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章 他說，喬喬，睡覺

女人的背影漸漸離開，被壓制住的內心泄露出一絲不敢，她用力咬了牙，對著前方背影尖利的大喊，「喬玉玲，我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女兒！喬顏她不得好死！」

女人瘦弱的背影微微一震，在吳海明的攙扶之間漸漸離開。

她相信囡囡一定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等著她去找她。

——

「江宸…江宸…」喬顏低低念著他的名字，心中有種莫名的熟悉，她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可是，是在哪裡呢？

可這一世里，她跟喬玉玲身邊的人際關係中，並沒有一個叫做江宸的孩子…

她微微搖頭，決定暫時先不想這個問題，因為現在對於她來說，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讓她想得到答案。

「江宸哥哥，是你救我來到這裡的嗎？」喬顏眨了眨眼睛，用好奇的神色掩去眼底的試探。

少年卻是如同沒有聽到這句話一般，沒有回答，但喬顏沒有錯過他聽到這話的那一瞬間，咀嚼食物的動作又些微的滯怠。

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方便回答？喬顏托著腮，微微垂著眸子，小臉上滿是難過，「可是我很想媽媽呢，媽媽一直找不到我會擔心的，江宸哥哥你能送我出去嗎？」

江宸放下筷子，不再吃飯。

藍色的眸子平靜無波的看著她，眼底一絲莫名情緒快速劃過，他再次開口，依舊沙啞而緩慢，「這裡，出不去。」

之後，他清晰的看到小姑娘抬頭望向她視線中的失落與迷茫，像是一隻細小的針刺到他心口，不強烈，卻十分清晰的疼。

喬顏聽到這句話，內心是有一瞬間的失望的，這一瞬間，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少年，也是跟其他房間里的孩子一樣，是被關在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類似於囚犯一樣的存在。

他說出不去，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這裡永遠見不到天日…

她忽略內心不安的情緒，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對著面前的少年，「那江宸哥哥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少年靜靜搖頭。

喬顏幾乎要絕望了，她神情有些恍惚，從椅子上跳下來，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瓷片上。

之前的鹿皮小鞋早在她在這裡醒來便發現不知去哪兒，而她現在穿的鞋子，和其他孩子一樣，是一雙極輕薄的白色布鞋。

尖銳的瓷片輕而易舉的扎破她薄薄的鞋底，「嘶」的一聲，她痛苦的倒吸了口氣，皺著小臉蹲在地上。

一陣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面前，臉上終於不再面無表情，而是微微皺了眉頭。

面前的小姑娘平日總帶著笑的臉上，此刻已經痛到整張小臉都糾結在一起，她一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腳上，口中不時發出幾聲帶著疼痛的呻吟。

藍色的大眼中閃過一絲波動，他緩緩伸出手，卻在離喬顏的身體還有一指距離的地方停住，兩道好看的眉頭皺的更深，眼底的藍不停變幻著，緊張，猶豫，糾結，這些複雜的情緒被他壓抑在眼睛的最深處，還有一絲害怕。

直到喬顏抬起頭來兩隻大眼帶了霧氣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他手上一顫，緩緩的伸出收取，手落到女孩身上的那一刻，喬顏似乎察覺到他身體上傳來的僵硬，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下一刻，她整個人被他高高抱在懷裡，感受著他的身體從僵硬到漸漸恢復自然。

少年的手臂收得很近，喬顏被他緊緊禁錮在懷裡，因為角度問題，她小臉被迫埋在他肩上，看不到那一瞬間少年臉上似是高興似是激動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感受著懷裡香香軟軟的身體，眼中一片澄澈的藍亮的驚人。

他雙手緊緊抱著喬顏一動也不動，直到忍不住又喊了一絲疼，才如夢初醒，快速走到床邊將小姑娘放在床上。

喬顏被放下，正要伸手去將鞋子脫掉，就見少年在她跟前蹲了下來，單膝跪在地面上，竟是在打算替她脫掉鞋子。

喬顏愣神的功夫，江宸手已經握住了她的腳腕，從喬顏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到他垂在眼瞼之上一片黑長的睫毛，和微微抿著的，有些蒼白的嘴唇。

鞋子與腳分離的那一刻，喬顏清晰的體會到瓷片從腳心抽離的疼痛感，她又忍不住小小呻吟一聲，緊緊閉上眼睛。

也就沒有看到面前少年隨著她那聲呻吟手都僵硬了。

他用力抿著唇，拿過一塊乾淨的帕子把她雪白的腳心下流著的血擦掉。

帕子擦在腳心觸到了腳心敏感的神經，之前鑽心的疼痛這一刻多了几絲微癢，喬顏體會著這種感覺，眼淚憋了回去終於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血跡終於被擦乾淨，但小姑娘的原本雪白的腳底這會兒多了一條皮肉向外翻滾著的傷口，還不時緩慢向外冒著血水，看著讓人心疼。江宸抿著唇，藍色的大眼看著她的腳滿是難過與疼惜。

