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醒
夏日炎炎,安靜的庭院中,淡淡的花草香隨著微風飄散,越發熏得人懶怠欲睡,可是庭院中侍立的一眾丫鬟僕婦卻無一人敢偷懶小憩,只敢偶爾用眼神來交流下彼此的想法。
老夫人院中的桂嬤嬤撐著把油紙傘邁入了庭院的大門,在廊檐下躲陰涼的小丫鬟立馬過來了。
小丫鬟行了一禮,小聲的問道:「桂嬤嬤怎麼親自來了?這麼大的太陽,萬一中暑了可怎麼得了,您隨便指派個人過來問問就是了。」
桂嬤嬤搖著手中的小摺扇,語氣似是嚴厲,神情卻不以為意:「快住嘴吧,二小姐還病著,老夫人心裡亂,讓我這老婆子過來看看,這可是器重我,我怎麼敢隨便派個人過來問問,當然得我親自來。」
小丫鬟趕緊又行了一禮:「是是是,嬤嬤教訓的是。」
桂嬤嬤往側邊的茶水室走去:「二小姐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沒醒呢。」小丫鬟給桂嬤嬤掀帘子。
「夫人呢?」桂嬤嬤掃了一眼,選了個最乾淨的凳子坐。
「還是守在二小姐的床前,半步不離,連洗潄安寢都在二小姐房中。」小丫鬟快手快腳的倒了一杯解暑涼茶,雙手捧著送到桂嬤嬤面前,「嬤嬤請喝茶,剛剛煮好的,沒人動過。」
「嗯。」桂嬤嬤輕輕的嗯了一聲,接過涼茶慢慢喝了起來,「院門口還是就你一個?」
「是,婢子是老宅的人,夫人哪裡敢用婢子,心裡防著呢,夫人帶來的那些人都守在裡面,吃的用的都得經了她們的手,一一的檢查了才敢呈給夫人,防的可嚴實了。」小丫鬟不爽的撅了撅嘴。
桂嬤嬤呵呵冷笑。
喝了大半杯,解了一路走過來的暑氣后,桂嬤嬤放下涼茶,起身往外走去:「行了,既然沒事,那我就回去回稟老夫人了,天熱,我也懶得再跑,要是有什麼事,你趕緊過來稟報,懂么?」
小丫鬟連連應聲:「是,是,婢子曉得,嬤嬤您辛苦。」
桂嬤嬤撐起油紙傘,往院門外走去,半點沒有進去拜見夫人的意思。
小丫鬟恭敬的送走了桂嬤嬤,院門重新半掩上,她又躲回了廊檐下,也沒有向夫人稟報的意思。
日頭漸漸偏西,直到華燈初上,安靜的庭院終於又響起了人聲,僕婦丫鬟們呈上了飯食,疲累的夫人坐在桌前,無精打採的吃著晚膳。
夫人去用膳了,僕婦丫鬟們都跟著夫人移到了飯廳中,二小姐房中只留下兩個丫鬟。
一直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的二小姐突然抽搐起來,喉間還傳出沉悶的聲音,就像是卡了一口痰,兩個丫鬟都驚呆了,還好年紀大些的丫鬟碧珠經歷的事多,性情又穩重,呆了一會後就馬上跑了過去,大力地扯起二小姐,一手撐著讓她俯在床邊,另一手有節奏的往二小姐的背心猛力拍去,幾下重拍之後,二小姐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的濃痰,中間還夾雜著几絲暗血。
這時小丫鬟才反應過來,衝出房門跑到夫人身邊,急慌慌的稟報道:「夫人夫人,二小姐吐了,吐了。」
夫人張氏蹭的一下站起來,轉身就往女兒房中跑,房間與飯廳就只有二十幾步的距離,此時張氏卻覺得很遠很遠。
張氏跑進女兒房中,她看到女兒俯靠在碧珠的腿上,就著碧珠的手喝著什麼東西。
碧珠看到夫人進來了,她下意識的想行禮,可是她腿上壓著二小姐,她只能不安的解釋:「夫人,婢子在伺候二小姐漱口,請夫人寬恕婢子無法行禮。」
張氏哪裡還在意這點小事,她急急的上前,扶著女兒的小身子問道:「夏兒,夏兒,你可難受?要不要叫郎中來?」
宋知夏頭中昏沉的很,聽不得急切尖銳的聲音,她掙了掙,卻沒有力氣,只能努力大聲的說道:「別說話,別說話。」
可是宋知夏太沒有力氣了,她努力大聲了,但是傳到張氏的耳中卻只有一點點的嗡嗡聲。
張氏急得朝跟進來的僕婦丫鬟們大聲喊道:「快去請郎中,快去!」
宋知夏被張氏的聲音一震,差點又昏了過來,她全身無力,只能任人擺布,昏昏沉沉中只感覺有人擦了她的嘴角和下巴,還有溫熱的棉巾擦拭過她的臉頰和下巴,這讓她舒服了很多。
宋知夏舒服了,很快又感覺到困了,她毫不掙扎的再次陷入了沉睡中,直到一股尖銳的疼感刺醒了她,她用力揮手,好像打中了一個人,但是那股疼感更加清晰了,宋知夏火了,用力一睜眼,死命地瞪著前方模糊的人影。
是誰?是誰敢傷我!
