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無藥可救
雨潼姨深知打個巴掌給顆棗的道理,並沒有仗勢欺人,剛甩過肥婆的「巴掌」,「棗」立即就遞上去了。當然,這顆棗,並非是遞給肥婆的。
她從包里掏出沓錢來,是還沒拆泥封的,一萬塊整。
她拿著錢,對著家長們說:「你們的孩子,是我家這兩孩子打傷的,既然是打架,受傷是在所難免,也並非都是我們家孩子的錯,兩萬塊,肯定不可能,我看你們孩子的傷最多也就花了幾百塊錢,我給你們每家兩千,多的,就當是營養費,你們覺得怎麼樣?」
雨潼姨雖然語氣硬,但說話還是挺柔和的。
聽她這麼說,那幾位家長對視幾個眼神,又瞧瞧哭哭啼啼起來的肥婆,只是這事要再鬧下去肯定也沒個什麼結果了,連沖在最前面的肥婆都栽了,他們要再鬧,說不定連兩千塊都沒有。
於是,在有人帶頭之後,他們紛紛點頭。
雨潼姨從中數出兩千塊錢來,另外八千遞到個女家長的手裡,說:「麻煩你分下吧!」
說著,她看向刺蝟頭的母親,又說:「雖然我家黃虹的手,是你兒子帶人給弄斷的,但看你兒子這臉上青青紫紫,腦袋也破了,咱們兩家,就算兩清了,怎麼樣?」
還不等刺蝟頭的母親回答,她又微笑著看我:「小虹,雨潼姨這麼處理,你沒有意見吧?」
我說過,我在知道刺蝟頭是單親家庭后,已經不怎麼恨他了,甚至可以理解他,搖搖頭,說沒意見。
那個時候,類似於得勢不饒人,趕盡殺絕的事情,我還真做不出來。
雨潼姨笑得更加欣慰。
刺蝟頭的母親點點頭,說謝謝,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說:「都說傷筋動骨三百天,你家孩子的傷要比我們家小航的難好,要不我還是給你們賠點醫藥費、營養費什麼的吧,要不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刺蝟頭這個時候,也沒有說話。
我插嘴說:「沒事,醫藥費就不用了,只要你們不要求開除我朋友就行。」
系主任這個時候很適時的出來打圓場,看來這件事情他也是被各方家長折騰得夠厲害了,而且也知道我們的背景不小,不想再把事情糾纏下去,就說:「各位家長,我看不如給黃虹、朱佳還有李航三位同學的處分咱們再商量商量,特別是朱佳同學,上個大學不容易,之前我們學校決定給予他開除學籍的處分,確實是有些欠缺考慮了,我看,不如降個等級,變為留校察看,大家覺得怎麼樣?」
刺蝟頭的母親還覺得自己虧欠我們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另外幾位家長拿著錢了,有人就說:「主任,這是你們學校的事情,還是你們學校拿主意吧,我們沒意見。」
到最後,唯獨沒有點頭的,就是肥婆了。
她還在抹著眼淚,她家寶寶在她身邊站著都有些臉紅了,我看著,心裡就尋思著這肥婆臉皮是真厚,要換著是我,我肯定灰溜溜帶著自己孩子走了,哪還能有臉皮繼續留在這裡啊?
雨潼姨看向肥婆,說:「你覺得主任的決定怎麼樣?」
肥婆看來也是個倔性子,抬眼瞧瞧雨潼姨,眼神里還帶著恨色,抿著嘴不說話。
雨潼姨又說:「也行,只要你捨得讓你兒子被開除,我也無所謂了,反正你是打的把你兒子轉到其他學校去的主意吧?我也辦得到,只不過我告訴你,我可以讓你辦不到,讓你兒子以後沒書讀。」
肥婆這下,才真的是有些急了。
眼看著,她就要服軟了,她家「寶寶」卻是突然說話了,語氣很沖,對著雨潼姨說:「不就是有關係嘛,你牛逼個什麼啊?老子大不了不讀就不讀了,我讀不成,你們家那兩傻逼也別想繼續讀下去。」
話音剛落,隨即響起的就是慘叫,寶寶直接被踹翻在地上了,人,是雷公踹的。
雷公握著拳頭,低頭看著他:「你再敢說話不客氣試試!」
整個辦公室里沒有人來得及阻止住雷公,都懵了,只有我,兩步躥上去,一腳猛踹在寶寶的腰腹處,對著他吼:「你家裡沒告訴你什麼叫禮貌啊?」
踹完,我又忙躥了回來,看向肥婆,冷笑著說:「這就是你們家有教養的,有爹媽教的孩子?」
雨潼姨是來幫我的忙的,這個寶寶若是對我橫,我不會太生氣,但是對雨潼姨橫,起高調,我是著實看不過去的。我不能叫雨潼姨過來幫忙,還讓她被寶寶這個小輩指著鼻子頂撞,雷公的想法,估計也和我差不多。
肥婆回過神來,看著躺在地上的自家的兒子,立刻就嚎上了,好像她家兒子被打死了似的。
「寶寶」爬起來,想要還手打我和雷公,卻被系主任給攔住了。
