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戲
在季岩面無表情地和杜沅擦肩而過之後,倒是韋珊沖著杜沅安慰地笑了笑,低聲和她說:「季老師在圈內是出了名的低調、沉默寡言,並不是針對你,你別放在心上。」
杜沅怔了怔,只不動聲色地對著韋珊點了點頭,微笑道:「謝謝韋老師。」
演大反派的老戲骨孔霽看到這情況,友好地和男三號唐子安開玩笑道:「季岩咋還是這脾氣呢!美女剛來他就走了。」
唐子安摸了摸下巴,對著杜沅友好地眨了眨眼睛,說:「興許是有事兒呢?」
季岩向來潔身自好,圈內圈外都是著名的禁/欲/系男神,偏偏每一次在劇組都有很多女演員和他搭訕,他頂多就點點頭,對方有事兒問他,他便簡單地回一兩句。只在和朋友相處時,話才略多一點。
杜沅趁勢兒撿著這個階梯就下了,眨了眨眼用自嘲的方式說:「我想大約是我身上的香水味兒太濃,所以才把季老師都熏走了。」旋即,她又不卑不亢地和孔霽問好:「孔老師好。」
杜沅說話時,巧笑嫣然的模樣全無一點兒做作。該有的禮儀都有,和剛剛出場時端出的孟香凝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反倒讓人覺得這姑娘單純中還帶著一點兒俏皮。孔霽和唐子安、韋珊都笑了起來。
等她看向唐子安時,唐子安連忙誇張地擺手道:「可別叫我唐老師,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老師了。我也是中戲的學生,不過我高你兩屆,叫我師兄就好。」
杜沅從善如流地叫他:「唐師兄。」
隨後孔霽就問一些關乎於「小姑娘今年大幾」、「老師是誰」、「演過什麼戲」、「老家哪裡的」等話,杜沅都應對得體地和他們交流著,唐子安又和她聊了一些中戲的趣事兒。
等到攝影助理讓杜沅去拍定妝照時,這段融洽的對話才終止。
儘管這天孔霽、唐子安、韋珊都幫忙解了圍,但杜沅還是覺得有些懊惱。她腦子裡想的都是「以前陪我看星星看月亮的時候就寶寶長寶寶短,現在新人變舊人了,就直接不搭理」,在懊惱了一個晚上之後,杜沅就打定了主意,如果再次遇到季岩而季岩沒發現她,她就假裝沒看到。如果他看到她了,她就禮貌地打聲招呼問好,表示對前輩的尊重。
——
接下來的好幾天,都沒有杜沅的拍戲任務,為了戲中的效果,劇組特地請了老師來指導她和韋珊、俞詩藍的形體。由於她是要演交際花,還是百樂門的舞女,所以她還要跟著學舞蹈的演員們學習三四十年代的舞蹈。
是以當大家都在看影帝和老戲骨飆戲時,杜沅在練形體。當韋珊和俞詩藍都可以去演戲的時候,杜沅在練舞蹈。俞詩藍因為定妝照那天被杜沅亮麗的形象打擊到,也沒心情幸災樂禍。倒是韋珊,在形體練習結束后安慰杜沅:「這個角色很出彩,舞蹈練好了更能加深觀眾對你的印象。」
當然,這只是一般的外交辭令。平時韋珊、俞詩藍和她的交集並不多。杜沅也只應付地笑笑:「希望這幾天的努力能有效果。」
杜沅連續累了好幾天,骨頭都快散了,偶爾幾次遇到季岩,她還沒來得及說一聲「季老師好」,季岩便已經面無表情地和她擦肩而過。這個擦肩,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也無暇去思考季岩是否還記得她,腦子裡的聲音,就只有「天啊,好累啊」、「為了成名,為了以後成為大製作的女主角,為了更好的自己,這是值得的,你堅持就是勝利」、「絕對不能讓人看笑話,要做一個有準備的人」、「俞詩藍在呢,萬一有差錯就會成為她手裡的把柄,俞詩藍會讓我貽笑整個娛樂圈的」、「今天怎麼還沒過去」、「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今天總算過完了」。
等到舞蹈老師說杜沅的舞蹈練成之後,杜沅總算是鬆了口氣。
由於在橫店這邊的戲份不多,杜沅在這邊也只有一個在人群中回眸的場景,所以很輕鬆地就過了。大約只過了七八天時間,導演便將橫店這邊陳天翼的幾場戲拍完,又取了幾個景,就讓生活製片安排劇組去魔都影視城的事宜。