宋知夏神情猙獰,嚇得近前伺候的丫鬟們都輕呼出聲,齊齊後退了半步,就連守在一旁的張氏也被嚇了一大跳,以為女兒被前事刺激的神魂不守,失了神志。
張氏猛地撲向了女兒,把她用力抱住:「夏兒別怕,別怕,是郎中在扎針,把針取了就不疼了。」
張氏轉頭朝郎中歉意的說道:「郎中,是小女無狀了,請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不要與她計較,您看,是不是先把針取了,小女醒了,應該不用再扎了吧?」但凡郎中都是讀書人出身,在經歷了數十年的戰亂后,世間知識極為欠缺,讀書人的地位也因此越來越高了,更何況郎中行的還是治醫救人的功德善事,世人更是敬重,就算張氏身為伯府夫人,也不敢對郎中不敬重,就算這個郎中只是普通郎中。
郎中被宋知夏一掌打中,差一步就撞中桌角了,說不氣是假了,但是打中他的只是一個重傷初醒的小娃娃,他也只能忍了,郎中忍著氣,上前幾步,左手按住宋知夏的人中,右手輕輕一捏,銀針就被取下了。
針就取下后,刺痛感也就消失了,只是宋知夏還暈暈乎乎的,神志並不清醒。
張氏見女兒呆愣愣的,急切地搖了搖她的小身子:「夏兒,夏兒,你怎麼樣?你別嚇娘啊。」
宋知夏被母親一搖,本就只靠著一股氣強撐著的身體便撐不住了,一搖就倒,直直地朝後倒去。
張氏見女兒直直的倒向床鋪,急切的伸手去扶她,免得她撞到後腦傷口,可惜張氏的動作晚了半拍,待她伸出手時,宋知夏的腦袋已經重重的倒在了床鋪上。
「啊。」一聲痛呼脫口而出,宋知夏眼前一黑,只覺得自己又要昏過去了。
張氏氣自己慌手慌腳地沒接過女兒,現在只能更加小心的扶著女兒的腦袋,讓她伏靠在自己的腿上:「小心點,你的後腦傷著了,腫了好大一個包,千萬要當心。」
說完張氏又轉向郎中:「郎中,請再為小女看看傷口,看看有沒有開裂,需不需要再包紮一次?」
郎中從藥箱中取出一支細竹夾,上前扶住宋知夏的腦袋,小心的用細竹夾拔開她的髮絲,仔細觀察傷口包紮處是否有血跡滲出。
宋知夏還處於暈眩的狀態,任由郎中隨意折騰。
「無事,沒出血,不必再包紮。」郎中觀察了很久才下了診斷。
「那就好,那就好,夏兒,你可別再嚇娘了,娘真是要被你嚇死了。」張氏氣得拍了女兒的背部好幾下。
郎中收拾了藥箱,收了診金,離開了。
張氏把女兒小心的安置躺好,這才撫著她的頭輕聲地說道:「夏兒,你從山坡滾下來的時候傷到了後腦,出了血,還腫了包,這一個月你都得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別急著起來,也別看什麼書了,好好安安神,還有,在傷口消腫前你都不許洗髮,就是癢了也得給我忍著,這是為你好,別為了一時舒服就讓下半輩子犯頭風。」
宋知夏獃獃的聽著,獃獃的點頭,也不說什麼。
張氏心中著急,此時此刻卻不敢表露出來,從小疼愛的女兒遭了這麼大的劫難,張氏怎麼會不心疼?但是她再心疼再著急也不敢亂了手腳,就怕刺激了女兒。
在女兒沒醒之前張氏就想過該怎麼寬慰女兒,如果女兒醒來就大哭大鬧,她倒不是很怕,有的是方法勸,怕的就是女兒不哭不鬧,最怕什麼都憋在心裡,憋得久了會憋出心病的,但偏偏怕什麼就來什麼,女兒醒來就呆呆傻傻的,完全就是一幅沒回魂的樣子,張氏心中苦得就跟吞了黃蓮一樣,恨不得替女兒受了這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