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章 我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

他開口，嗓音微啞，清澈的目光泛著澄凈的藍，看著一臉茫然無措的小姑娘。

喬顏微楞，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去接過近在一旁的肉片，而是直直看著少年湛藍的眼睛，孩童獨有的稚嫩聲音帶著真摯的讚歎，「大哥哥的眼睛好漂亮，像藍寶石…」

少年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蒼白到有些透明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紅，目光緊緊鎖在面前笑得清甜的小臉上，伸著的手固執的沒有縮回來，「吃，」

喬顏這次沒有閃躲，她目光微凝，心中一動，張開小嘴接受了少年的餵食。

牛肉緊緻鮮香的滋味在味蕾上綻放，她慢慢嚼著，兩頰一鼓一鼓的，兩隻大大的眼睛看著少年，模樣呆萌又可愛。

小姑娘接受了他的餵食這個認知讓他心情很好，他握著筷子，在喬顏剛剛咽下口中食物的時候，又夾了一片遞過來。

喬顏欣然接受，有些滿足的眯了眼，然後在看到少年的筷子又伸向牛肉的時候，她含糊出聲，「唔，我可以吃那個嗎？」

她指著旁邊的一盤西紅柿炒蛋。

少年手上動作一頓，神色不變，將筷子伸向另外一盤，夾起一塊西紅柿。

小姑娘又小心翼翼的開口，「要吃雞蛋。」

於是筷子換了個方向，一塊金黃的雞蛋很快送到她嘴邊。

喬顏乖乖接了，微微垂了眸子，眼中一道光芒一閃而過。

她並不是一定要吃雞蛋，只是想要一點一點試探出在對食物的需求上，少年對她的底線會在哪裡。

少年面容依舊冷清，但是不知為何，也許是這個孩子眼神太明亮，也許是她聲音太

軟萌，他對著小姑娘出奇的有耐心，小姑娘指著想吃什麼，他便夾了喂著她一口一口吃。

直到兩個盤子里的菜都消失了大半，喬顏滿足的揉了揉肚子，對著少年再次遞過來的食物搖了搖頭。

吃飽了的喬顏心滿意足，想著以後還要靠著少年打牙祭，果斷決定抱大腿。

她自發的爬到身旁的另一張椅子上，兩隻小腿兒在半空中微微晃著，雙手托著腮歪頭看他，「大哥哥我叫喬喬，你呢？」

少年低垂的睫毛微顫，喬顏在一旁歪著腦袋瞅著，覺得他睫毛比自己還長。

「你睫毛好長啊，」她眨了眨眼，成功的看到這人又微微紅了臉，眼中閃過得逞的笑意。

她不知道這裡的孩子為什麼像沐童口中所說的那麼怕他，明明是個那麼容易害羞的少年。

「宸…」少年終於抬頭，目光對上正歪著腦袋笑得燦爛的黑亮眸子，緩慢沙啞的出聲，「江…宸…」

像是很久不說話的人，突然開口，有些費力緩慢的感覺。

喬顏一愣，隨機反應過來，兩眼彎成一對月牙兒，「大哥哥名字真好聽。」

——喬顏的失蹤，於謝家，於喬玉玲，都是巨大的打擊，然而從某些層面來說，打擊的程度也是有輕重之分的。

並不是說這場打擊對於謝家不嚴重，喬顏畢竟是他們用心疼愛過的女兒，面對這樣一個帶給他們生活無限歡樂與獨特幸福的小女兒的突然失蹤，他們會難過，會傷心，會悲痛，但卻不會絕望，畢竟他們還有自己的孩子，還有一群親密的朋友與親人。

但喬玉玲不同，於她來說，女兒是她最艱難的這些年裡唯一的陽光，也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希望，喬顏的突然失蹤，帶給她的是近乎於毀滅的絕望的打擊。

但地球從不會因為哪一個人的消失就停止轉動，喬顏不在身邊，日子還是要照過。

謝俊航的年假不長，在家裡能呆到年初十已經是不易，臨走之前，他看著認親宴那天拍的全家福，給身邊所有能聯繫上的朋友都打了一個電話，不為什麼，只想有一天還能找到那個曾經坐在自己膝頭撒嬌的小姑娘。

小學開學之後，宋心慈作為校長，學校里的工作無法推脫，工作上的忙碌反而給了她一個衝散悲傷的機會，只是每每得了空坐在那裡，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悄悄紅了眼眶。

至於謝子琪，畢竟是個孩子，對於失蹤的理解並不是那麼深刻，只知道自己很喜歡的妹妹突然不見了，但孩子的悲傷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在最開始的那幾天看到宋心慈掉眼淚，他也會跟著哇哇大哭，還經常跑去喬玉玲住著的那個衚衕的入口處晃悠，在他印象里，對於喬顏的失蹤，他的理解更傾向於是妹妹在外面迷了路，她那麼聰明，總有一天會找回來的。