等劇組在魔都影視城安頓下來,群演人員落實,就開始了正式拍攝。
因為演員沒名氣時在片場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化好妝等拍攝,有時候一天只有一場戲,有時候連一場戲都沒有。但由於杜沅只是一個配角,角色限制,她的戲份基本都在室內,而且還大多數都是在「百樂門」。劇組拍攝並不是按照時間線來的,而是以場景為單元的,先把這個場景的戲拍完了,再拍另一個場景。所以目前拍的大多是室外的戲,沒杜沅什麼事兒。
也正因為如此,杜沅不用上妝等著。於是她便穿著簡單舒適的寬鬆衣褲,在片場旁邊坐著自帶的簡易小馬扎,散著頭髮看眾演員飆戲。偶爾季岩會面無表情地往這邊看一眼,但基於之前季岩對她的態度,杜沅覺得他肯定不是在看她。
不得不說,宋建本是一個要求很高的導演,即使演員的表演很到位了,他也會重複拍好幾次,就為了得到最佳效果。
季岩的演技一直在線上,表演也很有張力,和老戲骨們的對戲很精彩,以至於這場戲明明是季岩、韋珊、孔霽三個人在演,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季岩和孔霽身上。韋珊被壓戲,偶爾還有接不上來的情況。
演反派的孔霽雖說長得不好看,但為人很有魅力。是以在眾多老戲骨中,近幾年就他紅了。即使是對新人,孔霽也沒什麼架子,反而會很和善。在韋珊ng的時候,他非但不發脾氣,還讓她自己先調整狀態。相比起孔霽而言,季岩就是沉默寡言的代表,他不罵人,但他的面無表情很容易讓人壓力山大。
同時和兩大戲骨對戲,韋珊壓力山大到已經ng好幾次,宋建本的脾氣也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他索性叫停,又把韋珊叫了過去給她說戲,孔霽和季岩便坐在休息椅上一邊休息一邊低聲交談。
韋珊演技不錯,都ng了這麼多次,連帶著讓俞詩藍和杜沅都緊張起來。介於杜沅完完全全是個新人,劇組裡的人都對她多了一絲同情。連得過金麻桿最佳女主角提名的韋珊都這樣,杜沅和季岩孔霽的對戲情況肯定不會太理想,閑暇時大家都會打趣杜沅或者安慰她。
杜沅在學校專業課成績一直是第一,她從沒懷疑過自己的演技。可她畢竟沒真槍實戰地在幾百人圍著的情況下面對鏡頭拍攝,心裡說不怯也是不大可能的。
以前在學校,為了打破自身的防禦機制,老師曾讓她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哭大鬧大笑,做很出格的舉動,但真到了片場面對幾百號人的目光時,她才發現那些訓練都不夠。儘管她曾經和岑岩、顧溫書對過戲,岑岩和顧溫書的演技都很好,但那些和真正的拍攝都不一樣。
因為真的在拍攝時,不僅要入戲,還要注意走位、保證自己能上鏡、上鏡效果要好、還要把演出角色的魅力。
杜沅在韋珊ng之後,更加註意看韋珊在導演說戲后的表演。隨後,她又重寫了角色分析,給宋建本看過確定可以這麼演,再重背了幾遍台詞。
時間在杜沅的準備之中流逝,劇組很快就拍到了百樂門這個場景的戲份。
因為是和季岩演對手戲,杜沅有些忐忑。她開始和季岩交往時,季岩已經成名,並且度過了進入娛樂圈的低迷時期,正當紅。每一次他們約會,他都得背劇本,於是她就陪他對戲。她扮演的角色有時候是黑幫老大,有時候是古惑仔,有時候是警察,有時候是毒梟,有時候是少女,有時候是大姐大,還有的時候是主角他老媽。
她還記得曾經她和季岩對戲的場景:兩個人剛開始還一本正經地對戲,對了一半,她就能爬到季岩身上去,或者整個人都像沒骨頭一樣倒在他肩上。兩個人要笑鬧一會兒,她才會認真開始陪他演。
曾經每一次和季岩對戲,她都覺得很好玩兒,因為可以體驗不同角色的生活。但這回不再是簡單的對戲,而是要真槍實戰地和他在攝像機下正式演。在拍她的戲的前一天,杜沅還特地把早在她還在橫店時就跟組到魔都影視城附近的3d攝影基地拍戲的顧溫書叫出來陪她吵了一架解壓。
