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新生破曉
晨曦第一縷金燦燦的陽光穿破雲際,撒入院中。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啼,恍若破曉。
窗口邊站著的男子猛的抬頭,扒著窗欞就要向裡頭看去,卻發現自己推不開那被木栓子塞住的窗口,有心向著門口邁了一步,卻差點一頭栽倒——原是腿已經凍得麻木了,身子壓根不聽使喚,一動彈就往下倒去,幸好一直跟在身旁的書童扶住了他。
「少爺,你沒事吧?」
男人搖搖頭:「沒事,快,快扶我去看看少夫人!」
偏屋裡頭坐著的男男女女都是精神一怔,洛子謙猛的起身便往外走,其餘人也趕緊跟上。
院門外,剛剛起來的顧氏婆媳還未踏入,便正瞧聽到了這初生的哭聲。
顧老夫人愣了一下,忽而擔憂褪去,滿面是笑:「這是好兆頭啊!」
溫氏也跟著笑了起來。
新生破曉,自然是大吉大利的吉兆!
幾波人會和到一處,略等了一會,滿臉喜色的崔嬤嬤便抱著個襁褓站到了產房門口,小包袱裹得嚴嚴實實,但眾人都知道那是夏挽秋拚死生下的孩子!
紛紛圍了上去。
「恭喜夏老夫人,您又添了個小外曾孫。」崔嬤嬤笑道。
「我瞧瞧。」洛子謙心頭一喜,上前揭開了襁褓蓋面,只見露出了一張通紅的小臉,皺巴巴的猴兒一般,臉上還有些青紫,不由又有些擔心:「這是怎麼了?」
她是怕孩子再娘胎里憋壞了。
「夏老夫人不必擔憂,這是調整胎位的時候磕碰的,本就無法避免。原本胎位不正,好在羊水未破,穩婆是個有經驗的,當下便替她調整了胎位。只是宋少夫人這一胎吃了大苦頭,還得好生調養幾年才能開枝散葉。」
崔嬤嬤是見過世面的老人了,馬上就明白了洛子謙的擔憂,馬上解釋道。
最後那一句,卻是說給宋承兆聽的。
宋承兆聞言才慌過神來,由書童扶著上前看了兒子一眼,想伸手抱一抱,卻叫崔嬤嬤攔了:「孩子太小,見不得風,宋家少爺沒有經驗,還是日後再親近。」
宋承兆幾乎要哭出來,這一夜他也是擔驚受怕,好不容易得了兒子,卻是喜極而泣,聽得崔嬤嬤阻攔,也不惱,忙問道:「我娘子可還好?」
夏挽秋這一胎吃了苦頭,他聽見了,也早有預料,但還是想問一問,聽一句確認。
「母子均安,少夫人平日里身子養的不錯,這才能這般順當一夜就生下來了……」
宋承兆頓時激動起來,朝著門裡叫道:「娘子,娘子,你……」
崔嬤嬤好氣又好笑,但體諒他初為人父,又在外頭喊了一夜,也是難得,可見是真在意自己的娘子的,心頭不禁軟了兩分,道:「您別喊了,宋少夫人已是昏過去了呢!」
「啊?」宋承兆一驚,面前站的要不是嬤嬤,而是個男人,只怕他都要撲上去揪人領口了,捏了捏拳頭,緊張的問道:「不是說沒事嗎?」
「脫力昏過去了而已。」崔嬤嬤笑盈盈的道。
他鬆了口氣,口中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忽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顧騰在他身後眼明手快的託了一把。
心想,果然是文弱書生,不過守一夜就吃不住了,倒跟是他生了一夜孩子似的暈過去了。
柳謹誠卻有些心有戚戚焉,當初夏雪生女兒的時候,他也沒比宋承兆好多少!
