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自簡易進來后,文軒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這是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心裡空空的,只有在看著對方的時候,心中才能夠稍微充實一些。
「師兄,」簡易發現了他的異樣,「你還好吧?」
文軒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回答。
其實那句話一問出口,簡易就發現那是一句廢話了。他剛從外面進來,那些水雲宗的人現在是如何談論文軒的,他多多少少也有聽到一點。但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給文軒所帶來的打擊居然會這麼大。
「師兄,不要太在意了。」簡易坐在他的身前,與他面對著面,「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我都知道,何必去管他人如何言說?」
文軒笑了笑,「說得有理。」
簡易見他只是強顏歡笑,正準備再勸一勸,文軒卻又搖了搖頭。
「我並不是那麼看不開的人。」文軒道,「事已至此,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
這還能有什麼好的方面?簡易嘴角一抽,口中卻附和道,「說得是,有什麼不好看開的?這是好事啊,大好事!他們現在之所以會這樣對你,全都是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人,是你以前看錯了他們,你以前就不該對他們那麼好!這可是個好機會,讓你一口氣看清了那麼多的人!」
看他說成了這種德性,文軒不由得被逗笑了。
他這麼一笑,簡易頓時也覺得尷尬,乾笑兩聲,說不下去了。
結果就在下一刻,文軒忽然伸手拉住簡易的胳膊,往懷中一帶,用雙手摟住了,笑著將腦袋蹭在簡易肩上,「簡師弟,你說得對。」
「師師師師師師兄……」簡易嚇壞了,一開口一串結巴。
文軒置若罔聞,繼續將他摟在懷裡,還揉了揉他那顆腦袋,「你說得都對。」
簡易恍惚間覺著,自己好像是被當做了一團抱枕。雖然這世界理論上並沒有抱枕這種東西,但人嘛,總會在某些時候特別想在懷裡抱著點什麼,這種心情都是一樣的。
於是他便安靜下來,安穩地在文軒懷裡呆著,乖巧得不行,半晌沒點動靜。
等到文軒低下頭來一看,簡易早已經是面紅耳赤,臉上熱得發燙。
「你啊,」文軒這才總算將他鬆開,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都認識多久了,怎麼還這麼害羞?」
「其實我……並不是在害羞……」簡易側過臉,壓低聲音弱弱地道。
文軒卻聽得清楚,笑著問他,「那是什麼?」
簡易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多虧了你,我現在心情好多了。」文軒揉了揉他的臉,又將視線投向了外面,「不過你有件事確實說對了。至少,如今出了這種事情,我這兒會比從前更清靜些。」
文軒所住的岱雲峰,因為楚漣的關係,本就人跡罕至。但以往,總會有人因為文軒而在附近走走。如今卻連這點人氣也省下來了。
「會少許多該操心的事情。」文軒輕輕笑道,「能將精力全用在修行上。」
修士本就該以修行為主。說這是件好事,還真不算錯。
只是文軒臉上的笑容,怎樣也看不出高興。
「師兄,」簡易抓住他的手,「此時還需忍耐。」
文軒看著他。
「我們還不夠強大,還需要宗門的庇佑。」簡易道,「但是只要繼續修行下去,總有一天,我們能夠獨當一面。」
「然後脫離宗門嗎……」文軒嘆了一聲。
離開水雲宗?僅僅在不久之前,這還是一件文軒連想都不可能去想的事情。但先是對掌門徹底失望,后又被這麼多同門懷疑疏遠。不知不覺間,當簡易再次表達出如此意思,他竟然已經不會激烈反駁了。
但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不是說脫離就脫離得了的。
「總之,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能想留就走,想走就走,沒人攔得住。」簡易看著文軒雙眼,認認真真表示,「只有一點。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
很好,這就夠了。文軒輕輕拍了拍簡易的手背。
「當然,我有些什麼本事,師兄你也知道。」簡易又略有些得意地繼續道,「到時候,就算你不想我跟著,我也一定會跟你到天涯海角。」
「你小子……」文軒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中卻是暖暖的。
「所以……」簡易又低下頭,彷彿有些難以啟齒般道,「就在這之後,我可能要閉關一段時間。」
他不比文軒,是頭一次到達築基的境界,卻剛一築基就一直跟著文軒東奔西走,確實早該尋個機會閉關好好穩固一番。