他也是蠻橫慣了,盛怒之下,對系主任也不管不顧,嘴裡大聲罵著娘,掙扎著朝我撲過來。
我說過,我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罵我的娘了。
瞬間,我也失去理智了,比之前還要更為光火,我娘,就是我逆鱗。
當時,我冷著臉就和寶寶幹上了,雷公也上來幫忙,隨即肥婆也上來撕扯,但他們娘倆養尊處優,壓根就不是我和雷公的對手,等到在辦公室里的人把我們給拉開后,他們娘兩臉上都見著青色了。
肥婆哭得更大聲,將撒潑兩個字表現的淋漓盡致,寶寶還兀自在強烈的掙扎。
我火也還沒消,同樣在掙扎。
最後,是雨潼姨攔在我面前,她對「寶寶」說:「你是不服氣是吧?覺得我們靠關係、靠背景欺負你了是吧?那你覺得你家要不是有你爸在過河區教育分局當個校領導,你和你媽敢在學校里這麼蠻橫嗎?別以為從小養尊處優,就所有人都得讓著你,你應該慶幸今天來給小虹處理這件事情的,是我,要是換著別人,你下場不會這麼好。」
寶寶恨恨地看著她,不說話。
雨潼姨又把手機從包里掏出來,撥打電話出去,說:「他們娘倆不肯罷休,你看著辦!」
之後,幾乎是滿屋子的人,都在勸解肥婆、寶寶、雨潼姨,還有我,屬系主任最為賣力。
但是,肥婆只顧著哭,寶寶也不肯低頭,至於我們,自然是更加不會低頭的。
那時候,像是這麼護犢子的母親,還有這麼以自我為中心、蠻橫的大學生,其實我真的很少見。
我也在想,到底是怎麼樣的家庭環境,才可以把這個「寶寶」給嬌慣成這樣的,或許在他的眼裡,就是天老大,他老二,他利用家庭背景欺負別人可以,但別人利用背景欺負他,就不行了。
十來分鐘之後,有個神色匆匆的男人衝進辦公室。
他中等身材,有啤酒肚,帶著副眼鏡,臉上泛著油光,頭髮也發亮。
他衝進來,也沒和誰打招呼,衝到肥婆的面前,就是個巴掌甩上去了,「還嫌給老子丟人丟得不夠,把老子的話當成耳邊風是吧?」
這聲清脆的巴掌聲,真是聽得我的左臉都在隱隱作痛。
肥婆的肚子里好像全部裝的都是眼淚,這個時候仍是哭,且哭得更凶了。
中年男人想把她從沙發上拽起來,沒拽動,滿臉嫌棄的吼道:「都跟老子回去!」
肥婆看起來還是有些怕他,真乖乖起身。
但是,寶寶沒起身,沖著他爸,也就是中年男人吼道:「你沖我們凶什麼啊,有種你去打他們啊!」
中年男人差點氣懵了,也吼道:「你跟誰說話呢,跟老子說話就這種態度?老子沒種,老子沒種你是從哪裡蹦躂出來的?」
寶寶叫道:「我他媽就算是從石頭裡蹦躂出來的,也比做你兒子強。」
「你!」中年男人舉起了手,但這個巴掌,始終還是沒有落下去。
可能是我年紀還小,在這個瞬間,我並不能完完全全領會到他臉上神色所能代表的情緒。
那種神色,實在是太複雜,太複雜了。
寶寶倔強地看著他,他黯然地把手縮回去,說:「算了,隨你們鬧吧,這件事完了,我們兩就離婚,這些年,我為你們娘兩操的心也夠多了,我受夠了,兒子、房子、車子,都歸你,我什麼都不要。」
說完,中年男人在我們的瞠目結舌中,頹然嘆息,隨即邁開步子往辦公室外面走。
肥婆猛地追上去,揪住他的衣服:哭嚎:「說,你是不是想借著這個機會甩開我,和你外面那個狐狸精好?」
中年男人也火了,「我要是真有狐狸精,你覺得我還能夠跟你過到現在嗎?」
說完,他憤然掙開肥婆的手,走出去了,算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說實話,我當時心裡看著其實並不是滋味,因為我覺得家庭應該是幸福的,是美滿的,我也渴望完美的家庭,像肥婆他們家這樣的,明明可以美滿,卻非要鬧成這樣,我也覺得惋惜。
肥婆再也顧不得我們了,在老公決定和她還有兒子劃清界限的時候,她也終於不再只是維護兒子了。
她哭著對寶寶說:「兒子,咱們去給你爸道歉好不好?他可是你爸啊,你怎麼能罵他呢?」
寶寶吼道:「道你媽啊道!」
說完,他就推開肥婆衝出辦公室去了。
肥婆被推倒在地上,整個人都懵了,雙眼都失了神。
在這個剎那,我心底湧起股強烈的衝動,我想要把這個不孝的寶寶打得連他爹媽都不認識他。
他恨他爸,我尚且沒多瞧不起他,但他媽媽這麼維護他,他還捨得這樣,簡直是連半點做人的良知都沒有了,這樣的人,簡直就不配稱之為人。
辦公室里的家長們,包括系主任在內,都是暗暗搖頭。
我想他們的腦子裡這時候肯定都只有四個字,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