看到他這樣眼神的喬顏微微一愣，看著他起身翻找東西的背影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像是從他把自己抱起來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原本沉默寡言表情冰冷的少年，像是開啟了一道情緒的閘門，更多的感情從他身上釋放出來。

少年不知從哪翻出來一小瓶葯，小心翼翼把藥粉撒到她腳底的傷口上，倒是很有效的止住了血，他終於鬆了口氣，但摸著小姑娘被凍得冰涼的小腳，他又忍不住皺了眉。

「唔，可以先用這個包一下，」喬顏看著他有些迷茫的神情，伸了小手指了指江宸剛剛給自己擦雪的帕子。

江宸照做，但好像並沒有過給人包紮傷口的經驗，一條帕子在喬顏腳上裹來裹去怎麼弄都弄不好，還把之前塗上的藥粉給弄掉了下來。

頭一次見他這樣笨手笨腳的樣子，小姑娘心底的惡趣味上來，不厚道的笑出聲。

少年心裡著急，額上都出了一層薄汗，這會兒聽著小姑娘清脆的笑聲在頭頂想起，不知怎的就紅了臉，他有些羞惱的抬頭，一雙藍色的大眼落在小姑娘笑得春花般燦爛的小臉上，視線緊緊鎖住不肯離開。

喬顏先前只顧著笑，最開始還能扛得住他似乎略帶控訴的眼神，但被少年這樣看了足足十秒之後，她笑不出聲了。

藍色的眼睛太過澄澈，就那麼帶著控訴的看著自己，讓她有種欺負人的罪惡感。

「咳…江宸哥哥你把手帕給我，我自己也可以的，」她小臉上還留著因為笑得太久而殘留的紅，伸著小手指著少年手裡的帕子。

江宸視線緊緊鎖住她，一雙湛藍的眸子專註看著她，忽而唇角一彎，一個淺淺的微笑襲來，「喬喬笑得真好看。」

湛藍的眸子散發著藍寶石一眼純凈而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間的笑容，足矣融化冰雪。

喬顏看呆了眼，很久才回過神來，對著他那張精緻漂亮終於帶了人間氣息的臉，由衷的讚歎了一句，「可我還是覺得江宸哥哥笑起來更好看，所以江宸哥哥應該多笑笑哦，」

少年一愣，唇角的微笑再次綻放，溫暖如春。

——

自從那日在街頭與李芳的決裂之後，喬玉玲狠狠打了李芳一回，然而回去之後，自己便病倒了，這一病，便整整三天，她昏迷在床上，身體的溫度燙的嚇人，眼窩也深深凹了下去，任醫生開了好幾種葯，燒依舊不退，最後無奈的搖搖頭走了。

吳海明和沈雁急得嘴上都冒了燎泡，寸步不離在旁邊守著，根本不敢離開人。

宋心慈每天下了班都會過來，坐在她床邊看著床上昏迷著的女人口中喃喃叫著喬顏的乳名，昏迷中眼淚一行一行流下來將枕頭打濕了大片，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一刻她突然無比慶幸自己還擁有謝子琪和謝俊航。

她想老天爺真不公平，面前這個女人，明明那麼善良樸實，那個孩子那麼聰敏乖巧懂事，命運為什麼要這樣安排，讓她們母女分離，連唯一的希望都不肯留給她。

「玉玲，你知道嗎，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顏顏被關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不停喊著『媽媽救我』，顏顏還沒有找到，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躺在這裡呢？」她眼眶微紅著，緊緊握著女人不同於她掌心有些粗糙的手，眼淚掉了下來。

她忙伸手擦掉，不知想到什麼，唇畔露出一個苦笑，「夢裡我就站在她旁邊，她卻一聲聲喊著媽媽，你看那孩子心裡還是你最重要，你怎麼忍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個黑暗的角落呢…玉玲，你快點好起來吧…」

她絮絮叨叨說著，講的全都是有關於喬顏的事，直到外面天都黑了，想著兒子還一個人在家裡，才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回家。

沈燕端了一盆水進來給她擦了擦身子，臨走之前，看著她躺在床上不諳世事的樣子，嘆了口氣。

從知道那個孩子是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帶走的那天起，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房屋裡燈被滅了，窗外月光照了進來，銀色的光輝灑在大床上，女人放在被子外邊的手指，忽然動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平靜。

第四天的早上，喬玉玲終於醒了。

她仰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雙眼專註，不知在看些什麼，然後翻身下床，有些虛弱的扶著牆，走到廚房裡煮了些粥，端到屋裡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吳海明一臉擔憂的走進院子里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他一愣，手上的幾個雞蛋噗通一聲掉落下來，砸到地上濺了他一腳，他渾然不覺，痴痴的看著屋裡一臉平靜吃飯的女人很久，忽然啊的一聲喊了出來，「媽，她醒了，玉玲醒了！」他一邊哭著笑著，轉頭跑到隔壁老太太哪裡去報喜了。

