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9章 顏顏在哪

男孩沒有如她意料之中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眼中閃爍的更多的是木然與迷茫，「我不知道…我放學回家，她就躺在床上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了…像是睡著了…爸爸說她死了，自殺…」

小姑娘愣了愣，繼續問出聲，「你爸爸？是把你關進這裡的人嗎？」

男孩點頭，反應很平靜，「嗯，他要懲罰我…」

他聲音無悲無喜，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喬顏看著他垂著眸子的側臉，那顆淚痣尤為明顯，她張了張嘴，半晌才輕輕說出聲，「可你是他的孩子啊，他怎麼會忍心把你關到這裡呢？」

男孩抿了抿唇，眸子中閃過一絲難過與失落，「他討厭我…他說我不是他兒子，說我一點都不像他…」

「那他平時會打你嗎？」

「嗯…」他點頭。

喬顏視線落到他手腕上一處青紫，她輕輕拉起那隻手，小心的拉開他的衣袖，觸及那些青紫交加的傷痕，一瞬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些…都是他打的？」半晌，她才請問出聲。

這些傷痕太重，落在孩子白皙的皮膚上尤為觸目驚心，和沐遠回來那天身上的傷痕差不多。

男孩將手撤回去，他動作有些慌亂，一不小心拉扯到了傷口，忍不住「嘶」的一下倒吸了口冷氣，然後在喬顏心疼與歉意的目光之下點了點頭，努力對她揚起一個微笑，「喬喬別擔心，這些已經好幾天了，現在不疼了的。」

他乖巧懂事的樣子更讓人心酸，喬顏咬了咬唇，「他為什麼打你？」

男孩愣了一下，隨後茫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每次喝酒，回來都會打我和媽媽…」

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他低垂著的長長的睫毛猛地顫了一下，「上次媽媽去世，我哭了，他最討厭小孩子哭，就打我了…我不該哭的…」

他的回答平靜而隱忍，似乎對這所有的一切都抱著逆來順受的態度，喬顏看著他怯弱的樣子，忍不住問出聲，「那你沒有想要從這個家裡逃出去嗎？」

「去哪裡？」他抬起頭，有些茫然。

喬顏扯扯嘴角，「隨便去哪裡都好呀，你外公外婆家裡，或者姑姑舅舅…」

但凡是親人，該不會對這樣嚴重的家暴置之不理的吧！

卻不料男孩下一秒便低了頭，小臉有些失落的垂了下去，「我沒有其他親人了。」

喬顏一愣，「唔…那同學呢？好朋友？」

男孩的眸子抬了起來，某種閃過一絲光亮，「你說學校里嗎？」

喬顏點點頭，然後看著他沉默了幾秒之後眼中的光芒漸漸散去，又失落的低下了頭，嗓音低得除了喬顏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可以聽得到，「爸爸不讓我上學，他說外面壞孩子太多，會把我教壞…我也沒有朋友，孩子們都不喜歡我…這裡的也是…」

喬顏動動嘴唇，難以消化他這句話里的信息，半天才張了張嘴，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怎麼會呢？」

「我是個壞孩子，沒有人肯和我做朋友。」男孩將吃完了東西的貓兒抱在手裡，一下一下撫著，低垂著的小臉憂鬱的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爸爸不喜歡我，外面的人不喜歡我，這裡的孩子也都不喜歡我，所有人都討厭我…」

他言語平靜，彷彿在敘述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早就接受了「自己是個壞孩子」這個認知。

一瞬間有淺淺的疼痛劃過喬顏心底，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彎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可是你爸爸加上這裡所有的孩子總共才有十二個人，世界上有好幾十億人呢，你都沒有出去過，怎麼就知道所有人都討厭你呢？而且你對阿花都這麼好，怎麼會是壞孩子呢？」

女孩子的聲音稚嫩而溫暖，如同一縷陽光，照在他身上，男孩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淺色的唇微張著，「喬喬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他眼底的深刻的渴望看得喬顏心中一滯，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清甜，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你長得那麼好看，對一隻貓咪都那麼好，我怎麼會不願意呢？」

男孩唇角漸漸浮現出一絲淺淺的弧度，眼中綻放出驚喜的光芒，那光芒抬升，似乎連眼角的淚痣似乎染上了一絲雀躍，閃爍著驚喜的光彩，卻又不知為何突然暗淡下去，「可是我不配，」

然後在喬顏疑惑的視線之中輕輕低下了頭，孩子低落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難過，「媽媽說好朋友是要彼此分享彼此幫助的，但一直都是你在幫我，那天晚上是你和沐童願意收留我，裡面的大哥哥不願意收留我的時候也是你在幫我，你今天還給我送飯吃…可我卻什麼都不能為你做…我不是一個好朋友。」

喬顏心中微微一動，隨即絲毫不在意的輕笑出聲，「那只是因為你現在沒有機會幫我呀，如果你有了機會，肯定也會幫我的對不對？」

男孩重重點了點頭，「嗯！」

喬顏是第一個真心愿意接納他與他做朋友的人，她對他這麼好，他也一定會對她很好的。

她眉眼彎彎，笑著的樣子猶如溫暖的陽光成功的驅散了他對自己的質疑，他盯著這張燦爛笑著的小臉看了許久，直到喬顏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他反應過來，白皙的臉驀地浮起一絲紅暈，有些慌亂的低下頭去喏喏出聲，「喬喬笑起來真好看…」

