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逼迫
這邊請郎中的動靜很快就由守門的小丫鬟報到了桂嬤嬤處,再由桂嬤嬤稟報了老夫人,那時正好是晚膳時分,宋家長孫宋勇毅正陪著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放下了筷子,面色不愉,沉默了一會兒后,最終微微嘆了口氣:「罷了,既然她命不該絕,那就等她養好了傷,再送到慈雲庵里去吧。」
桂嬤嬤從順如流的奉承道:「老夫人心善,還給二小姐指了那麼好的庵堂。」
老夫人輕輕頷首,受了桂嬤嬤的奉承。
老夫人在老宅中算是一言九鼎,既然說了送去庵堂,二小姐自然要去庵堂,可是就是這樣,身為二小姐親大哥的宋勇毅還是不痛快,他當場就拍了筷子,罵了起來。
「果然禍害遺千年,竟然這麼快就醒了,怎麼就不睡死過去,倒省得乾淨。」宋勇毅罵了幾句猶覺不夠,急沖沖地就跑進祖母禮佛的佛堂中,拿了案上的一本經書就跑出了院子。
老夫人擔心長孫挨罵,畢竟那裡可有他母親守著,她馬上點了桂嬤嬤叫她跟上去,若是有事,就說她有事要招孫子回來,有她為孫兒撐腰,諒兒媳也不敢罰孫子。
宋勇毅一路衝進了妹妹的院子里,那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僕婦丫鬟們雖然想攔,但是大公子是夫人的親子,她們哪裡敢真攔,只能半避半擋的略略阻阻,就讓他衝進了二小姐的卧房。
張氏正與女兒說著話,突然房門口闖進了一個人,張氏定睛一看,竟然是兒子。
「阿毅,你怎麼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到你妹妹的房中來。。。。。。」張氏剛要訓斥兒子行事不妥,結果宋勇毅扔出了一個東西,直直的落在了房間正中的小圓桌上。
張氏轉頭看去,赫然是一本佛經。
「阿毅!你這是什麼意思?」張氏怒了,兒子扔出一本佛經,不管是針對她還是針對小女兒,都是太過份了。
宋勇毅忍著怒氣,對著母親認認真真的行了一個禮,行禮完畢,他開口說出了他的來意:「妹妹既然已經不潔,自當出家贖罪,免得污了宋家的門楣。」雖說他知道祖母發了話,妹妹就肯定得去庵堂,但是他心裡不痛快,就是想來罵罵她。
張氏聞言氣結,緊接著心中大痛,眼前一黑,立時站立不穩。
邊上離得近的丫鬟壯著膽子上前扶住了夫人,但是也只敢扶著,腦袋是死死的低著,半點不敢看夫人和公子。
「逆子!孽畜!」張氏緩過心痛之後立時罵道,「她是你親妹妹,她受了這麼大的苦楚,你不為她報仇,竟然還想著逼她出家!」
「就是因為她是我的親妹妹,我才只是送她佛經,而不是送她匕首。」宋勇毅無情的說道。
張氏勃然大怒:「你竟然如此冷血,實在是愧為你父之後,你父熱血義膽,別說是對自家人了,就是對部下,不管是斷了手臂還是斷了腿,你父都是撫恤有加,更對他們的子女悉心安排,就是部下死在了戰場上,你父還要拼著命把屍首搶回來,只為了他們能回鄉安葬,哪像你這般,妹妹可是你的手足至親,結果你只看到妹妹身上有一點點不好,就要丟了棄了!」
「女人哪裡能和男子相提並論,父親的部下就是殘了也是錚錚鐵骨,人人贊一聲好漢,女人,哼,失了貞潔就該以死謝罪,免得丟人現眼,讓宋家被人恥笑!」宋勇毅被母親的冷斥給激起了逆反之心,本來沒這麼想的,但是話趕話的就激出了這些冷酷之語。
張氏被兒子氣得失去了以往的冷靜,一些不當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果然男兒不能長於婦人之手,你就是養在祖母身邊,才被養得如此不堪,不僅心胸狹隘,而且頭腦迂腐!如此氣量,如此迂腐,如何能成才!」什麼失貞就該以死謝罪!多少年前的迂腐老規矩了,也就是小門小戶出身的婆母什麼都不懂,聽了幾句戲文,再被奴僕們哄騙幾句,才緊緊的守著老黃曆,說什麼這是高門大戶要守的鐵規矩,她守著記著不要緊,萬萬不該帶壞她的兒子!
