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第五十九話 牽木偶（四）

本想就在這個時候從閔昭的夢境里出來，卻發現周遭的水霧漸漸散去。鳳墨軒搖著羽扇，輕輕一笑：「看來，我們還可以再走一段。」

霧氣完全散去之後，他們發現所在之地依舊是那片深山老林，不同的是，他們面前已沒有那條小道，很明顯，他們的位置變幻了，只是不知道夢境想引他們去往何方，因為沒有明確的方向，三人覺得就往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

山路不好走，地上泥濘，低矮的樹冠猶掛著幾滴雨水，伸出來的枝椏總是不小心勾到瓊華的裙角，瓊華索性撩起裙擺，將裙擺塞在腰間，雖看著不雅觀，但方便走路。

他們穿過最難走的灌木叢，迎面拂來一陣葯香，向前看去，只見灌木之後，卻是一片極寬廣的平地，平地上種著各種各樣的藥草，藥草之間有一位白髮蒼蒼老者，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衫，正彎著腰，垂首擺動著鋤頭，像是在給葯地除雜草。

本以為這位老者和剛才遇見的一群人一樣，是看不到他們的，怎知老者直起身時，頭卻轉向了他們，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他們。

過了一會兒，老者又抬起鋤頭架在肩膀上，好似沒看到他們一般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

瓊華看著老人的背影，碰了碰一旁的兩人：「他這是看得到還是看不到？」

白澤面無表情：「不用管他看到看不到，我們走我們自己的路。」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恰好能讓那位老者聽清楚，結果老者停了下來，轉過頭看他們。

從瓊華這個角度看去，老者的鬍子輕輕在風裡飄蕩著，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誰知這樣一個看似謫仙一般的老人，說話卻冷冷冰冰，沒有半分客氣，只聽他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對他們說道：「你們走你們的，不要踩了我的草藥。」

鳳墨軒往要葯地上瞥了一眼，意味不明的笑出一聲，接著無奈得攤攤手，半開玩笑的說道：「老人家，前方沒有路可走，我們要到對面去，只能穿過您的葯地，我們會盡量避開您的草藥，若是不小心踩壞了，我們賠銀子可好？」他指了指葯地。

老者鼻尖一哼：「草木皆有靈氣，你踩了它們，就會阻它們修行。」

三人都沒想到老者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乍一聽，還以為是修仙之人，可夢境之中，除了他們三人是仙，又怎麼會有第四個仙人呢。

白澤更是警惕的抿著唇，對著老者站著的方向稍抬下巴。

老者似乎感受到了白澤的不善，目光更加犀利起來，說了了一句更讓三人吃驚的話來：「你是仙人，難道聽不明白老夫說的意思嗎？」

「你知道我們是仙？」瓊華不可置信的問道。

鳳墨軒呆愣了沒多久，像是想到了什麼，對著老者上下打量一番后，走上前去，竟是稍稍傾身對著老者行了拱手禮：「原來是山神，是我失敬了。」說話同時，他用神力傳暗語給瓊華和白澤兩人：「他說得是你，並非你們，他不是在跟我們說話，這是夢境，夢境之人皆是過去之象，別被夢境所迷惑。」

瓊華、白澤恍然大悟，也注意到了老者剛才的話，顯然，他們面前的老者，或者說是山神，只是留在閔昭回憶里的一部分，他看得見的只有鳳墨軒一個人，且把鳳墨軒當做了別人，既然老者看不見他們，兩人皆是閉了嘴不說話，反正他們說什麼，老者都聽不到。

山間起了風，吹得藥草沙沙作響，老者眼裡幽深，沒有搭腔，算是默認了鳳墨軒的話，同樣打量著鳳墨軒，因老者眼中看到的不是他，鳳墨軒不再開口，只等他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者道：「你跟我來，我帶你下山。」

遇見山神是意外，不過在夢境之中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山路陡峭，他們下山費了點時間，山神帶著他們下山後，便遁了身，大抵是回自己的山神廟去了。

他們雖說在山神的帶領下下了山，但並未有真正走出山林，而是來到了一座尼姑庵。

瓊華奇怪道：「山神是神，閔昭不應該會看見他，再者我聽他剛才的話，像是遇見的也是個仙人。可這些怎麼會出現在閔昭的夢境里？」

白澤想了想：「或許遇到山神的那位仙人見過閔昭，或者……」

「或者這是夢魘獸故意給我們的假象。」鳳墨軒接道。

白澤輕應一聲。

他們從山上到下山，日頭早已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徒留月盤與星辰，鳳墨軒提議到尼姑庵里看看，尼姑庵里都是些或身世飄零、或無依無靠的女子，鳳墨軒和白澤是男子，上去敲門總不大好，於是乎敲門的任務就交給了瓊華。