文軒點了點頭,心中十分認同,又問他,「是回宗門之後,得到了你師父的提點嗎?」
「師父並沒有提及此事,我卻早有此意。」簡易道,「再不努力,我就會被師兄越甩越遠了,到時候還拿什麼追隨你?不過師兄放心,就算閉關,如果你有什麼事情,只要找我,我立馬就能出來。」
閉關出關本不是兒戲的事情,偏偏簡易此話說得又是斬釘截鐵。
文軒知道他的心意,並不在此處糾纏,轉而道,「既然如此,在你閉關之前,我們得快些將那同心蠱的事情給處理掉。剛好我這裡僻靜,也不需要另謀他處了。」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情,簡易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只問道,「可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
「材料早就已經在慕容仙子手中購齊,一樣不差。」文軒說著取出儲物袋,將其中東西倒出,而後一分為二,一人一半。
簡易將自己那份拿在手中,便按照那玉簡上所說的方法,開始用自己的靈氣將齊碾磨。文軒自然也有一份需要碾磨,但他是凝元期的修為,靈氣雄厚,速度比簡易快上許多。
「師兄,」簡易邊碾邊道,「雖然這是必須解決的事情,但這方法難度不小,就算無法成功,也是極其正常的。」
「你怎麼還沒開始就打起退堂鼓了?」文軒笑道,「這可不像你。」
「不是打退堂鼓。」簡易看著手中那些越碾越碎的材料,就像是在看著什麼稀世珍寶,出奇認真,「我只是怕你失望。」
就在這麼兩句話間,簡易終於也完成了自己的工序。看著手中那些細膩圓滑的粉末,簡易鬆了口氣,而後將其交到文軒手中。
與此同時,文軒之前所碾磨好的那份材料,也交到了簡易手中。
隨後他們用熱水沖兌,分別服入腹中。
這個程序,為的是讓兩人的靈機越發融合。再加上本就相連的同心蠱,如此一來,便為他們互相窺視對方的內心鋪好了橋樑。
等到那些材料合著對方的靈氣在自己腹中化開,兩人都覺得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爬遍了全身,一時間竟然有些睏倦。
「師兄,」簡易筆直坐在文軒面前,顯而易見有些緊張,「快開始了。」
文軒點了點頭,內心其實也挺有些緊張。但與此同時,那些莫名的小小期待也在他心中發芽,使他更多了些興奮。
而後嘛,兩人湊近了,將額頭貼著額頭,四目極近地相對。
這是個過於親密的姿勢,簡易難免又有些臉色發紅。
「師兄,」卻就在這個時候,簡易又道,「就算沒有成功也沒關係。哪怕只成功一半,也是最理想的情況了。」
所謂只成功一半,指的便是一方能順利到達對方心底最深處,另一方卻失敗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體內的蠱蟲都不會死亡,卻有一方——便是被對方徹底窺盡心靈,卻無法到達對方心底的那失敗一方——體內的蠱蟲會進入一種假死的休眠狀態,失去傷害宿主的能力。
正常狀態的同心蠱,會使得雙方同生共死,因為這對蠱蟲本就是一對配偶。一旦一方死亡,體內的蠱蟲也無法存活,而另一方的蠱蟲感應到配偶的死亡,緊跟著就會殉情,卻在殉情前放出大量的毒素,將自己的宿主也害死。
而在其中一隻蠱蟲進入休眠的情況下,原本同生共死的同心蠱的連接,便會進入一種不平衡的狀態。休眠中的蠱蟲無法感應到配偶的死亡,但休眠中的蠱蟲一旦死亡,依舊會被配偶所感應到。
換而言之,我成功了你失敗了,結果你死我也得死,我死你卻不會有事,就是這麼的不公平。
文軒心中卻沒有什麼只成功一半的概念,在他心中,這種情況就是一種失敗。他倒是覺得今日簡易的表現實在有些奇怪,原本明明挺橫衝直撞的一個小子,怎麼在這個事情上屢次三番地表現得如此喪氣?
他正準備調笑兩句,然而僅僅一眨眼后,便只覺得視野一片模糊,哪裡還有簡易的影子?
文軒很快察覺到,他正在步入簡易的內心。
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分明只是極近的盯著對方的雙眼看著,氣息糾纏間想著要看到對方的內心,便竟然真的進來了。
但文軒又覺得詫異。因為當眼前的模糊褪去之後,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簡易的內心居然是這種地方嗎?文軒感覺不太可能,心裡想著或許是還沒到呢。
他定了定神,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地往前行走。
走了片刻,文軒逐漸有所發現。
這是一條路,一條黑暗又窄小的道路。文軒伸手便能碰到這窄路上的牆壁,自己一摸,上面似乎還刻著紋路,只是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
文軒便在這黑暗中點起一團火焰,用光照亮眼前,終於看清石壁上所刻之物。
石壁上確實刻滿了紋路,這些紋路還組成了一幅幅畫面。
文軒剛一看清,心口便猛地跳動了一下,而後噗通噗通根本停不下來。石壁上所刻之物,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