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盧國公府離瀾王王府只隔一條大街,騎馬只需半柱香的功夫。

夜色已深,下人們來應門時本帶著一肚子怨氣,一見來人是藺效主僕,哪還敢擺臉色?忙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將二人迎進門。

也不用多問,知道藺效是來找府里三郎的,自引著二人往三郎的院子而去。

盧國公府這位三郎名喚蔣徽閱,當今盧國公長房嫡出第三子,其母盧國公夫人是藺效母妃的親姐姐,兩人是正兒八經的姨表兄弟,又因年齡相近,趣味相投,自小便膩在一處玩耍,感情比尋常表親要深厚許多。

藺效跟常嶸一路進了蔣徽閱居住的竹沁園,剛到正屋坐下,便隱約聽到內室傳來男女的調笑聲。

藺效早已習以為常,只當沒聽見,常嶸卻大大翻了個白眼,看這情形,蔣三郎多半又得了什麼貌美的姬妾,這般有興緻。

腳步聲由遠而近,門帘一掀,進來一位十六七歲的郎君,生得唇紅齒白,頰生桃花,端的是俊俏,且眉梢眼角自有一股懶洋洋的意態,一舉一動都透出」風流「二字。

相形之下,藺效更像一塊雕琢精美的白玉,俊美有餘,但清冷疏離,遠不如這位蔣三郎平易近人了。

蔣三郎笑著看一眼藺效,一撩衣擺大剌剌地在一旁坐下,道:「今日回來的?如何?此次出長安可還順利?」

誰知藺效和常嶸乍見三郎,都暗自心驚,怎麼半月不見,蔣三郎臉色差了這許多。

常嶸更是脫口而出:「三公子,你怎麼了?可是最近身子有什麼不適?」

蔣三郎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詫異道:「好端端的,怎麼人人都說我面色差,我身子明明好得很啊。」

想起什麼,又勾唇笑道:「是了,最近得了個卿卿,個中妙處不足為外人道,我一時丟不開手,多貪歡了幾次,許是身子有些虧損也未可知。」

抬眼見藺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挑眉道:「你也莫擺架子,你是未嘗到其中滋味,若是哪天開了葷,怕是比我還丟不開手呢。」

常嶸暗暗嗤之以鼻,世子可不是這種人,律己甚嚴,從不貪戀女色,哪像您蔣三郎,明明跟世子同年,房裡的姬妾卻已經納了七八個了,還不包括勾欄酒坊那些不記名的露水姻緣。

「你這位卿卿從哪得的?牡丹閣?天馨苑?」藺效端杯喝茶,狀似不經意地問。

蔣三郎一怔,今日是怎麼了,藺效竟然關心起他的房裡人來了。

「並不是勾欄紅館中帶回來的。」他狐疑地看著藺效道,「我上月陪母親去大隱寺上香,路上撞見她被賊人糾纏,一時看不過眼,便救了她,後來知道她父母雙亡,家中只有她和弟弟二人,她為了養活幼弟,便做了絹花來賣,我見她身世如此可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於是你便把她納入府中?」

竟一副認真刨根問底的架勢,蔣三郎望著藺效,疑惑更加深了,道:「不曾,她說自己雖出身寒鄙,但絕不願意給人做沒名分的姬妾,我見她犟得可愛,有幾分傲骨,便起了封文書,納了她為貴妾。」

這回不只是藺效,連常嶸都驚訝得揚起了眉,要知道蔣三郎姬妾雖多,正兒八經的貴妾可是頭一個,長安城中多少人想走這個路子來巴結盧國公府而不可得,竟、竟就這麼納了一個賣花女?

藺效手中的茶盅在唇邊停滯了片刻才飲了一口,道:「姨母不曾說過什麼?就這麼任憑你胡鬧?」

蔣三郎眯起眼睛,認認真真打量藺效一番,似乎要將他看透:「你今日是怎麼了?對我房裡的事這般有興趣。說來也怪,我娘以往對我的姬妾沒一個看得上眼的,動輒說她們煙視媚行,偏偏對阿妙——就是我這位卿卿的閨名,對阿妙喜歡得不得了,並不介意她出身寒微,總說她柔善知禮,叫我善待她。」

柔善知禮?藺效怪異地看向蔣三郎,方才從內室傳來的笑聲那般嫵媚,何來「知禮」一說?

他忍不住將視線移向門帘,像是要穿透厚厚的帘子,看清內室的那位叫阿妙的女子。

蔣三郎氣不打一處來:「你今日是來氣我的么?回來后一句正經話不說,活把我當作中了邪的倒霉蛋,我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么?納阿妙之前,我早就派人去她家仔細查探過,她家自祖輩起便居住在大隱寺旁的福樂巷,左右都是知根知底數十年的老鄰居。就連大隱寺的緣覺方丈,以往也沒少見過阿妙姐弟,她父母去世時,緣覺見她姐弟孤苦無依,還曾令弟子贈了些帛金,幫著她父母下葬。」

說著便對藺效示威似的楊揚眉,彷彿在說,看你還能說出什麼。

常嶸不由想發笑,這兩位主子說起來都是長安城年少有為、說一不二的主,但只要湊到一處,總少不了吵架拌嘴。

果見藺效鄙夷地撇撇嘴,道:「我不過見你氣色不佳,多問了幾句,你就心急火燎地替你那位卿卿辯白,不是色令智昏是什麼?我要是再說下去,你怕是要跟我拔刀相向了吧?」說到這,藺效腦中忽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他在莽山遇到那蛇妖時,腰間寶劍曾幾次自鳴報警,想來多半有識妖之能,何不激蔣三將這位阿妙引出來,用寶劍試她一試呢?

