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願你
第174章願你
這裡並不是真正的天門界。
陵仙尊簡直語出驚人。
蕭陌憶被這句話震得半天沒緩過神來，半晌才失聲道，「不是天門界？？？」
陵仙尊笑了，笑容里儘是無奈。他仰起頭來，「已是萬年光陰，在我竟然也只覺彈指間。」
蕭燦聽不太明白，只是大睜著眼看看娘親，又再看向那一團霧白人影，誰說話他看誰。
蕭陌憶卻從那一句話里聽出了不一般的意味來，如此的寂寥與蕭索。
「大道之上，最不缺便是時間。」陵仙尊以這一句開頭，說起那些久遠往事來。
遠在萬年之前，修行之路就像蕭陌憶的想象之中那樣，百花齊放。不知何時傳下來的道之方向，打開了所有修者對未知追逐的心門。
逆天修行，先是肉身強大，而後命途改變，開始悟出凡人生老病死之中有多少貪厭留念，那些慾望讓人迷濛雙眼，從而捨去紅塵追求無我。
那時候陵仙尊同樣也是這通天之路上汲汲營營又一人。
沒有人告訴你你所走的路是對是錯，你每踏下一步，都是天道運轉中的一瞬而已，不會有外物因你的改變而改變，然而你的改變同樣將這四方上下古往今來也悉數都改變了。
這是陵仙尊悟出的他的道。
「你現在見到的只是我的分身一縷，我本尊此刻仍在幻神之境中迷失著。」陵仙尊再次說出讓蕭陌憶震驚到失語的話來。
「當年我與玄風魔尊自以為已經登頂天道，只差臨門一腳。在諸多典籍記載之中，我二人均符合天兆賜福之人之說法，可開天門，從而一步成神。然而天門開啟時間，開啟關鍵，如何進入，典籍之中均語焉不詳，是我二人合力推算得出。」
蕭陌憶第一次聽到當年之事，按耐下所有震驚，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聽仙尊娓娓道來。
「誰料想，當時天門開啟，進入的卻不是真的天門界，而是這裡。」陵仙尊聲音里透漏著感慨，他化出的人影回過身，望向了身後的石像，而後道，「但當時所有人進入這裡，並不知道這裡並不是天門界，紛紛結伴去尋大道機緣，卻一一陷落。」
「我與玄風雖心心相惜，卻也隱隱有一爭高下之意，又或者說，大道之上，有人能與你相攜共行，哪怕那人是你的對手，也一樣會讓你甘之如飴。我們沒有結伴，卻恰好順應了這裡的天道。大道之上，踽踽獨行，便是這裡最根本要明白之事。然而我卻是在多年之後，陷入幻神之境之中，才能了悟。」
蕭陌憶不敢看石像，只能瞪著陵仙尊的背影，她終於明白了，老御天魔尊真的是沒有叫錯，那石像並不是陵仙尊，而是當年的玄風魔尊。
「是的，這便是玄風魔尊。當年我與他各尋大道，最終齊齊走入這裡，在破了外面的獸元陣后，一起進入了這個地方。在這裡，魔尊石像所在之處，當年懸著一枚神器，因緣巧合，被我得到。在那一瞬間，我才明白，這裡不是天門界，那神器才是天門界的鑰匙。而那鑰匙就在那時認了主。」
陵仙尊忽然止了話音。
蕭陌憶已經瞬間回想起在十方海時，金蓮尊者的那些話。他說當時是神器認了仙尊為主，而魔尊因此走火，心神大亂，心魔頓生，最終致使整個魔道偏行。
金蓮尊者說過，陵仙尊當時得到了神器之後，還曾分過一縷分身回來，意圖指點魔尊，卻沒想已經為時晚矣，幫助仙人擋下了魔尊的一擊后，也就消散了，再也沒有回來。
她看著陵仙尊的人影，銀霧聚散之間，想當年不知道仙尊在回頭看到魔尊的結局時，又是如何心境。
「我曾也險些走火，爆體消散，就在幻神之境中，忽生迷茫，劫在心底。就在那時，我分出了幾縷神識，而本尊迷失在了幻神之境中渡劫，就算此刻我這一縷神識，也無法確定本尊到底落在了幻神境的何處。」
蕭陌憶忍不住出聲問道，「難道幻神之境中，只有仙尊您一人嗎？」
陵仙尊的身影又轉了回來，看向蕭陌憶道，「不錯，在我迷失之前，只我一人。」
蕭陌憶倒抽一口冷氣。
陵仙尊好像笑了，說道，「一人行，本是無懼，然而我卻始終受玄風當年走火一事影響，不了此心，也是不行的。」
「但仙尊您也說過，您得到的只是一枚神器，只是一把鑰匙。那麼這神器又是怎麼來的？就沒有其他一樣或是類似的鑰匙？」蕭陌憶疑惑，甚至有些急。
