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 第五十五話 胭脂鋪（二十二 終篇）

驚叫過後，一個侍女跌跌撞撞跑進來，跨過門欄就撲倒在管家面前，語無倫次：「管家，夫人……夫人……我們……嗚！快救救我們吧！」

只見她一張紅唇上下抖動，恐慌的較好面容愈發慘白，管家的視線從鳳墨軒他們身上飄過，竟不避諱得將三人「請」了出去，一同趕往荼芄夫人居住的水榭。

如同那日蔣青青闖入樓閣的場景一般，侍女們三三兩兩從樓閣內跑出來，更甚者步履不穩的跪倒在地上，一邊爬一邊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荷葉邊的裙擺上盪開一片片紅，透著股子血腥味。

鳳墨軒三人正思量著樓閣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忽覺背後寒風陣陣，接著肩頭齊齊被人一推，等反應過來時，他們已在樓閣之中，身後大門緊閉，落了鐵鎖。

「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會不會死啊！」

「快去拿油桶來，把這裡燒了，通通燒了！」

門外傳來侍女的叫聲，還有管家氣急敗壞的命令。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可以肯定的是，敬國府的下人們要謀殺荼芄是早有計劃的，至於鳳墨軒三人，大概是想殺人滅口，可他們不知道，被關在屋子裡面的三人皆是仙人，仙，又豈是普通的火能燒死的。

人間的火不若天界的三位真火，也比不得鬼界的地獄煉火，燒在身上不痛不癢，反而還會覺得暖和。

鳳墨軒三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果然沒過多久，黃亮的油水從門窗的細縫裡漏了進來，外頭霎時通紅一片。

瓊華碰了碰門欄燃起的火舌，莫名其妙的覺著這一股暖意有些熟悉，就像是……就像是……腦中忽然閃過一幅畫面，帶著熾熱火舌的車輪從頭頂一晃而過，車頭作者以為雍容華貴的夫人，懷裡抱著個嬰孩，回眸一笑，溫溫和和的啟唇喚道：「瓊華。」

瓊華？叫得是自己嗎？瓊華縮起手指，若有所思。

發獃間，耳畔響起白澤的聲音：「這裡有些不對勁。」

瓊華回過神來，抬頭望去，只見白澤和鳳墨軒皆是凝了眉，兩雙眼警惕的環視四周。

「怎麼了？」她亦是學著樣，順著她們的目光仔仔細細看向周圍，果真有些不大對勁，火舌席捲而上，張著血盆大口吞噬起房梁，可他們身處之地，卻無半分熱量，確切來說是有些陰冷。

「像兩個空間。」鳳墨軒向前走了幾步，晃動的珠簾後面有淡青的條狀物體嗖得劃過，他眯著眼「進去看看。」

瓊華和白澤點了頭，並肩跟著他進去，穿過兩扇槅門，最後一扇便是荼芄的寢居，細心一聽有沙沙的動靜。

從半遮半掩的屋門外望去，可以看見那淡青的條狀物體在地面上緩緩蠕動，望過去猶如滑膩的蛇尾，但在細瞧之下，竟是一條條帶著倒刺的藤蔓，粗壯且縱橫交錯。

此時，鳳墨軒已經推開了門，裡面的景象一覽無遺。

傢具、器物雜亂無章，盡數倒在地上被藤蔓緊緊糾纏在一起，沿著藤蔓向前，盡頭處的床榻上，荼芄背對著他們，彎著腰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只聽得從她那邊咯咯的，像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瓊華看到她，頓覺噁心，沒想到藤蔓竟是從荼芄的半腰上長出來的上身是人，下身是藤，半妖半人，比鬼怪還可怕的形象。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碎在地上的茶杯。

「叮」的一聲，荼芄悠得轉過頭來，一雙銳利的眼狠狠盯上他們，嘴邊流下嫣紅的血液。

她扯著嘴角，笑著猙獰，支起身體之後，才看清後面是具女屍，脖子被咬成兩截，這就是侍女們驚恐的原因，她在食人。

沒得他們說話，荼芄率先開了口：「我知道她不會放過我，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你說誰？」鳳墨軒對上她的眼，明知故問。

「蔣、青、青！」荼芄一句一頓，滿懷恨意，卻又強忍著劇痛，大喘一口氣，「我知道你們不是凡人，不然不能帶走她，快叫她出來！」

她說的驢唇不對馬嘴，從字面上理解，蔣青青成了關鍵，因而鳳墨軒沒有猶豫，遞了個眼神給瓊華，瓊華微一點頭，翻手結成花印，念起咒語，半空中出現了木偶人蔣青青。

白澤指尖一劃，又是一道白光打在木偶人身上，蔣青青的魂魄被釋放出來，直接摔在他們面前，她抬起頭來，不明所以：「仙人？」

鳳墨軒蹲下身來，與她平視：「現在你該告訴我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指向她身後，「妖鬼的事，本不在我們管轄的範圍之內，要不是瓊華替你求情，我們是不會管的。」