他想著,故作不屑道:「不過一個賣花女,活像見了天仙似的當作寶貝,想來即便姿容略出色些,氣度舉止說不定怎麼個小家子氣法,你貪新鮮也該有個度。」

蔣三郎似笑非笑地看著藺效道:「你也莫激我,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今日我便讓阿妙出來讓你見見,若你見了阿妙,說不出個不字來,便得恭恭敬敬叫她一聲小嫂,如何?」

藺效挑眉應戰:「今日我倒要開開眼界,行,便依你所說。」

蔣三郎起身離去,不一會,內室便隱隱傳來三郎的說話聲,聲音帶著商量的語氣,說不出的溫柔小意。

藺效跟常嶸詫異地一對眼,一個姬妾,對蔣三郎來說玩意似的存在,至於這麼小心翼翼嗎?

須臾,門帘一掀,蔣三郎牽著一位身姿娉婷的小娘子出來了。

那女子用紈扇半遮著面,只露出半張眉目如畫的芙蓉面,相貌確實是萬里挑一,難得的是氣度婉約裊娜,比起時下一味追求豐腴的世家女子,顯得尤為清麗可人。

蔣三郎引著阿妙走到藺效近前,附耳對她說道:「這位便是瀾王世子。」舉手投足間滿是呵護。

阿妙點點頭,半屈著身子對藺效盈盈行了個禮,輕聲道:「見過世子。」鬢間插著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金玉相撞,發出悅耳的聲響。

站在藺效身後的常嶸看清女子頭上的釵鐶,不由暗暗咂舌,這等名貴的珠翠,便是皇家女子也多有不及,看來這蔣三郎對他這位貴妾還真不是一般的看重。

藺效眼睛看著阿妙,注意力卻放在腰間的寶劍上,很好,寶劍悄無聲息,半點都不給他這個主人面子。

他有些泄氣,同時又暗鬆了一口氣,抬頭見蔣三郎挑眉望著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對阿妙恭恭敬敬回了個禮,含笑說道:「藺效見過小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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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沁瑤這幾日在家沒少忙前忙后,自那日助哥哥服下蛇妖的內丹后,哥哥先是發了一天一夜的高燒,好不容易燒退後,又密密麻麻起了一身疹子,她心急如焚,連夜跑到青雲觀找師父。

誰知師父得知情況后卻並不意外,只說那內膽乃千年蛇妖所有,毒性大得厲害,便是身強體健者服用,都輕易克化不動,何況沁瑤哥哥這等病弱的身子。

他令沁瑤回家自行畫一張符,將符用雄黃酒化開,給她哥哥服用,蛇毒自可消退。

沁瑤回家依樣做了,一個時辰后,哥哥的疹子便盡數消退,人也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再過幾日,不再咳嗽了不說,連食慾都比往常好了許多。

眼看著子譽一日比一日健壯,瞿氏夫婦和沁瑤都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瞿氏夫婦,從未曾做過惡事,卻連得兩個病弱的孩兒,一度覺得人生實在是絕望之至,不曾想十餘年後一家人能有此造化。

這一切都是拜清虛子的高深道行所賜!瞿氏夫婦慶幸之餘,便商量著要重謝清虛子一番,恰逢這日沁瑤回青雲觀修行,瞿氏夫婦便跟著沁瑤一起坐車前往青雲觀,馬車上滿滿當當全是夫妻倆準備送給清虛子的謝禮。

瞿沁瑤見父母熱情高漲,不好潑他們冷水,心中卻暗自腹誹:爹,娘,你們也不太上道了,與其送師父這些,不如直接送他銀錢,因為他老人家最愛的就是錢!錢!錢!

一家人各懷心事到了青雲觀,剛下馬車,便看見清虛子急匆匆地帶著一個濃眉大眼的道士出來,似是有急事要出門。

沁瑤忙上前喚道:「師父!大師兄!你們這是要去哪?」

那濃眉大眼,憨頭憨腦的道士便是清虛子的大徒弟阿寒,當年清虛子從冰天雪地中撿得的那位棄嬰,如今已長成了十七八歲的健壯少年。

他看見沁瑤,大嘴一咧,露出欣喜的表情:「阿瑤,你回來了!」

清虛子看見瞿氏夫婦,暗叫一句不好,忙回身作勢要捂住阿寒的嘴,誰知還是慢了一步,就聽阿寒大聲說道:「牡丹閣鬧鬼了,老闆娘請師父前去捉鬼,咱們這就要去了。」

瞿氏夫婦聽得牡丹閣三個字,先是錯愕,隨後便是短暫的沉默。瞿恩澤官場上打滾多年,機變到底比在場之人都來得要快,他隨即打起呵呵,乾笑著看向老臉漲的通紅的清虛子道:「這個這個,看來咱們今日來的不巧,趕上道長正要出門,呵呵呵呵呵呵。」

瞿沁瑤雖然沒聽說過牡丹閣,但看到父母和師父的反應,也不難猜到無非是勾欄妓院之流,她倒是一點不覺得意外,只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清虛子:師父啊師父,你為了賺錢,還真是什麼地方的生意都敢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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