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何香香帶著一身寒氣進來,被那熏著百合香的炭爐一熏,不過片刻功夫,通體便熱了起來。
一碗冷茶下肚,何香香那肚子里的火氣,總算是下去了。
郁偆倒是一唬,忙拎了茶壺,給何香香倒了碗熱茶。
「這大冷的天,你還喝涼水,也不怕得病,快喝些熱水。」郁偆關切道。
郁偆手中的茶水,溫溫吞吞正好下肚,何香香接過茶盞,細細抿了一口。
「還不是外頭的事鬧得,尚功局這回怕是要出大風頭了,但誰能想到,那萬字福壽圖屏的點子,是你想出來的。」何香香眼睛瞄了一眼尚功局所在的方向。
郁偆一驚,不確定道:「不能夠吧?」
「什麼不能夠啊,是石典籍跟我講的。那天鍾尚儀過生辰,將你和我做的插屏擺了出來。說實話就我們做的那插屏,連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上眼,可到底有些新奇。這不……被那來給鍾尚儀祝壽的尚功給看在了眼裡,據說還將那插屏拿在手裡把玩了一番。」何香香語速極快,一口氣就講話講完。
「就算看見了,咱們又能怎麼著?形勢比人強。」郁偆無奈的問道。
郁偆和何香香不過是這宮裡最底層的宮人,誰都能踩上一腳。就算尚功局那邊,真是看了郁偆和何香香做的那個不入流的插屏,才做的那副萬字福壽圖屏,她們兩人也只能是笑呵呵的裝傻。
「這不管怎麼說,也該有咱們的一份工勞……」何香香口不對心地道。
「這功勞你能向誰討去?我當初就不該出這主意,規規矩矩地做點針線活送去,也就沒有現在的事了。」
郁偆心裡到底是不甘心的,憑什麼她的點子就這樣白白被人用了?當初乾脆就別把這點子說出來,還能落得個清凈。
何香香也還能怎麼著,最多在郁偆這裡,討兩句口頭上的便宜,到了外面,那是打死她也不敢說,真要鬧開,苦的還是她們兩個。
何香香興沖沖地來,也不急著走,就在郁偆這裡幫著郁偆做鞋子。
尚功局教的手藝那是沒話說,如今郁偆要是穿回現代,憑著這手上功夫,就能過的很好。
兩人湊在一起講著一些私密的事,等過了年,郁偆就又長了一歲,可她還是個孩兒模樣。倒是何香香,這些日子抽條長,越發像是個大人。如今的何香香,比郁偆足足高了一個頭還有餘。
「嘶……」何香香將做到一半的鞋底放在一邊,捂著肚子不說話。
郁偆看她眉心緊緊地皺著,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剛兒還好好的,怎麼就成這樣了?」
「我……我肚子疼,可又不像是吃壞了東西鬧得。哎呦,可疼死我了……」
才一會兒功夫,何香香的小臉,就變得慘慘白。
「你不想出恭?」
何香香咬著唇,搖搖頭:「要是想,我早去了。」
「不行……疼死我了,你扶我回去,我要休息休息。」何香香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搭著郁偆的手,緩緩站起來。
郁偆面對著何香香,替她理了理裙子,剛想轉身,便眼尖的發現,原本何香香坐著的坐墊上,多了一團暗紅色的印記。
郁偆到底是過來人,雖說多年不見這位「老朋友」,但見了那團印記,在腦子裡一過,就知道何香香是怎麼回事了。
郁偆雖說是個「過來人」,但還真不好出口。
何香香見郁偆不動,還一直往她身後看,便自個兒也扭頭看過去。
「哎呀!我坐下的時候,墊子上明明什麼也沒有,我這是不是得了什麼急症了?」何香香白著一張小臉,一雙眼睛盛滿了淚。
「應該……不是吧。你跟石典籍住在一塊兒,就沒見她……」郁偆將臉瞥向一邊,沒想往下說。
崔司籍來月事的時候,也是背著她,悄悄換洗的。
郁偆將何香香按下,讓她繼續坐著:「我去找個嬤嬤來。」
說完,郁偆便往外走去,見到了得空的嬤嬤,悄悄湊過去將事情說了,便帶著嬤嬤,將何香香扶回她自己房裡。
郁偆要來了熱水,和那嬤嬤一道幫著何香香換了衣衫。
等郁偆走後,何香香聽那位嬤嬤道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臉便紅的不行,連著好幾日都躲著郁偆。
郁偆獨自一人,舔了舔還沒長齊的牙齒,不得不感慨,這穿越不僅是有福利,還有一些煩惱。