這天,杜沅早早地就化好妝等著。在百樂門的其他戲拍過之後,現場製片就讓杜沅準備上場。先和季岩對台詞,再走一遍位,杜沅就在指定的位置等著,思緒沉進她通過劇本腦補出的人物經歷。等到場記念完場次,打板聲一響,她腰背一挺,唇微勾,眼兒媚,通身氣質驟變。
背景音樂緩緩響起,大廳內的群演兩兩抱著跳起曖昧的交誼舞。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歌舞昇平
只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心中苦悶
……
在紙醉金迷的百樂門中,一身中山裝的陳天翼手持一杯葡萄酒坐在桌邊兒,舞台上的舞女們穿著高開叉的舞裙,手提著裙擺正跳著舞,中間一個美貌的歌女款擺腰臀唱著《夜上海》。舞池中的男人女人們正雙雙對對地摟著彼此踩著簡單的舞步說笑。
陳天翼襯衣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白皙細膩的脖頸,臉上是玩世不恭的輕哂。他抿了一口葡萄酒,看了看手錶,眼神又瞟向門口處。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他等的人還沒來。他心裡有些著急,卻不能表現出來。
又幾分鐘過去,他確定等的那個人來不了了,才將杯中的葡萄酒飲盡,轉頭皺著眉問侍者:「我來了這麼久,怎麼不見香凝?」
侍者為陳天翼添上酒,恭敬地回道:「孟小姐今日身體不舒服……」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便傳來「篤篤篤」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以及孟香凝那帶著一絲慵懶的輕笑:「不過是身上有些乏了,懶得應酬。」
陳天翼聞聲抬頭看過去,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又帶著喜悅和欣賞,整個人的面龐都好像被點亮了。一抹紅色的麗影在人群之中款款地走向他,那雙似有情還無情的眼顧盼間,使在場的人無不意亂情迷起來。
她唇角微勾,似嗔非嗔地用蔥段兒一般的食指點了下侍者的額頭,話語中似乎帶了絲怪責,又似乎不是:「這話不過是拿來哄那些蠢人的,你用來誆陳大少不怕他回頭找你麻煩?」
她也沒看陳天翼一眼,自顧自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從手包里掏出一根煙放在唇間含著。
陳天翼笑容加深,眼神灼灼,傾慕中隱含佔有的欲/望。他摸出一盒珍藏版火柴給孟香凝將香煙點著,孟香凝輕垂眼睫,懶懶散散地朝他臉上吐了一個煙圈兒,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隨後又變成冷淡和輕嘲。
陳天翼攬上她的腰將頭擱在她脖頸處,親了一下她的腮幫子,有些討好地笑:「我還以為上次之後,你不願再見我。」
兩個人的表演,看上去渾然天成,絲毫沒有演的痕迹,在場的人幾乎就要以為自己真的就身處於民國時代。片場的小夥伴們都看呆了,這,這,這是真親了啊!不是借位!劇本上沒有要求!天了嚕!這特么基本上闊以算是季影帝的熒幕初吻了有木有!
一直盯著顯示器的宋建本因為對兩人的表現很滿意,也不由得暗暗點頭。
孟香凝十指上的蔻丹鮮艷,就算是捏著煙,也魅惑得不可思議。她神態優雅地抖了抖煙灰,在英俊的男人耳邊吐氣如蘭:「只要別再和我說什麼贖身離開百樂門的蠢話,我房間的大門永遠為你開著。」
正在二人演到最有張力時,俞詩藍在旁邊看得咬住了下唇,韋珊的神色也變得意味不明起來。
大家以為這場戲可以一遍過的時候,宋建本突然發現不對,大喊一聲:「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