陵仙尊被她這急切的語氣給逗笑了，連話音里都帶了笑意，「是的，這些問題我都曾想過，但並沒有答案，我也仍在找尋這些答案。」
「所以我認為的天門界，就是幻神之境。那是我起的名字。而這裡不過是通往天門界的一個承接的空間而已。」
蕭陌憶繞不明白，她嘗試去理順這個關係，「就是說，所謂天門開啟，開啟的只是這裡，這裡是通往天門界的必經之路，而天門界是幻神之境？那麼幻神之境難道並不是神界？」
陵仙尊點點頭，「不錯。雖然我也不知道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但我知道，一定不是神界，我在那裡發現自己缺失如此之多，雖然在那裡並未碰到第二個修者，但那個世界豐富多彩，險象環生，容不得一絲大意，稍有差池變會如本尊這般陷落進去。」
蕭陌憶聞言似有所悟，「修神，竟是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是，並不是常情所謂動輒得咎，而是你面對自然之力，面對內心慾望，面對所有負面情緒時，就猶如站在懸崖邊上，一邊是大道通途，一邊是萬丈深淵。」陵仙尊解釋道，「我在本尊察覺心有所失之時，分出神識，其中一縷回到這裡就是為了看守這裡。」
他抬起頭來，嘆了一聲，又道，「我回到這裡后，才發現這個空間雖然對你們來說，萬分兇險，卻不啻為一次機會。這裡可以讓你重新來過。當天門關閉，所有人被甩出去，還能重新等待下一次的天門開啟。這裡僅僅是一道考驗。若不貪心，不自不量力，能守住本心，這裡能檢驗出你的能力能否進入到幻神之境。」
「當年我最後分身回到這一界，想告訴玄風的就是這件事，我得到了幻神之境的鑰匙，這裡就有我設置的通道。通道就在這座石像上。我很期待能有更多的修者衝破這裡的試煉，進入幻神之境，去體悟更多。但是沒想到……」
蕭陌憶終於是明白了，她接過話，「沒想到因為魔尊走火，大道偏行，影響了整個九州，所有道統。」
陵仙尊苦笑。
「青木曾說過，這裡好像是有大神通的大能者以排山倒海之法造就，是這樣嗎？」蕭陌憶想起這一路來的種種，便又問道，「我先前還看到過天空破開，風雷青隼像是被人為塞進來增加試煉的難度，那是……？」
陵仙尊再度點了點頭，他右手一揮，身前銀霧涌動，化出一張圖來，那圖上明暗交織，星星點點，彷彿整個星空，而圖上映著兩點一線，讓蕭陌憶靈光一閃，頓時反應了過來，驚訝道，「這，這是那兩個星球和中間的碎星屑鏈。」
「這便是這空間的星圖，在我得到鑰匙之後，也順應承接了這空間的管理，你說的沒錯，我設置了那些陣法和障礙，也將一些修行必須的資源散落在各處。一來是希望有更多的修者，能衝破桎梏，比我原先做的更好；二來是希望不要再有玄風那樣的事情出現，明明以他的能力，幻神之境也必然不在話下，可是這樣的話我如今也只能如此說說而已；三來，希望你們不要重蹈我二人之覆轍，自視過高，自命不凡，宇宙之中，你所能看到，永遠只是眼前而已。」
陵仙尊手一抬，那些漂浮著的霧球涌動著往前來了些，「這一次我在這裡見到你們，也更加明確本尊在迷失之前最後悟到的那些，究竟是什麼意思。如今的大道偏行竟已至此。有能力通過諸多考驗的，也就這些人。然而他們各有所缺，均還差得遠。」
他一指御天，「因我心結，最讓我在意的是魔尊。可是這位魔尊似乎本身就出過岔子，在剛剛那器靈求救里，我大約明白了。你出去若再見到他，得知會他一聲，切不能急躁，該歷需歷，該棄當棄。我這裡還有一些當年的東西，你可轉交於他，算我虧欠了魔道的。」
蕭陌憶面前多了一團銀霧，在她伸手去接時，化作了一根銀簡。她來不及多看，就見陵仙尊又一指向青木，「如今仙修竟也衰落至此，最高也不過金仙境界，他心性極佳，才衝破瓶頸，還需穩固修為，再去探尋下一境界，只怕又是漫長過程。我也有隻言片語留與他，也請你一併轉達。」
又一根青簡落在蕭陌憶手上。
「這二人與你交情匪淺，大道之上又是一番歷練，於你們未必不是好事。其他人，我也留了些印記，能領會多少，看他們自己造化了。」
「最後，這裡有我當年收藏的典籍，各道統修行之法，我都曾大感興趣，學習過一二，而如今大道上竟然變成如此模樣，我也無話可說，傳與你，你且幫我，能彌補一些是一些吧。我也希望你自己，還有天兆賜福之子，也能看看。」