郁偆想想前世,那會兒月事不叫月事,名字許許多多,也沒那麼避諱。她那時候來的早,可到了這裡,卻到現在還沒有動靜。郁偆猜想,許是小時候營養沒跟上,以至於比原先遲了。
又想到前世,十七八歲來的也有,她便半點兒不擔心。郁偆還天真得希望能晚點來,如今無事一身輕,不知多舒爽。
等著何香香能從床上爬起來,不知怎麼的,竟是跑來安慰郁偆。
「那天你一定嚇到了吧?你也別放在心上,只要是女人都會有的。也是我太不當心,這大冬天的灌冷水,我跟你講,女人的身體最是……」
郁偆看著何香香,總覺得這何香香臉上泛光,透出一股不同以往的神情。郁偆說不上來,就好像是何香香一下子長大了,沒有了孩子氣。
「等等,等等……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沒有被嚇到啊。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不還幫你叫人呢嘛。」
何香香面上一冷,隨後又恢復了往日那急吼吼的樣子。
「我這話還沒說完,你插什麼嘴?我跟你講正經的,等你來的時候,就知道厲害了。」
「是是是,你厲害。」
郁偆最後一個字還沒講完,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揚,與何香香四手相交,兩人怎麼也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何香香恢復后,兩人又在一處幹活,很快就迎來了萬壽節,尚功局的那副雙面萬字福壽圖屏,自然也是大大的出了風頭。
今上萬壽節,原本所有在京官員都可放假三天,可剛放一天,眾多官員,就被召集著進宮開朝會。
西北來了快報,連日大雪,城內城外多處地方的房屋垮塌,掩埋了不少人,一時之間百姓流離失所。且在這寒冬臘月,百姓缺衣少食,當地知府請求賑災。
今上剛過完萬壽節,便看到這樣的奏報,自然是惱怒的。可今上也不是昏君,若這奏報屬實,那自該召集人手,討論賑災事宜。
內宮知道的消息了了,但郁偆這些宮女,卻因為這奏報卻減了份例。皇后還下旨,讓內宮女眷勤練針黹,給災民製作禦寒的衣服鞋襪。
郁偆自然也被分派到了工作,她和何香香坐在一處做衣服,耳朵里聽著何香香搜羅來的消息。
「我爹送信進來,說是朝廷打著賑災的名頭,讓他們捐錢捐物。他找了相熟的官員私下詢問,說是……」何香香看看左右,這才道:「說是戶部也沒辦法,國庫裡面根本沒有足夠的銀子賑災。」
「你爹怎麼什麼都跟你講啊!」郁偆放下針線,看向遠方。這連日做針線,讓郁偆的眼睛酸疼的厲害。
「哪兒啊,他這是和我哭窮呢。我就想不明白了,這戶部真的就窮成這樣?」何香香不解得道。
「你可別問我,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會知道。」郁偆有氣無力的道,生怕被別人聽見。
郁偆和何香香的日子還算好過,真苦的是那些一屋子住了好些人的小宮人,睡得房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減了原有的炭火,一到晚上入睡的時候,這屋裡的溫度便比往年要低些,令她們很是難過。
但就算再難過,也比災區的百姓,好了不止百倍。
郁偆自在司籍司讀了書,便將自己記得的關於《紅樓夢》里的內容,慢慢回想起來,牢記在腦子裡。
如今聽到何香香說的,關於戶部沒錢的事,郁偆倒是能和《紅樓夢》里的一些內容對上,這怕是和太祖皇帝巡遊的事情有關。
不及郁偆細想,在一旁的管事嬤嬤便催促著郁偆,讓她繼續干手上的針線活。
離著臘月還有兩三日,戶部總算是將賑災的款項點清,準備連著其他一些東西,準備一道送去災區。
今上隨即下了一道旨,令太子及九皇子一道前往災區,監察賑災的情況。
十一月二十九,郁偆一大早起來,自個兒梳洗乾淨之後,又替崔司籍梳妝。
郁偆剛拿起篦子,便見鏡子裡頭的崔司籍皺著眉頭:「怎麼穿了這一身,前個兒不是給你做了一身大紅織錦的衣裳,去換了那身來。」
「我這就去換。」
郁偆換好衣裳,崔司籍也將頭髮梳好了大半,等著郁偆給她插戴。
一切準備妥當,崔司籍便帶著郁偆,往淑妃娘娘住著的長春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