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第五十三話 胭脂鋪（二十）

翠色柳葉，垂落下來，花色滿園，鶯歌笑語，如若荼芄不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亦或是瓊華和白澤沒有覺察出園中的異樣，想也能好好賞一番春景。可偏偏園中一抹過艷的牡丹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那朵牡丹花，花盤極大，趙王后很是驚喜，命五名侍女以手測量，五名侍女雙手張開竟也包不住花盤，加之那株牡丹花顏色紅似泣血，在陽光下發出微弱的紅光，立即引得一干僕婦驚嘆。

牡丹乃花中之王，而此牡丹更稱得上是王中王，有僕婦見趙王后喜愛，提議將其移栽至王后寢宮。

荼芄面上不動聲色，眼眸卻不受自己控制的跟隨著牡丹移動，露出一絲羨艷之色，瞧得出來，她也很想要那株牡丹，只是礙於自己在宮中身份尷尬，再說要花的還是一宮之主的王后，她就是再想要也只能藏在心裡。

自從發現牡丹花的那一刻起，荼芄就變得有些不大一樣，總是動不動的往王後宮里跑，牡丹花就像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一般，時時刻刻吸引著她。

這夜，天下著淅淅瀝瀝的雨絲，風拂過紗幔，飄飄蕩蕩的吹起，又輕飄飄的落下，屋樑之上，瓊華輕輕靠在白澤肩上，雖閉著目，她嘴角卻含著一抹笑意，悠悠的說著話：「我聽說九重天上花神的真身也是一朵牡丹，與那株比起來，哪個會大些？」

白澤眼中掠過一絲訝異，忽得莞爾一笑：「你聽誰說的花神是一朵牡丹？牡丹花神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已經仙寂，如今的花神乃是一株喇叭花。」

原以為瓊華會因為聽到花神是一朵喇叭花而驚訝一番，不想她反而抬起頭來望著他，聲絲隱含著興奮：「白澤，你在認識我之前果真是在九重天上呆過的，墨軒曾跟我說過，你是九天公主的神獸，我當初還不信呢？」

白澤沒有否認，只是笑著沒有再說話，。瓊華也靜了些，暗自猜測著在九重天時的記憶對於白澤的重要性，畢竟他的雙眼傷在下界之前，那段她沒有參與的歲月里。

此時此刻，瓊華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心情，竟莫明得覺得有些低落。

「白澤，你下界這麼久了，就沒想過去找她嗎？」她幽嘆一聲。

「她？」

瓊華指著他的心口：「你心裡的人。」

白澤反應過來，又是笑：「能找到的時候自然會找到。」更何況他心裡的人早就在身邊了。這句話他沒有說給她聽。

瓊華訝然：「你相信緣分這種事情？」

白澤不動聲色道：「你不信嗎？」

瓊華道：「說不好？」

白澤又道：「怎麼個說不好法？」

她想了想，好半響才磕磕絆絆的解釋著心中所想：「我倒不是說不信緣分這個東西，不然我也遇不到你，可緣分這東西，有時候遇上了未必是件好事，就比如說荼芄和端襄君侯和蔣青青吧，荼芄在蔣青青和端襄君侯之間橫插一腳，最後還害死了蔣青青，大抵也逃不過嫉妒二字。」

剛巧說到這裡的時候，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他們同時朝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床幔之後，荼芄僵直著身體坐了起來，那平日無神的雙眼更加暗淡無光，仿若意識未醒的赤腳下了床榻，垂著眼睛打開房門朝外走去。

地面濕冷，她卻全然未覺，只一味沿著曲長走廊搖搖晃晃的走著，瓊華和白澤就在後面幾步跟著。

「白澤，你聞到空氣中一股牡丹花香了沒有？」瓊華嗅了嗅鼻子，皺著眉道，牡丹花在王後宮中，離他們現在走著的走廊足足隔了四五個宮殿，就算牡丹花盛大，香氣飄遠，但也不至於能飄到這裡來吧？

白澤不緊不慢道：「妖以色惑人，花的利器就是它的香味與外觀。」

其實他們在遊園之日見到那株大得出奇的牡丹花時，就已經知道那是一隻至少有千年妖齡的花妖，只是連著十幾日來花妖都十分安分，被移栽到王後宮中后，也只以花形示人，還沒有害人的舉動。

夜深人靜，荼芄果然是到了王后的宮中來看那一株牡丹花，不，確切來講，此宮非彼宮，同樣的宮殿，一樣的花園，卻安靜得十分可怕，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盞照明的燈籠，雨明明還在下著，竟也是無聲的。這不過是妖術製造出來的一個虛假的世界。

荼芄渾然不知，微微彎著身子，雙手捧上那朵碩大的花蕊，輕輕撫摸著紅艷的花瓣，聽得她這樣說道：「我聽見你喚我了，你說只有我能聽見你的聲音，可你為什麼不出來見見我？」她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晰，含著一點點好奇，還有一點點的落寞。

她的話清清楚楚落進瓊華和白澤的耳里，兩人皆是吃了一驚，他們連日來寸步不離的盯著荼芄，沒想到花妖以隱語的方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迷惑了荼芄。

瓊華噗嗤一笑，對著白澤說道：「看來你說得不對，花不單用外觀和香味迷惑人，還用了聲音。」

白澤微微抿著唇，面色轉冷，放在早幾十年遇上這隻花妖，他應該會上去收拾它，可惜的是，這裡是荼芄的夢境，一切不過是過去的重現而已。

不知是不是一陣風襲來的緣故，花瓣在她掌心輕輕顫動起來，像是回應她的問話一般，用抖動來顯示自己對她的在意。

周圍開始瀰漫起朦朦朧朧的霧靄，一絲一絲將荼芄包圍起來，身前的牡丹花發著淡淡的紅光，一身紅衣的男子逐漸在光霧中凝聚成形，墨一般的長發係數垂落在肩后，他稍稍俯身，卻仍高出荼芄一個腦袋，暗紅色瞳仁映出半蹲著她的身影。

「我是妖，你不怕我？」

好聽的聲音若溪泉流蕩，還有那慵懶的口吻，含笑的眉眼，荼芄沒想到它是個男子，他以為花都應該是女子，即使他喚她時，聲音細膩難辨男女，她也沒往男性那一面去想。

她看得有些愣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妖都是長你這樣漂亮的嗎？」

花妖貌似很鄭重得點點頭：「大概如我這一類的花妖，長得都很漂亮。」

「那我不怕！」很難得的，荼芄竟然笑了，而且燦若星辰。

「為什麼？」他的聲音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