此言之意，鳳墨軒是打算置身事外了，誠如他所言，蔣青青與荼芄的恩怨是瓊華極力提出要管上一管的，他這樣說，瓊華自然免不了要插上一嘴，可就在想要開口之際，白澤捏了捏她的掌心，貼著耳畔低低一句：「鳳墨軒說得對，她們的事由她們自行解決，我們靜觀其變就好。」

「可是……」

「瓊華！你還覺得蔣青青需要我們嗎？」

瓊華一愣。

白澤冷笑一聲，眼神朝蔣青青所在的方向投去：「你背後的人是誰，還不從實招來，若有一句假話，我定散了你的魂魄。」說著，揚手一揮，一柄紅木油紙傘握在他手上，有盈盈的火光躍於傘面。

「煉……煉火！」蔣青青睜大眼睛，腳下碰到藤蔓，內心對於地獄煉火的懼怕瞬間煙消雲散，她回過頭去，看著荼芄現在半人半妖的模樣，突地露出一臉輕鬆的笑容：「我成功了，金克木，他真的沒有騙我！哈哈！」

「你對我做了什麼！」荼芄似乎越來越痛苦，按理說她是半妖，現出原形只會讓法力更上一層樓，可如今她即使是吸食了侍女的血液，依舊奄奄一息的趴在床上，毫無力氣。

蔣青青一步步逼近她，指著她，面目猙獰：「你們知道嗎？她是個瘋子，是妖魔，不！比妖魔更可怕的存在，因為想要長生不老，她利用花妖對她的憐憫，在花妖受天劫之時，令術士滅了他的元神，奪取了妖靈。因為端襄哥哥擁有著世上最純凈的陽氣，她又想方設法的接近端襄哥哥，吃了他的魂魄。我呢？呵呵，這一切被我發現之後，她殺我滅口，把我封在湖底三十多年！」

事情在她的一言一句間變得明朗起來，歸根結底，起因還在那一株牡丹花身上，當年花妖君侯正遇千年之劫，藏身於宮廷之中，本想藉助趙王后金鳳之力，躲避天雷，閑暇之際恰好發現荼芄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於是索性在荼芄面前現出真身，可他沒想到看起來天真木納的荼芄，內心卻奸險狠辣。

荼芄從君侯口中得知妖靈可助凡人永駐青春，就設計聯合數十名術士殺了君侯，不料君侯在死去的最後一刻毀了自己半顆妖靈，所以即便荼芄吃下了剩下的半顆妖靈，卻只是讓自己的身體保持著青春的狀態，此後便如蔣青青所言，為了滋養妖靈，荼芄吸食了端襄的陽氣，又以人血為生。

「你們總不願下手，我被封在湖底三十多年，三魂六魄早已殘破不堪，即便投胎，也不能再世為人，不若魚死網破的好。他教我五行相剋之法，將金粉摻在在胭……」

話音未落，白澤手中的紅木傘突然火光大作，煉火直直噴在蔣青青身上。白澤也是一驚，他想施法控制，可無論他怎麼念咒，紅木傘卻像失了控一般，急速旋轉起來，煉火源源不斷。

沒過一會兒，煉火從蔣青青的身上蔓延到藤蔓上，轉而襲捲住荼芄，一鬼一妖在火紅的煉火之中厲聲尖叫。

鳳墨軒扇柄一轉，一下打在白澤的手背上，紅木傘落在地上，滾動兩圈，骨架盡散，竟是毀了。

「那人是誰！」鳳墨軒沖著火光喊道。蔣青青哪還能發出其他聲音來，回答他的只有凄厲的叫聲。

「快走！」白澤同時喊道，現出獸性，碩大的翅膀拍在瓊華和鳳墨軒身上，一下將兩人撂倒在背，衝天飛去。

煉火前所未有的威力巨大，就在他們衝出樓閣的一瞬間，敬國府上下火光漫天。

不料白澤剛落在雲朵上，兩個不明物體就撞了過來，哎呦著摔在他腳邊，瓊華和鳳墨軒從他背上下來，低頭瞧著摔倒的兩人。

那個大的抹一把額頭的細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我來晚了！還好你們平安出來了！」

「你怎麼來了？」瓊華眨了眨眼睛。

「我………」

「師傅，你快起來，你壓著徒兒的腿了！」又一個聲音叫道，稍顯稚嫩。來人正是天刑和他的徒弟素素。

天刑捋平衣擺，拉著素素一同站了起來：「這麼大的火，方圓百里的人全看見了，別人只道是普通的火，我卻識得，這是地獄煉火，我怕你們出事，就過來看看。」他向雲下望去，嘖嘖兩聲，「你們做的？這動靜膩大了些。」

鳳墨軒瞅他一眼：「是不是我們做的，現在也無關緊要了。」這冷冰冰的態度霎時讓天刑住了嘴。天刑自知討了沒趣，只得攜著素素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