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第五十六話 牽木偶（一）
敬國府下人縱火一案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過了將近兩月才漸漸消停下來。本以為能過幾天平靜日子，不想事與願違。在一個風雨飄搖的早晨，瓊華正幫著白澤收好摘下來的大紅燈籠，隔壁家的胭脂鋪就呼啦一下闖進十幾位壯漢，接著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此起彼伏。
由於聲音實在過於大聲，街坊鄰居雖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卻也耐不住好奇心，紛紛圍在遠處窺探一二。
白澤掏掏耳朵，對著瓊華一瞥眉：「你先進去休息，我過去看看。」
瓊華淺淺笑著點點頭，心想天刑好歹是只妖，總不能被幾個凡人欺負了去，頂多就是損失些貨物，遂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白澤走進胭脂鋪時，壯漢們已經砸東西砸的差不多了，陸陸續續的散去。天刑抱著素素站在一邊，一臉愁容得瞅著店內七零八落的物件，悵然長嘆：「上好的胭脂就這麼沒了。」
在他懷裡的素素伸手拍了拍自家師傅的肩頭，寬慰道：「師傅，沒關係的，咱們有得是銀子，再買進來就好啦。」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天刑無奈的放下素素，轉過身來面對著白澤：「見笑了。」
「沒想到八面玲瓏的天老闆也有今天。」
白澤的話聽上去有些冷嘲熱諷的意味，但實際上他並沒有這個意思，他的本意只是想趕走那一幫煩人的漢子，怎也沒料到鬧劇會這麼快就散場了。他打算回去睡個好覺，卻感覺衣角有些綴重，側了身看，原是素素不知何時跑上來拽住了他的衣角。她身後，天刑搓搓手，略有些赧然：「我想起一件事來，應是你們才有資格去管。」
白澤微微皺了下眉頭，隨即跟著天刑坐了下來。胭脂鋪大門緊閉，歇業一天。
素素端來熱茶，乖巧的站在天刑身後，天刑望向窗外綿綿細雨，低聲道：「我今日的遭遇，要從敬國府起火那日說起。」
那日，天刑帶著素素離去，並非回到了店裡，而是拿了一批胭脂新貨去了城西閔府。
說起這閔府，可有一番說頭。其一，趙國自開國以來就流行著一種消遣的玩意兒，木偶戲，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皇親國戚，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麼一兩個木偶人，而論得上能把木偶人做得惟妙惟肖的，當閔府莫屬；其二，閔府現任的當家是一位十八歲的少婦，據說是百來年間閔府掌勢人之中最年輕的一位。
天刑去閔府，自然是為了生意。聽說閔府的當家喜歡桃花色的胭脂，他特意挑了幾樣上品帶過去，若能做好閔府的生意，將又有一筆可觀的收入。
貨物拿進去半天，當家身邊的貼身侍女徐徐而來，從她口中得知，閔府當家的對他家的胭脂十分滿意。果不其然，在之後的日子裡，每隔半月，閔府就有人上胭脂鋪取貨，誰曾想到了這月，生意沒做成反而招來了打手。
「我進的貨從來都是上品，可這次，閔府的下人傳話說胭脂出了問題，閔府當家的用了我的貨，臉上紅腫難消，且近日來先來血絲，說是毀了臉。」天刑嘆著氣。
「既是貨物出了問題，你可看過貨。」白澤道。
「貨送回來了。」天刑從袖裡拿出一個鎏金瑪瑙藍寶的精巧匣子出來放到白澤面前：「你瞧瞧。」
白澤拿起匣子打開，指尖一頓。
「如你所見，胭脂一點未動過，何來毀臉一說呢？」天刑又嘆，「我雖沒見過閔府的當家，卻從下人口中聞得一兩件關於當家的異事。」
「你之前說得只有我們管得事，難道和她的異事有關？」
天刑不置可否：「異事中的頭一件事，我聽說閔府當家並非是原原本本的閔家人，原是閔府已故當家十年前在街上撿來的孤女，因覺著孤女太過可憐，遂收了做家裡的童養媳；異事之二便要講講孤女做了童養媳之後的事了。三年前，閔府辦了喜事，那盛況想必你應當記得一二。」
白澤回憶道：「願作當做閔家媳。當日十二人花轎遊街，我記憶猶新，可見閔家對這位兒媳的看重。」
天刑卻搖搖頭：「若真是看重倒也就罷了。」
「此話何解？」白澤看著他。
他低頭沉吟。
素素不安的挨近天刑，抬手蹭了蹭他的手臂。
天刑抬眼給她一個安慰的笑，過了半響才道：「素素這孩子，有一回不小心闖進了閔府當家居住的園子，回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我問了好幾遍，她才吞吞吐吐的告訴我，說是看到了當家的模樣。」
說到這裡，素素身子一抖，顫顫巍巍的說道：「那位姐姐長得跟個木偶似的，一舉一動都要人扶著，走路起來也是一頓一頓的，大大的眼睛直溜溜的盯著我瞧，笑呵呵的說我長得也跟個木偶一樣，要把我從師傅手裡買回去做人體木偶……」
「說重點。」天刑拍拍她的腦袋。
素素繼續道：「她說完倒在我身邊，我看見她的臉上有大團大團的黑影，在血管里竄來竄去，隱隱約約還看到有一隻尖嘴的怪獸從她肚子里爬出來，圍在她身邊。」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盈了淚，真像是被嚇得不輕。天刑摟著她：「她回來的那日說的更詳細些，除了嘴尖，那獸有一雙尖削的耳朵，且指甲很長，像是你們在追捕的夢魘獸的模樣。」
聽到夢魘獸三字，白澤目光一凜，但很快臉色緩和下來，亦是學著天刑的樣子，輕輕拍在素素腦袋上，不甚流利的安慰一句：「世間哪有那麼多妖魔，哪怕真有，你不還有個妖怪師傅嗎？」
白澤是頭一次做安慰小孩的活，也不知做得好不好，但他覺得素素既是素女的轉世，總不能讓她在人間的時候就有懼怕妖魔的意識，那以後恢復了仙位，難道要做一個怕妖魔的仙嗎？
他站起身來，幽幽甩下一句：「是不是夢魘獸我自會去閔府查明，你自己的徒弟，還要好生照料。」一語落下，人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