至於徐謹言，這個原本就安靜溫和的的少年，變得更不愛說話了。

從A城回來的那個晚上，他沒有直接去謝家，而是一個人走到母女兩人的住處，他看到喬玉玲那張疲憊的，無力的，絕望的臉，也看到桌上那個還未拆開的藍色禮物。

那一刻的他無比難過，始終不願意相信那個聰明可愛的小女孩會這樣從自己的生命中中消失。

他小心翼翼打開禮盒外的包裝紙，拿出裡面的禮物。

是一個精緻漂亮的鋼琴八音盒，他輕輕打開，擰上發條，一陣清脆悅耳的旋律響起，穿著白色衣裙的少女人偶在白色精緻的鋼琴旁旋轉著。

「囡囡猜錯了，」身後傳來喬玉玲低低的聲音。

徐謹言回頭，見她輕輕笑起來，眼底卻是濃的化不開的懷念與悲傷。

「那個傻孩子，那天上午抱著盒子搖了半天，還告訴我你送的肯定是書，」喬玉玲眼睛紅紅的，眼中的難過讓人不忍再看，「我還笑她就會瞎想，哪有人新年禮物就會送書的呢？你看，她真的猜錯了…」

徐謹言微愣，心中的某個地方忽然一疼，其實他當時選中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套精裝版的童話故事，只是是小姨笑話他像個小老頭，他才又選擇了這個八音盒，想著小姑娘這回一定會喜歡…

他突然失了語言。

臨走的時候，他擁抱了喬玉玲，「喬姨，我相信顏顏總有一天還會回來，你要珍重，我們一起找她。」

喬玉玲沒過有一天停止尋找女兒，每天都會去街口散發尋人啟事。

原本就不胖的身形越發消瘦，她抱著一堆厚厚的傳單穿梭在每條街道上，走路時吃力的模樣彷彿一陣風吹過來她就會倒在地上。

身後吳海明緊緊跟著她，懷裡抱著的，是比前面女人懷裡厚了一半的傳單，跟著她做著同樣的事情。

他沒有再外出，只想著一定要陪這個女人讀過最艱難的時光。

喬玉玲的尋人啟事見人就發，她面容縞枯，形容消瘦，有人覺得她可憐，遞過來也不會拒絕，有人不想多管閑事，見了她便遠遠繞開。

唯獨這一日，她神情恍惚著將一張尋人啟事遞到路過她身旁的人的手裡。

下一秒，那張單薄的，印著她女兒照片的紙，被人捏成一個廢紙團，砸到她身上，然後落在地上滾了幾圈。

喬玉玲愣了一下，然後費力抱著懷裡厚厚的一沓，有些艱難的彎了腰，空出一隻手去撿那個沾了灰的紙團。

一隻腳踩到她已經拿到紙團的手上。

她吃痛的木然的抬頭，待頭腦中那陣眩暈過了以後，才看清楚這個踩著她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很久不見的李芳。

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間，她們從彼此眼中看到深刻的仇恨。

「讓開。」喬玉玲低下頭，聲音低啞，她手緊緊握著那個紙團，又被李芳腳踩著，動彈不得。

「我偏不讓！」李芳冷笑著搖頭，「你把我害這麼慘，我今天非踩死你！」

她面露狠色，腳下狠狠一碾。

喬玉玲啊的一聲慘叫，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抱著懷裡的傳單痛苦的皺起臉，她饒是在想隱忍，李芳下腳太狠，身體應對攻擊本能的反應她無法抗拒。

兩個女人一台戲，街上的行人紛紛圍了過來。

「這誰家女人，怎麼這麼狠的心，」

「人家找個孩子也不容易，發個傳單不愛接不接就是了，幹嘛踩人啊，」

「就是說，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也不知道好好管管…」

「…」

一群人議論紛紛幾乎都是在指責李芳，她一聽便不易樂意了，橫眉一豎對著周圍的人開罵，「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欺負她了，她是我小姑子，連著外人坑我害得她大哥要跟我離婚，害得我幾個孩子沒了媽你們憑什麼光罵我不罵她！再說我們處理家事是礙著你們眼了還是佔了你們地方了？你們愛看看，不愛看滾一邊去，別嚇插插嘴！」

這番話幾乎是把在場的每個人都得罪了個遍，脾氣好的被她這番話說的滿臉通紅，又脾氣不好的，立刻跳了出來，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站在大街上打人原本就是你的不對，說你兩句你不聽就算了，怎麼還罵起人來了，活該你男人不要你！」

「就是啊，你看你這蠻橫樣，女人這麼不講道理活該欠修理，換了我我也不樂意跟你過！」

「對啊，大妹子你來說句話，她不是說是你害得嗎，你來跟我們說說到底是你害得還是她自己作的，無論你說啥我們都站你這一邊，這種嘴欠手賤的女人被人被人休了活該！」

李芳被這些人毫不留情面的指責氣得滿臉通紅，到底一人難敵眾口，她單手掐著腰，肥肥的臉憋成了氣蛤蟆「你們你們…」了半天，也沒能罵出去一個字。

她心下一急，腳下猛地一使勁，想要借著女人的疼痛來發泄心裡的怒火。

然而這次沒能如她所願，她腳正要使勁的那一秒，身後一個男人狠狠撲了過來將她推了出去。

一瞬間身體被推出去，她「啊」的一聲尖叫，雙手撲棱著就要撲進人群里，但面前的人早在她撲過來之前就閃了個乾淨，「啪」的一聲悶響，肥胖的身子重重撲到在地，摔了個狗啃屎，激起一陣塵土飛揚。