蕭陌憶覺得陵仙尊真的是十分親切之人，而且心思縝密，考慮周全，最尤其是他對這一界的眷戀和看顧，這一番話聽下來，根本沒有大能者高高在上的感覺，雖然他說的東西，自己都已經震驚到麻木了，卻也不能不承認，對陵仙尊充滿了好感。但是不是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幻神之境中迷失方向呢？
蕭燦聽到跟他有關係的事，就插了嘴，「前輩，燦燦也能看嗎？道統是什麼啊？」
蕭陌憶連忙解釋了一番，蕭燦聽得雲里霧裡，又問，「多看看他們的修行，好知道的更多是嗎？真好玩！娘，真有意思，我們出去就看看好不好娘！」
陵仙尊大笑，「你才是有趣的小子，你叫什麼來著？」
「蕭燦！」蕭燦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道。
「蕭燦，嗯。」陵仙尊沉吟片刻，笑道，「小子，人生事多變幻，莫以眼前為遠方，須誠心實意、謙虛謹慎。明出地上，普照天下，應敗不餒，一往無前。」
蕭燦又苦惱地眉頭直皺，「前輩，連你說話也四個字四個字的，燦燦聽不懂。」
陵仙尊笑意不減，卻不再與他多言，只看向蕭陌憶道，「你雖仙魔同修，卻堪堪入門，走的路數卻又好似當年玄風的路子，是如何修鍊的？」
蕭陌憶拿出那枚古玉，古玉一出她手便遙遙飛向陵仙尊，銀霧罩上后，便又飛了回來。
「果然是這樣，這是當年我與玄風交流心得時給他的玉簡，裡面的內容並不完整，我已經修改了，你重新再看。」
蕭陌憶接下那古玉，再將神識探入時，已經發現那古玉中原先只是一團銀霧，現在是無數團，以一種奇特的順序排列著，翻滾涌動，而她不敢碰觸。
耳邊有陵仙尊的聲音，「今後再修鍊，便按著這個順序去體悟吧。蕭燦也可以以這個為方向。」
蕭陌憶連聲道謝，退出來，卻又想到什麼，連忙問，「那青木與御天魔尊可以體悟這個玉簡嗎？」
陵仙尊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們與你不同，我不是給了玉簡？他們可以參看，但不能修鍊。」
蕭陌憶明白了，將陵仙尊給的東西全部一一收好，再抬頭時，看到陵仙尊的身影和他之後玄風魔尊的石像，又生感慨，道，「仙尊雖始終惦記魔尊，我卻並不覺得您對他有所虧欠。更不必說整個大道偏行。」
「魔尊若還在，必然對您也是這般牽挂的。那幻神之境，究竟如何，大道之上再沒有人能理解你二人的心境。即便這世間大道方向再易，重新變回當年那盛世景象來，也再無人能與您談及修行一事時，能有當年那樣的感覺。您分身一縷留在此地，是不是連同這一份情緒一併也守候了？」蕭陌憶原打算這麼說，卻在陵仙尊轉過身時，咽下所有話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有點小心翼翼，想要證實，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如果……」
陵仙尊笑道，「去吧，我希望萬年之後，天門再啟，再見時，你依然有今日今時之心，且並不曾悔恨半分。到那個時候，如果我還在，我會告訴你另一些事情。不過，如果你連我目前的境界都沒有達到，而去想其他的問題，那隻能是庸人自擾。前程究竟為何，必須要你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努力后，到達了那個境界，才能有這樣的資格，站在更高的角度去思考。或許你是對的，或許你錯了，但沒有人會知道這個對與錯，只有你自己明白。去吧，我也儘力，以期萬年，與你們再見，去吧……」
陵仙尊說讓她走，便半分不給她餘地，連再說說話都不行。蕭陌憶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她下意識抓緊了蕭燦，將他一把摟進懷裡。聽見陵仙尊聲音縹緲從天上來似得，但聽他道，「願你……」
而後便失去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