一碗稀粥下肚，她放下碗筷，抬眼便看到老太太被吳海民扶著快步如風的走過來，她看著老太太急匆匆的慈祥的臉，微微一笑，「大娘，這段時間真是麻煩您了。」

老太太伸手輕輕摸著她瘦的皮包骨的臉，眼眶攸的的紅了，她擦了擦眼淚，責怪又疼惜的瞥了她一眼，「你這傻孩子，說的是什麼話啊，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還跟大娘生分了…」

身旁吳海明忙扶著她輕輕安撫著。

喬玉玲只平靜笑著，輕聲勸著老太太，「大娘你千萬別這樣想，我還有事要你們幫忙呢，」

沈雁這才滿意點頭，「你說，」

「是這樣的，我剛剛想了想，你看小學也開學了，我想把包子店開起來，但我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所以這段時間還得你跟海明哥來幫幫忙，我每月給你們發工資，您看這樣行不行？」

兩個自然點頭答應。

至於工資，兩人卻都不是很在意。

喬玉玲終於得了事能轉移了悲傷，他們只盼著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喬玉玲醒了，與他們來說簡直像是一個奇迹，清醒后的她，彷彿大病初癒，除卻面上一片蒼白，整個人的精神比前一段渾渾噩噩的樣子有了明顯的改善。

——

最後喬顏腳上的傷口還是被江宸包好了，雖說看上去不太美觀，但喬顏看著他固執的樣子也沒辦法，只能看著自己被包成豬蹄樣的腳無奈搖頭。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她一愣，看向面前的少年。

江宸卻像沒有聽到一般，托著她的小腳讓她整個人都坐到床上。

他被關在這裡很久，除了昨天晚上喬顏第一次敲他的門，其餘孩子根本不敢過來打擾他。

喬顏正想提醒他，就聽外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聲音，「喬喬，你在裡面嗎？」

「唔，是沐童姐姐，」小姑娘驚呼一聲，就想要跳下去開門。

江宸忙攔住她，扶著她肩膀讓她乖乖坐在床上，「喬喬坐好。」

然後自己走過去開門。

喬顏看著他前去開門的背影，又瞅了瞅自己被包成粽子樣的腳，眼睛微微垂了下來，遮住深處一閃而過的光芒。

這個少年對她似乎是特殊的，或許她可以依靠著他，讓自己和兄妹兩人在這裡更好的生存下去。

沐童和沐遠兄妹兩人站在門口，在門開了之後對上少年冰冷的面容，兩人同時一愣。

看到少年閃身過去，身後大床上坐著的小姑娘正是喬顏，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推開門縫走進去。

「哇，喬喬你的腳受傷了！」沐童撲到大床邊上，緊張兮兮的看著喬顏的被包起來的腳，一臉心疼，「都流血了哎，是不是很疼…」

喬顏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在這個總是護著自己把自己當做妹妹的女孩跟前，她也樂得去做一個乖巧的小妹妹。

「唔…還有些疼，」她可憐兮兮的，對著沐童撒嬌。

「乖哦乖哦喬喬不哭，姐姐給你呼呼，」沐童心疼的抱著她的白嫩的小腳丫子，絲毫不嫌棄的給她呼呼吹了幾下，「呼呼，呼呼，痛痛飛走了啊~」

喬顏被她吹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沐童姐姐我不痛了，一點都不痛了，」

沐遠站在不願的地方看著兩個小丫頭彼此安慰的幼稚的卻又溫情的舉動，髒兮兮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他又忍不住看了眼站在床邊一臉淡漠的少年，他的目光緊緊落在喬顏臉上，眼中的藍似乎有些沉甸甸的。

江宸看著喬顏對著沐童笑得開心的樣子，她目光一直落在那個孩子臉上，黑亮的瞳孔被那個孩子的身影佔滿，他在其中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舒服，他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本能的，他想要把那個討厭的孩子趕走。

沐童聽著喬顏說不痛了，又認真給她呼呼了幾下才抬起頭，又捧著小姑娘的小臉在她臉頰兩旁都輕輕親了一下。喬顏笑嘻嘻的接受了她的親近，又乖巧的在她回親了一下。

小姐妹親密無間的樣子看得江宸心中說不出的煩悶，他湛藍的大眼微微一閃，唇角緊緊抿著，心底是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

此刻的他，還不懂這種情緒叫做嫉妒，他只是本能的遵循了自己內心所想的，上前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擋在喬顏跟前，隔住她看向沐童的視線。

「喬喬，睡覺。」

－－－－－－題外話－－－－－－

江宸：喬喬，我們來睡覺覺~

喬顏：睡毛睡，卡在這裡我們腫么睡啊腫么睡！

橙子：…

嗚嗚本寶寶也不想卡啊，卡。文。好。難。過。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