扶著公子玉的時候,公子玉的手臂就動了動,掙開了青瓷的手。傷口這樣重,甲一甚至都沒跟青瓷說話,直接背著公子玉往山下狂奔。
青瓷的手還僵在半空,手心還留有公子玉隱隱的體溫。
他,不想理會自己了嗎?
從邊關再遇直到剛才,自己和他,都默契的沒有提三年前的事情,自己是愧疚不敢提,而他是因為什麼沒有提,現在終於知道了。因為傷口太深,所以不再相信自己了,直接採取極端的方式,對嗎?
青瓷回身,看著被積雪堆了一層的墓碑。
青釉,姐姐應該怎麼做,才能走出傷心,才能,重新讓少卿再次信任我?
青瓷快步趕了回去,最後在門口處剛好看著從門口離開的馬車,駕車的正是甲一,青瓷沒來得及出聲,馬車就已經疾馳而去。
「已經做了簡單處理,不會有性命危險。」
幾個月沒有聽到的溫潤男聲出現在耳畔,青瓷回頭,就看到站在門旁的公子湛。他仍是中午遙遙一件的黑衣,近看更瘦了,甚至眉骨都有些突出。
已經做了簡單處理沒有生命危險,意思是,少卿不願意留在這宅子里治療嗎?青瓷默了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公子湛看這這張和青釉一模一樣的容顏,她也不復當初出宮時的樣子,疲憊染了滿眼,啞聲道:「三弟雖性子執拗,但這麼多年他只心繫於你,你若有意,就好好待他,要珍惜眼前人,莫像我……」
餘下的話被哽咽給頓去了。
雙眼中的清明再不復存在,只剩枯寂。
「並非刻意瞞你,這是青釉遺言。」
「她不想要你擔心,她讓我告訴你,讓你千萬不要因她難過,她只准你難過你幾天,若你一直難過,她便是死了也不安心,也不能進入輪迴。」
人都死了還來威脅自己?青瓷想笑,可眼中卻閃過淚花,淚花一旦開始就收不住了,止不住的往下流。
現在的公子湛早已沒了當初青竹自立的模樣,現在的他好似整個人都被圈住了一般,被圈住的只有他,旁人進不去,他也出不來。見到青瓷這個模樣,緩緩道:「你莫哭,她會傷心的。」
嘴裡說著這樣的話,眼中卻沒半分安慰,只是沉寂。
青瓷雙眼有些模糊的看著現在的公子湛。
突然就想到了剛才少卿為何激動,剛才的自己,是不是和現在的公子湛一個模樣?
若是這樣,也怪不得少卿這樣想了,現在的公子湛,看起來真的不太好。哪怕他言行依舊,哪怕他姿態依舊從容,但整個人沒有一絲生機,就是得過且過的模樣。
「青釉既然能讓我不要擔心,也有讓你好好過吧?」
「你不用太沉迷傷心,早日走出來才好。」
公子湛卻忽的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幾乎貪婪的看著和青釉一樣容貌的青瓷,看著青瓷,就好像又看到了青釉,神思都開始恍惚了。「你讓我好好過日子,你還讓我當你的眼睛把世間繁華都看一遭,可是沒有你,」撫上自己的心口。
「這裡是空的,再多的繁花,都進不了眼了。」
「青釉,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說到動情處人也向前邁了一步,伸手似乎想要把青瓷擁入懷裡。
青瓷退後一步,看著公子湛因為青瓷的退後而有些錯愕的臉。
「太子殿下,我是青瓷。」
公子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視線一直停在這張和青釉一模一樣的臉龐上,許久之後才收回了雙手,苦笑欠身,「是我失禮了。」青瓷自然沒受這個禮,錯開了半步。
公子湛已經收斂好了情緒。
「我雖不知道你剛和三弟發生了什麼,但是青釉的事情,跟他沒關係。是我自己選擇告訴她的,她這胎兇險,最好的大夫都召進了宮裡,所有人都告訴我,母子平安的可能性不到兩層。所以我會選擇告訴她,我想的是,哪怕為了再你一面,她也會撐住。」
「可惜她沒能撐住。」
「所以,你不要怪三弟,要怪就怪我,是我的冒進害死了她。」
所以,公子湛當時著急到病急亂投醫,寄託到青釉自己的毅力上面去了?可青瓷會怪他嗎?怪也好,不怪也好,人已經去了,說這些再沒什麼意思了。公子湛若沒說,結局是不是不一樣?而自己若回了頭,情況是不是又不一樣了?
誰也沒資格怪誰……
公子湛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走向青瓷來時的路。
今天還沒去看青釉,也不知道她和孩子孤單單的在那裡,是不是冷呢。
公子玉躺在墨色的寢帳中,襯得他的臉更是白,白到沒有血色的地步。甲一將上好的金創號小心的撒在胸口的刀痕上,看著公子玉淡定的臉,甲一抽了抽嘴角。
「主子您不疼么?做戲也不必這樣逼真。」
匕首真的刺的很深,再進一分就該刺進常人的心臟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公子玉心臟天生異於常人,長在左胸。
「疼就對了。」
公子玉笑了,輕柔又肆意。
「我疼,阿姐更疼。」
你既被死去的命耗沒了生機,我就用命把你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