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救人
余州,秦、王府。
宋知秋這幾日都過得提心弔膽、坐立不安,她派去祈州送信的人回來后,她才知道原來祖母已經被父親接去封州安養了,她的信也被轉送去了封州。
送去了封州!這件事令宋知秋大驚失色,差點當場失態,好不容易才剋制住了情緒,掩下了心中的慌張和不安,沒在下人面前失了儀態。
信被送去了封州,送去了武寧伯府,武寧伯府是母親當家,信會不會落在了母親手中?母親是會轉交給祖母,還是會直接拆開了看?
母親,母親會不會想通內里的關竅?看穿她的心思?
宋知秋越想越心虛,越想越害怕,可是心中的心虛害怕在沉澱了幾日後,又漸漸轉變成了自我安慰。
不怕,就算母親看穿了我的心思,也不能拿我怎麼辦,我如今已經是秦王妃了,不是以前的宋家大小姐了,身份已經不同了,母親就算看穿了又如何,反正明面上也不能對我如何。
對,我不能先慌了自己的陣腳,我一定要穩住,先看看母親有何反應,再做應對也不遲。
宋知秋自我安慰了幾日,但是眼見著年關一日日的近了,各個妾侍的娘家都陸續送了年禮過來,唯獨沒有她這個正妃的娘家武寧伯府的年禮,她又坐不住了。
禮尚往來,有來有往才算得上有禮,才算得上是有交情,妾侍們的娘家都送了年禮過來,偏偏正妃的娘家卻毫無動靜,這不得不說是極不尋常的。
宋知秋覺得自己的臉都快沒地方放了,每日里侍妾們的例行請安都令她心浮氣躁,後來宋知秋乾脆省了她們的請安,眼不見心不煩,只是沒有年禮這事,她到底不可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暗地裡悄悄地派了個人去娘家武寧伯府打探情況。
「娘娘您看,這幾顆珠子可還能入得了您的眼?若是您喜歡,妾便送予娘娘您當作是年禮了。」秦王的二如夫人語帶炫耀的捧著香檀盒,香檀盒裡正靜靜地躺著五顆圓潤的粉色珍珠,一見便知其價值不菲。
自大晉朝起,王爺的後院規制便是只有妃位,除了正妃可以入皇家玉牒外,其她的女人都只是妾和侍,除非正妃已故,且無嫡子襲爵,待庶子襲爵后,庶子的生母方能請授次妃位,夏朝承繼晉朝文統,在王爺的後院規制上也是如此。
但是人都有所喜愛,對於偏愛的妾侍,王爺們又自創了一個稱謂,便是如夫人,如夫人是王府後宅中,便是次妃的存在,正在宋知秋面前炫耀的這位如夫人,正是秦王所偏愛的一位如夫人,在後宅中,排行只在宋知秋之後,所以稱呼為二如夫人。
這位二如夫人的家世並不比宋知秋差,她得秦王寵愛,又育有一子一女,是威脅宋知秋正妃地位的最有力人選。
宋知秋心中暗怒,緊繃著臉說道:「珠子的顏色倒是不錯,只是小了點,不過正好合襯你的年輕,你自個好好帶著吧。」
二如夫人掩唇輕笑,「順從」地把香檀盒合上,收了回去:「娘娘見的用的自然都是極好的,這幾顆珠子確實是小了點,放在王府里的確不顯眼,只是這幾顆珠子勝在是妾的娘家千里迢迢送來的,俗話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妾自個覺得這幾顆珠子是極好的,便巴巴地送來給娘娘,倒是讓娘娘見笑了。」
宋知秋暗暗地揪著帕子,這是在明擺著嘲諷她的娘家沒送年禮來了。
宋知秋橫瞪了二如夫人一眼:「聽聞妹妹的母親纏綿病榻,不知如今可還好了?」你的母親重病了,你竟然還有心思打扮,果然是個不孝女!