瓊華上前只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她在人間這幾年，尼姑和尚看過不少，大多都是朴樸實實，不施粉黛，但眼前這位尼姑，年輕貌美不說，身段形容也是極好的，且化了很艷麗的妝容，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出家的人。

「你們是誰？」她不說施主，說的卻是你們。

瓊華偷過半掩著的門，往庵里瞟了一眼，卻見尼姑庵的院落里停著一輛馬車，赫然是帶走閔昭的那輛馬車，她眉梢微動，然後笑著側開身子，讓這位尼姑看到鳳墨軒和白澤，說道：「這位小師傅，天色晚了，可否讓我們借宿一晚。」

鳳墨軒和白澤亦是對尼姑笑了笑，以示友善。

尼姑低垂下頭，思量一番，道：「你們先等等。」說著半掩上門走了回去，似乎是去稟報了。

瓊華回到鳳墨軒和白澤身邊，將剛才看到馬車的事說了一下。

剛說完，尼姑庵的門又開了，尼姑站在門口，對著他們叫道：「你們進來吧！」尼姑將三人引進庵內，庵內十分安靜，只有寥寥幾處燈火還亮著。

瓊華跟在尼姑後面，看著周圍，心想不會尼姑庵里的人都睡了吧？此刻天即便黑了，可才入夜，按理說不該這麼早睡，再說了，閔家當家的馬車也在院子里停著，她帶了十幾個人，總不能個個都去睡覺了吧，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朝鳳墨軒和白澤靠了靠，拉著他們二人低聲說道：「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尼姑庵有些古怪？」

「確實有些古怪。」鳳墨軒道。

大抵是夜太靜了，雖然瓊華的聲音幾乎可以跟蚊子媲美，但走在前頭的尼姑卻停了下來，回頭皺著眉頭說：「你剛才說什麼？」

「啊，沒什麼。」瓊華笑著朝她走了兩步，索性大大方方的問她，「這位小師傅，庵里的人呢？我看院里有輛馬車，是還有其他客人嗎？」

那尼姑很是鎮定自若，微微垂下頭，視線落在昏黃的燈籠燭火上，聲絲略微低沉：「主持說了，我們這裡是尼姑庵，留姑娘你居住已經是破例了，這兩位公子切莫在庵里隨便走動，明日一早離去。三位還是快隨我去廂房吧！」她轉過身去，提著燈款款往前走。

答非所問，就是她不想回答瓊華的問題。瓊華撇了撇嘴，又見尼姑的走姿，腰肢款擺，空氣里暗香浮動，不禁捂著嘴低低笑著，這尼姑真要是尼姑，她才不信呢，再看尼姑的手，五指纖長，膚色白皙，沒有一絲皺紋，看著不像是做過粗活的。

往前方走，是一條冗長的細廊，尼姑手裡的一盞小燈根本就照不到盡頭，除了腳下有些微光，四周皆是黑漆漆一片。

尼姑帶著他們到了廂房，鳳墨軒拱手一禮：「叼擾了，多謝小師傅。」

尼姑抬眼看了他一下，微微點頭，提著燈轉身離去。

廂房門被關上，三人圍坐在一起，瓊華給各人倒了兩杯熱茶，遞給他們后，坐下來，一手端著茶盞，一手磕著桌面道：「尼姑庵里的尼姑，比外頭普通人家的姑娘小姐還要花枝招展，我可是頭一次見到。」

鳳墨軒環顧著房間：「屋子還算乾淨，也樸素，庵應該是真的尼姑庵，至於人嘛，或許就不是了。」

「不是說閔府的人在這裡嗎，等再晚些時候，我們出去看看。」白澤說道。

「等等，別說話。」鳳墨軒突然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一小條細縫往外瞅，臉色微變。

瓊華站到他身邊，亦是往外看，窗外月色沉寂，黑燈瞎火，她看了半晌沒看出什麼異樣來。

白澤見兩人都不說話了，微微側頭：「怎麼了？」

鳳墨軒關上窗戶：「我剛才似乎聽到有小孩叫的聲音，不過，或許是我聽錯了。今夜我們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離開尼姑庵，我們再回來查。」

「也好，今晚出去，他們恐怕會警覺，反倒不利於我們行動。」白澤點了點頭。

今晚說的好好的，要第二日查探，結果誰也沒想到，一覺起來，景象全變了，沒有什麼尼姑庵，也沒有了山林，有得只是漫無邊際的白茫煙雲。

夢境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