「讓下人送宋兄回屋休息一會吧,」柳謹誠開口說道。
「去吧!」洛子謙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大夫還未走,不如讓他給他們父子兩個都看一看。」宋承兆多半無事,頂多是凍著了,倒是那小嬰兒,臉上的青紫她始終有些不放心。
大夫很快就來了,夏府雖給他安排了屋子小憩,但他又如何能睡得著,便是藥箱都不知整理了多少回了……從頭到尾也就是開了個催產湯藥罷了。
到底不是自己專攻,心裡頭也不怎麼踏實。
這大過節的,誰也不想攤上糟心事兒。
「無妨,臉上青紫乃是外力所致,過個幾日就會消去,孩子很是康健。」年輕大夫先看了小兒,確定無事了,又去看剛剛升級當爹的宋承兆:「沒什麼大事,夜裡受了寒,又有些心神不寧,嗓子也有損傷,不過都是小毛病,吃兩劑葯就好了。」
等大夫給宋承兆開好了葯,產房那邊也收拾好了,不過還是血腥味濃重,壓根住不得人。夏挽秋已經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連著被子一起由幾個僕婦抬到了偏屋的內室。
「多謝小劉大夫,還要麻煩你,替我那孫女兒看一看,身子可有虧損?」
這回這位年輕大夫就沒這麼篤定了:「像是氣血兩虧的脈相,但並不嚴重,調養幾年應該能好。只是小生並不擅長這一科,還是請個老先生來看看更好一些。」
話說的倒是同崔嬤嬤轉述的穩婆所說差得**不離十。
洛子謙笑著謝過他,他連道不敢,又讓人送他離去,除了該有的診金外,額外還封了十兩銀子做謝禮——對他這般年輕的大夫而言,被人請去出診掙外快本就是極為稀少的事兒,更何況還有謝禮拿,十兩銀子夠他坐堂一年的聘金了!
他卻不知,是因他最後的那句諫言,洛子謙心裡頭覺得此人十分的實誠難得,生出了幾分欣賞,這才有了這謝禮之說。
畢竟二兩銀子的診金並不便宜,哪怕要上交一些給醫館,餘下的也夠他一家子過個好年了!
至於後來洛子謙發現這大夫醫術不錯,雖說年輕了些,但基礎紮實,有真才實學,家裡人有個頭疼腦熱都愛請他來看,無意中竟是拉拔了他一回,叫他有了許多銀錢可以鑽研醫術,三十多歲便考進了太醫院,後來,更是無意中救了夏彥一命,就是意外之喜了。
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大傢伙也熬了一個晚上,一起吃個早飯,便都去休息吧!」洛子謙掃了眼屋裡眾人喜悅的模樣,又看向了顧氏婆媳:「原本親家過來,該是好好熱鬧熱鬧才是,誰料想竟是出了意外,招待不周,還請勿怪。」
顧老夫人忙笑道:「親家老夫人哪裡的話,這可是沾喜氣的好事兒,我們哪裡會見怪?」
「老夫人就是太客氣了,」溫氏也笑道:「說來這孩子還是與咱們有緣呢!日後定然是個出息的,老夫人可千萬讓咱們跟著粘粘喜氣才好!」
「應該的,應該的。」洛子謙點頭笑道:「都餓了吧,咱們這就用飯吧!」
先前還不覺得,經她這一說,眾人方才覺得腹內空空,飢腸轆轆起來。
早膳廚上已經備好了,聽了吩咐立時便拿了出來,不過片刻就得了,因著家有喜事,真真是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餐飯食,哪怕桌上都是些素菜,也掩不住喜悅之意。
吃過早飯,也沒人再留下,折騰了一晚上,又才吃飽,莫名生出一股子睏倦來,便是顧氏婆媳,雖說喝了安神湯,又有香包助眠,到底也沒怎麼睡好,這會子正好補個回籠覺。
夏初跟著自家太婆婆和婆母回了二房的院子,親自服侍她們睡下了,回到自己的小院,就見顧騰坐在房裡,看樣子是在等她。
「怎麼還不睡?」她有些驚訝的問了一句。
「我在等你。」他抬起眼,落在她的臉上,縱然夏初身子好,一夜熬下來,又是提著一顆心,眼底也難免有些青黑,心疼的抬手撫上她的眉眼:「累壞了吧?」
累?夏初微怔。她還真沒覺得。
前世宮妃生產,她身為皇后,為天下女子表率,必然是要坐鎮的,一夜不眠也是鮮有。只是那時和現在又有不同,沒有那發自內心的擔憂害怕,更不會欣喜。
她心胸再是寬廣,也不過是個女子,天下間的女子,又有那個能看著別的女人為自己的夫君生孩子,還心生喜悅,為她擔憂的呢?