二如夫人面色如舊,但捏著香檀盒的手卻多用上了幾分勁:「精心調養了兩個月,還有王爺專程送去的良醫和好葯,母親已經在漸漸好轉了。」二如夫人不緊不慢的又炫耀了一把王爺對她的疼寵。
宋知秋的心火更旺盛了,又含針帶刺地反擊過去,二如夫人本來就是來炫耀挑釁的,兩人你來我往的鬥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宋知秋仗著正妃的地位,幾乎是半強硬地把二如夫人趕了出去。
把二如夫人趕出去后,宋知秋又把她用過的杯子摔了,才聊聊解了一點心中的怒火。
只是今日趕走了二如夫人,明日還有三如夫人,後日還有四如夫人,秦王是個多情又無情的人,王府後宅里足有五位如夫人,還不提那些依附於她們的低位侍妾們,她們存心來笑話她,宋知秋又能如何防得過來。
而且這些如夫人趁著這個機會,有意的在秦王耳邊吹枕頭風,秦王也因此起了疑心,不僅親自向宋知秋過問了武寧伯府的年禮未何遲遲不至的問題,還暗示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與娘家不睦了?
秦王的過問令宋知秋更加坐立不安、如坐針氈,等到她派去封州探問的人回來稟報,說武寧伯府的確沒有送往秦、王府的年禮,卻往安州於府送了年禮后,宋知秋頓時如墜冰窟。
父親母親知道了,他們惱了她了。
安州,於府。
宋知夏被明石先生留在了府中過年,明石先生越教越覺得宋知夏是個可教之才,悟性夠,腕力足,撥通關竅之後再勤加練習,一日練上幾個時辰都不累,這樣的好悟性,好體力,書藝上的進益實在是很明顯啊。
這一日,明石先生在上完了課程后,對宋知夏交代道:「今日是小年,且放你半日假,你和殊兒越兒她們去玩吧。」殊兒越兒是明石先生的孫女,年紀正好與宋知夏相當,可以作玩伴。
宋知夏皺了皺眉,她並不怎麼想與於殊于越一起玩,說是年紀相當,但是宋知夏的實際年紀可比她們大多了,與她們玩,她總感覺自己是在帶孩子。
只是於殊于越卻很喜歡與宋知夏玩,她們很崇拜她,因為在她們看來,宋知夏能文能武,文武雙全,是個有祖母當年風範的奇女子。
嗯,自從宋知夏在師祖師祖母、師伯師叔、眾位師兄們的面前表演了一把單手抬桌案后,她就成了師祖母的承繼之人了,明石夫人致力於要把宋知夏打造成新一代的俠女。
於殊于越得了祖父的允許,樂呵呵地把宋知夏拖去玩投壺,宋知夏無奈地當上了孩子王。
冬日裡天寒地凍,可玩耍的東西太少,但好在有一些玩樂項目是在可以在屋裡進行的,比如下棋、玩牌,只是於殊于越的性子偏於活潑,更喜於投壺。
於殊于越自然是玩著尋常閨秀玩的投壺,但宋知夏則不一樣,因著她力大無比,於殊于越為她準備的卻是極為不同的箭支和壺,大小重量可是遠超過尋常規制的。
宋知夏拿著一支鐵箭,站在三樓的倚欄上,瞄準著院中空地的小銅壺。
鐵箭是木杆外包了一層鐵皮的箭支,不僅比普通矢箭要長,重量也多一倍,小銅壺則是桌案上擺設用的壺,比慣用的玩壺要小一大圈。
宋知夏拿著比普通矢箭要長要重的鐵箭,站在三樓上,要投中比慣用玩壺小一圈的小銅壺,難度可是直線上升。
為了安全起見,院中空地上全無人站立,都躲到屋內或廊下,只等著樓上的鐵箭射落。
於殊于越眼巴巴地等著,探頭探腦地看著空地上的小銅壺。
宋知夏輕巧地捏著鐵箭,感覺著風向,冬日寒風是沒有固定方向的,東西南北亂吹一通,如若不避開風頭,選一個無風的間隙,要射中那個小小的壺口,可不容易。
宋知夏微微閉眼,等待著那一瞬的風停。
「嘿,這裡有隻松鼠,還挺胖的。」突然有人聲傳來。
「公子,您別上去啊,讓小的來,別傷了您身子啊。」