孩子的誇獎總是最真誠的，喬顏看著他有些局促的樣子，又忍不住笑出了聲。而清霖又忍不住悄悄用眼角的餘光去看她。

喬顏自是感受得到他偷偷瞄過來的目光，她微微勾了唇角，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下一秒，那張笑臉上的笑容多了一絲懷念，「清霖，你想你媽媽嗎？」

男孩誠實點頭，「想，」

媽媽對他很好，從來不會像爸爸那樣動不動就打他，他最喜歡和媽媽在一起。

喬顏微微點頭，現在帶著笑意的聲音此刻有些難過，「我也想我媽媽，我想回家，你知道這裡怎麼可以出去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一隻手想要和他一同撫摸那隻小花貓。

然而那隻貓兒似乎有些認生，見她伸手，防備的對她喵了一聲。

男孩輕輕揉了揉它脖頸的毛以作安撫，又帶了一絲責備出聲，「阿花乖，喬喬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許抓她，不然我會生氣的。」

貓兒抬起晶瑩的貓眼兒看他，低低喵嗚了一聲，似乎有些委屈，扭頭望了喬顏一眼，濕漉漉的眼睛沒了之前的防備，看起來竟有些討好的意味，一瞬間喬顏竟覺得這隻貓兒是聽得懂人話的。

然而她的注意力卻很快從這隻貓身上移開，目光落到男孩有些茫然的臉上，他搖搖頭，「不知道…我之前沒有來過這裡，」

「可這不是你家嗎？」喬顏嘟嘟嘴，眼睛微微垂著，似乎在懷疑著什麼。

男孩忙出聲解釋，「真的，喬喬我沒有騙你，」

他看見喬顏的懷疑，一時間有些激動，聲音不自主的提高，見喬顏又抬眼看他，他又咬咬嘴唇放輕了聲音，「以前每年夏天我都是和媽媽在一起的，但上個月媽媽去世了，爸爸怕我一個人在家裡闖禍，才把我帶過來，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棟別墅。」

「這裡是別墅？」喬顏瞪大眼睛看他。

男孩坦誠的點頭，「恩，是安縣的別墅，好像是爸爸前幾年買下來的，他每年夏天都會來這裡住幾天，我和媽媽都沒有來過。」

喬顏微微垂眸，黑色的瞳孔凝結出一絲光芒，她抬起頭試探著問出聲，「那你想出去嗎？」

這回男孩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想，這裡很黑，我吃不飽也睡不好…」

他一直都想出去的，還想要把喬顏也帶出去，「喬喬你再等等，等爸爸派管家來接我，我就求他放你出去…」

他正信誓旦旦承諾著，卻見旁邊房門被打開，少年忻長的身姿出現在門前，藍色的冰冷的眸子略過他，沒有一絲波動，只有在落到女孩身上的時候，才浮現出一絲溫和，「喬喬，進來，」

喬顏一愣，抬起頭來看了少年一點，乖巧的點頭，「哦，好，」

還不等她來得及站起來，少年已經大步走過來彎腰將她抱在懷裡。

小姑娘乖巧的笑臉隨著房門的關閉消失在門縫裡，男孩眼中的光芒漸漸消散，視線落到乖乖卧在他懷中的花貓身上，有些失落，「我有好朋友了呢…可是喬喬那麼好，她身邊還有很多好朋友…」

——

顏記飯館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直到晚上十點多，客人才陸陸續續散去，最後一桌人離開之後，喬玉玲拿著塊抹布過來收拾。

店裡也招了幾名員工，但九點之後來吃飯的人便不多了，喬玉玲便都讓他們先回去了。

她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折在一起，把盤子整齊的摞起來放在一旁開始擦桌子。

吳海明將廚房裡所有東西都收拾乾淨，一出來便看到她低頭認真忙碌的背影，溫暖的黃色燈光下，女人秀美的側臉看起來格外動人，他看呆了眼，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這麼獃獃看著，過了好大一會兒，見她抹好了桌子將盤子端起來，才猛地回過神來大步向前，「給我，我來洗就行！」

話還沒落音，便聽「砰」的一聲飯店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女人的身影驀地閃了進來。

「玉玲，玉玲！」原來是宋心慈，她急聲呼喊著，一向淡定從容的女人此刻滿臉激動，直直衝到喬玉玲面前，狠狠喘了口氣，聲音激動的有些顫抖，「顏顏，顏顏她有消息了！」

喬玉玲抱著手中的盤子，獃獃的望著她，乾澀的嘴唇張了張，又合上，顫顫的蠕動著，彷彿難以消化這個突入起來的消息，「你說什麼？」

「顏顏有消息了！俊航打電話給我了！」

「砰」的一聲，一摞盤子從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發出一陣脆響，碎瓷片連同上面的殘餘的汁水濺到幾人褲腳上，卻沒有一個人在意。

「她在哪裡…在哪裡…」女人心底的情緒太過激動，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沙啞的快要失聲，微弱的嗓音讓人幾乎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麼。

然而宋心慈和吳海明卻是懂得。

宋心慈眼眶瞬間紅了，她伸手扶住已經抑制不住全身都在顫抖的女人，向來溫和卻從容的聲音此刻也有些沙啞，

「你先別激動，這次是真的！俊航剛打電話給我，謹言他爸到找了那天晚上顏顏被一輛車帶走的視頻，他找部隊的朋友做了分析，已經拿到車牌號了！」

「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