「哈哈哈報應來了！」

「這些摔得可不輕吧，真解氣！」

「這女人嘴賤，活該！」

「大兄弟做的好啊！真是夠解氣，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人就算了，說話還這麼囂張，真當這條街是她家開的啊！」一個男人哈哈大笑著，對正在扶地上女人起來的吳海明豎了個大拇指。

吳海明卻連頭都沒轉，只顧著小心翼翼檢查著喬玉玲身上有沒有哪裡被摔傷。

「快把手給我看看，」他神色焦急，想要扯過女人的手，眼裡滿是心疼與懊惱。

他原本想要幫喬玉玲減輕負擔，自告奮勇從另一個方向和她接應過來，哪裡想到自己只是剛離開一會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要不是剛剛見前面圍了一群人，又聽到身旁經過行人的議論，他還不知道喬玉玲被人欺負了，下次就不該放心她一個人！

「我沒事，」喬玉玲縮回手，她面色蒼白，看不出什麼表情。

吳海明看著她側著身子，將手裡已經沾滿了灰的紙團小心翼翼的打開，然後平整的鋪好，而摩挲著紙張的右手手背，青紫一片，還有幾塊地方已經蹭破了皮。

他心猛地一疼，又聽身後女人惱羞成怒尖利刻薄的聲音傳了過來，

「呦，我說你怎麼硬氣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勾搭上了一個，難怪你閨女都不肯跟你，要攤我碰到你這麼離了男人不能活的媽，我也早跑了！啊呸，你那閨女丟了活該！」她坐在地上捂著被摔的酸疼的腿，沖著兩人狠狠啐了一口。

她口不擇言，滿口胡言，四周圍著的人群紛紛將目光落到喬玉玲身上，李芳不由得意洋洋。

吳海明作為男主人公，被她這番話說的臉色極為尷尬，他擔心喬玉玲生氣，小心翼翼看過去就見她神色淡淡的，將手上已經鋪憑證的紙整整齊齊的一沓傳單中壓好，然後目光落在李芳身上，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在李芳跟前站定。

語氣平靜，「你知道嗎，我想這樣做已經很久了。」

李芳正在為自己成功的轉移了身邊圍觀群眾的注意力而洋洋得意，聽到她這樣一句話不由一愣，下一秒，女人忽然揚起巴掌，狠狠打到她臉上，

「這一巴掌是為我哥，你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能跟才見過幾次面的男人上床，你不要臉！」

心裡的恨意太過深刻，她幾乎牟足了勁，李芳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扇得一個趔趄，不等她回過頭來，喬玉玲「啪」的一聲，又一個巴掌甩了上去。

「這一巴掌為我父母，你嫁進喬家八年蠻橫無理不懂禮數，你不孝！」

李芳被打的暈頭轉向，第三個巴掌又打過來——

「這一巴掌是為你兩個孩子，作為母親你疏於管教自身行為不端正，你不配！」

「啪」的一聲，又是一下，李芳已經眼冒金花！

「這一巴掌，是為我的女兒，因為你的貪念害得她被人拐騙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你黑心黑肺不是人！」

她顫抖著，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打出第五巴掌——

「這一巴掌為我自己，你嫁進喬家八年我自認沒有一個地方對不起你，可你自私自利屢次三番害我，從此以後我跟你勢不兩立！」

她說完，整個人像是抽空了力氣，也不管面前的女人已經被她打的鼻青臉腫口鼻流出雪，身上一顫，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後倒退了一步。

吳海明趕緊上前扶住她。

李芳被打的狠，跌坐在地上好長時間才看得清面前的東西，頭暈目眩之中她彷彿看到整個世界的人都嘲笑著她，她咬著牙，雙手強撐著地面，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蹌的走到被吳海明扶著正準備離開的喬玉玲跟前，「你…你給我站住，我不會放過你！」

卻見女人回頭，語氣平靜入場，畏懼無畏，「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嗎？因為你，我已經失去了囡囡，你隨時可以找我拚命，但想想你還有兩個孩子。」

「…」李芳看著女人蒼白面上一雙平靜的眼，突然打了個寒顫。

那雙往日明亮溫和的眼，深處是火焰一樣燃燒的絕望與瘋狂，看得她恐懼害怕，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女人的背影漸漸離開，被壓制住的內心泄露出一絲不敢，她用力咬了牙，對著前方背影尖利的大喊，「喬玉玲，我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女兒！喬顏她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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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原來以為今天加班到五點就可以回來的，事情太多忙到八點才回來…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