「不,我要自個抓。唉唉唉,它跑了!都怪你,吵吵嚷嚷的把它給驚走了!」
「既然松鼠跑了,公子您就快下來吧。」
「真沒意思,咦,等會,上面好像還藏了一隻,我上去看看。」
「別啊別啊,公子您快下來,樹上落著雪掛著霜,萬一腳滑了可怎麼辦?」
「閉嘴,別吵吵,再驚走了看我不揍死你!」
宋知夏嘴角微揚,還真是個淘氣的小公子,這聲音她聽出來了,是師祖的曾孫,年僅八歲的於良佐。
宋知夏收回耳力,不再去聽於良佐的玩鬧,專心感覺風向。
突然,一道尖利到變聲的叫聲闖進了宋知夏的耳中。
「公子,那是蛇!」那是小廝驚恐的叫聲。
宋知夏猛睜雙眼,運足目力向聲音來處探去,那裡是茂密的松林,挺拔蒼青的松林掩住了於良佐的身影,就連他的小廝也看不見。
宋知夏顧不得多想,伸手抓了三支鐵箭,足下一蹬,如大鵬展翅般往松林處躍去。
「哇,好厲害。」于越獃獃地看著宋知夏的身影。
「她怎麼去那邊了?」於殊其實也不知道那邊是哪邊,但她反應快,隨手指了一個健婦,「你快跟過去看看,是不是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健婦立即帶了幾個人一起過去了。
於良佐雙目圓睜地看著樹上方的大蛇,他死死地攀住松枝,全身縮緊成一團,不敢動彈一分,也不敢呼救,生怕那條大蛇受了刺激,突然發動攻擊,把他纏死咬死。
樹底下的小廝更是嚇得快哭了,他也沒比於良佐大多少,遇到大蛇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他身邊也沒有幫手,公子是偷溜出來玩的,只帶了他一人。
小廝在團團轉了幾圈后,終於冷靜了一點點,他環顧四周,尋找掉落的樹枝,他要拋樹枝,把大蛇的注意力從公子的身上引開。
小廝撿了好幾根樹枝,他抬頭朝上方的大蛇大聲喊叫:「大蛇,你看這裡,看,我要打你了。」說罷小廝用力朝上擲出樹枝。
可惜小廝人小力弱,雖然使出大力,但樹枝卻沒擲中大蛇,反而砸到了於良佐的身上。
於良佐受了砸,悶哼一聲,淚包都出來了。
大蛇果然被擲上來的樹枝吸引了注意力,蛇頭左右輕擺,蛇信不停吞吐,但它的眼睛卻一直盯在於良佐身上,它這樣左右搖擺,看起來不像是在防備擲上來的樹枝,反倒是像在打量要從哪裡下口。
於良佐的眼淚湧出來了,底下的小廝更加賣力的大喊大叫,更加用力的拋擲樹枝,但大蛇所在的位置很高,樹枝全部都落空。
大蛇被小廝的挑釁勾起了怒火,蛇嘴大張,蛇身如彈弓一般向於良佐射去。
於良佐瞪大了眼,腦中空茫一片。
篤,篤,篤,三聲箭支入木聲。
於良佐恍惚間看到近在眼前的大蛇突然遠離了他,然後「拍」在了樹榦上。
大蛇被三支鐵箭硬生生的帶離了於良佐身前,被牢牢地釘在了樹榦之上,大蛇掙扎著扭動著,卻掙不脫半分。
「你沒事吧?」一道如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喚回了於良佐的神智。
於良佐眨了眨眼,剛才睜了太久,他的眼睛很是乾澀,連轉動都困難。
「你沒事吧?還能動嗎?要不要我幫你下去?」
淚水湧上,視線模糊中,於良佐喃喃地應了聲:「好。」
突然間天旋地轉,於良佐周身失重,待腳足落地,他還未反應過來,便全身一軟,自覺地朝地上趴去。
「好了,沒事了。」
天籟之聲再次響起,於良佐抬頭看去,這一回他看清了。
「嗚嗚,宋姑姑,嗚嗚嗚,嚇死我了。」於良佐猛地抱住宋知夏的大腿,嗚嗚嗚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