夏初心道,可見那女訓女則都是騙人的,天下間哪有那般賢良淑德的女子?縱然是有,也不過是強裝出來的,強顏歡笑罷了。
縱使有,那也必定不是她。
「是有些累了。」她並未抵觸他伸過來,捧著自己臉的那雙大手,他的手有些粗糙卻又溫暖,貼在臉上卻連心頭都有些熱的發燙,叫人心裡頭溫熱。
叫她忍不住往他手上貼了貼。
顧騰鮮少見到她這般嬌嬌的模樣,心頭頓時一盪,只是卻還記著國孝,不敢有所動作,只攬著她,抱在了懷裡,良久,待心頭平靜了下來,才笑道:「咱們也歇息吧!」
「嗯。」夏初已經有些迷糊,胡亂點了點頭。
顧騰啞然失笑,輕輕將她抱起,倒是驚得她清醒了一些,小聲驚呼了一聲:「你做什麼,還不快把我放下來,叫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子?」
「咱們是夫妻,叫人看了去又如何?」顧騰挑眉,對上她有些迷惑的眸子,顯見還迷糊著,不禁勾了勾唇:「再說了,咱們再房裡,外頭又有人守著,誰會進來?」
回應他的,是夏初掩著小嘴一個大大的哈欠。
他搖搖頭,將人挪到了床上被子里,自己也躺了上去,沒一會,便有一個香軟的身子貼了過來——許是方才被他抱著太舒服了,這會躺進有些涼意的被窩裡反而不習慣,她這才下意識的依偎進了他的懷抱里。
嬌妻在懷,卻什麼都不能做。
他低頭,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落下一個淺淺的親吻:「等出了國孝,咱們也生個孩子吧!」
懷中,卻好似只有她清淺的呼吸聲。
良久良久,久到他快要被周公拖入夢鄉的時候,才恍恍惚惚聽見一句輕輕的『嗯』。
似夢?非夢?他很想確認,卻再抵不住睏倦。
夏挽秋昏睡了整整兩日,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
等她清醒的時候,孩子的奶娘已經找好了,臉上的青紫也幾乎淡的看不出來,聽著外頭的響動,她才知道,是家裡準備給孩子過洗三了。
宋夫人抱著孫子滿臉喜氣的坐在床頭,看宋承兆如孝子般喂兒媳婦喝葯。
「太苦了。」夏挽秋吞下一口,直皺眉頭,她現在身上酸疼的很,起都起不來,更不要說是自己喝葯了,否則直接倒進去就是了,何必這麼一口一口的,不僅苦得自己難受,還不方便,一不小心就有葯汁流出來。
宋承兆自小讀書,家裡也有一二仆婢伺候,哪裡干過伺候人的事兒?
如今這樣,還是這兩人一頓不落的喂出來的。
「良藥苦口,你這都當娘了,可不敢使小性子。」不用宋承兆勸說,宋夫人已經先開了口,她有了小孫子就萬事足,樂呵的不行,待夏挽秋倒真有幾分親近的意思了。
當初剛聽說的時候嚇得她差點昏過去,生怕兒媳婦那麼大的肚子出什麼意外,心裡也直後悔,早知道就該讓季嬤嬤一併跟著,有這麼個老嬤嬤應對著,碰上那堆混賬母女,也不至於要讓兒子出去應對,還推倒了兒媳婦!
如今找人算賬是不能了,總算苦盡甘來,大人小孩都沒事。
只可惜,沒能第一眼看到她的小孫孫。
「你婆婆說的對,不可任性。」洛子謙從門外走了進來,許是聽到了他們說話,介面就道:「你這丫頭,也是該多吃些苦頭,才能長長記性了。」
那麼大的月份,居然只帶著兩個年輕丫頭就敢出門,不是膽子忒大是什麼?
「祖母……」夏挽秋有些不好意思的喚了一聲。
「你如今也是當娘的人了,萬事也得仔細思量了再做,那樣重的身子,便是不回來,我還會同你計較嗎?日後可千萬不敢了,得給下頭的妹妹們做個好榜樣,若人人跟你似的,你祖母我都得短命好幾年!」洛子謙故意虎著臉說道。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夏挽秋這一遭,可沒給他們少吃驚嚇。
「我知道了。」夏挽秋知道有人擔心自己,心裡頭又是暖意,又是愧疚。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性子便有些任性,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這一回,她可是吃夠教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