張氏本就對婆母有怨,此時心中更是由怨轉恨了。
宋勇毅被母親貶斥的一無是處,因為他從小被祖母養在身邊,他與母親本就不親,加上他是父親膝下唯一的兒子,是毫無爭議的伯府繼承人,從小到大他都是被家中的奴僕捧著哄著長大的,就是祖母也只是誇他,沒有訓他,他哪裡受過這樣的貶斥,所以這番訓斥讓他分外受不了,他氣急之下說出的話也越發的難聽了。
「兒子哪裡心胸狹隘,哪裡頭腦迂腐,世情本就如此,女子守節自恃才是德,像是《節女》、《女貞》,這些書可是入了八庫書的,可見世間人人都以此為德,兒子依德行事,哪有過錯?」宋勇毅理所當然的說道。
張氏簡直要被氣笑了:「《節女》?《女貞》?那都是前幾朝的書了,如今誰還看這兩本書?你一個堂堂男兒,不學國文不習兵法,竟然會去讀這種書,真是可笑至極,可笑至極啊!」
這片天地幾十年都烽火不斷,朝代更替,皇帝都換了好幾輪了,人丁因戰而日漸凋零,皇帝都為了增長人丁而下旨不許逼迫女子守貞,甚至還鼓勵寡婦再嫁,誰家還守著那本老黃曆過日子啊?啊,對,就只有她的好婆母還守著老黃曆過日子呢!
哼,她既然要守著以前的高門大戶的老規矩,怎麼不提「士庶不婚」這一老規矩,若以老規矩論,婆母出身小農戶,祖上幾代都是白身,是地地道道的庶民,根本攀不上宋家,宋家以軍功起家,三代拼搏,軍功累累,是實打實的功勛將門,雖然公公只是旁系,但到底姓宋,要不是晉朝、梁朝接連覆滅,風俗大改,禮儀新論,婆母哪裡能嫁到宋家,結果她佔了「不拘舊俗」的好處,卻對親孫女苛刻嚴厲,真真是無恥至極。
宋勇毅又羞又氣,頭頂都冒煙了:「兒子並沒有看,兒子。。。。。。」他是沒有看,但是他經常在祖母身邊聽到這種說法,不僅祖母說,周圍侍候祖母的嬤嬤僕婦也都這麼說,他聽的多了,自然以為世人都是如此行事的,但是真要他說出來,他是聽了祖母和奴僕的話才會這麼想的,那就更要遭人笑了,沒看過書,沒請教過先生,沒有自己的感悟和想法,只聽信婦人之言,人云亦云,如何算得上是有識之士,就算那婦人是他親祖母,那也是要被人恥笑的。
宋勇毅說不下去了,但他死倔著不肯屈服,轉了個話頭又和母親辯了起來。
這邊張氏和宋勇毅母子兩人你來我往的爭辯著,那邊初初清醒的宋知夏卻直愣愣地看著牆上的匕首,宋家是武將之家,宋父宋力剛是以軍功獲封武寧伯的,所以家中的擺設多有兵器,雖然全都是裝點用的擺設,但也是兵器,此時此刻宋知夏看著的那把匕首,正是兩年前父親送給她把玩的禮物,刀鞘十分華美,鑲了三種寶石,單論這幾顆寶石,這柄匕首的價值就不少了。
然而此時宋知夏眼中看到的卻不是寶石的華美,而是鞘中刀身的堅硬,雖然這把匕首沒開鋒,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精鋼所鑄,刀身堅硬,若是用上幾分巧力,再對上合適的位置,未必不能傷人。
夫人和大公子爭吵起來,所有的丫鬟僕婦的注意力都轉到了那處,沒人注意到本應該起不了身的宋知夏在做些什麼。
宋知夏掀起蓋被,緩緩下床,再移步走向匕首處,她抬手取起了匕首,轉身朝兄長看了看,兄長正背對著她,她抬指虛虛畫了畫兄長的身形輪廓,待心中計較妥當,她突然右手一抽,拔出了刀身,用盡全身的力氣持刀捅向了兄長。
中了,刀身入肉兩分,宋知夏清晰的感覺到刀在肉中的奇特感覺,她還看到血一點一點的流出來,心中瞬間湧起一股快意。
你不是想逼死我么?逼了一次又一次,逼了我十幾年,恨不得我死了乾淨,好啊,來啊,看這次究竟誰死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