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歸月島諸人幾乎從未見過文軒如此慌亂的模樣,一時間都有些詫異。
文軒顧不得他人的目光,只反覆強調千萬不可以將這些紫羽樓人放進來,甚至親自飛向陣法中樞,將整座島的防禦都加大了幾成。
他盯著外面那些紫羽樓人,如臨大敵一般,渾身都冒著冷汗。
至於那些紫羽樓人看著他的目光,可就有些玩味了。排頭那人甚至又笑了一笑,「文道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幾位請回吧。」文軒道,「歸月島不歡迎你們。」
此言一出,島內諸人都顯得有些嘈雜。他們雖然偏局海外,卻也知道不能得罪大宗門的道理。文軒忽然擺出如此強硬的態度,倒讓他們驚疑不定起來。
還不等文軒想出該怎麼和他們解釋,外面那領頭的紫羽樓人便揚聲道,「如此看來,我們這次究竟為什麼來此,文道友倒是很清楚嘛。」
「我早就說了,搞這些彎彎繞繞做什麼?」後面又有個紫羽樓人說了一句話,聲音清亮,倒是個女子,「這種事情嘛,就應該直接一點。」
說著,此女走到那領頭者的身旁,笑著抬起頭來,露出自己的容貌,竟與那領頭者有幾分相似,似是一對兄妹。
不過片刻之間,那些紫羽樓人都移動了位置,隱隱將整座島嶼都包圍了起來。
這是準備強攻了?文軒不由得更加戒備。
他知道,如今以他的實力,大概連其中一個人都敵不過。如今唯一能仰仗的,就是這護島大陣了。雖然這護島大陣在這些人面前究竟能起到幾分作用,他心裡也沒有底,卻只能全力以赴。
「諸位,」文軒對島內眾人道,「請助我。」
島內眾人跟隨文軒已久,聞言也沒多遲疑,紛紛將自身的力量投入陣法之內。
但仍免不了有人要問一句,「島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此事過後,」文軒掌心滲出了一點汗,「我定會好好與你們解釋。」
此話一出,歸月島諸人還沒說什麼,島外那些紫羽樓人卻是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你們以為他真的敢和你們解釋嗎?」
說著,他們將手一抬,人人從袖中取出一枚笛子。
這種笛子為馭獸笛,紫羽樓和青羽門一脈相承,許多人都認了出來。
通常而言,馭獸笛一出,他們就會放出自己豢養的妖獸了。這次這些紫羽樓人的行為卻非同一般,竟不放妖獸,自顧自就在那裡吹起笛來。
「搞什麼啊?」島內諸人不禁越發莫名其妙。
「這種陣勢我見過,我以前和青羽門的人打過交道。」另一人道,「這是在壓制他們想捕捉的妖獸呢。」
「可是歸月島里沒有妖獸啊?」
幾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交談之後,終於有人發現,文軒的神色竟難看得出奇。
「島主?」
文軒搖了搖頭,看似想要說點什麼,卻反而雙膝一彎,竟然連站立的氣力也沒了,徑直跪坐在地。
「文哥!」
有人立馬撲到他的身旁,想要扶一扶他,卻被他推開。
文軒緊緊咬住齒門,瞪著外面那些紫羽樓人,雙目通紅。此時此刻,大概只有他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
壓制妖獸?所有人都猜錯了,這些人此時並沒有在壓制任何東西。
正相反,他們在激發文軒體內的妖氣!
文軒能感受到,那些原本安靜被困在冰面之後的妖氣正躁動著,正瘋狂撞擊著那道已經搖搖欲墜的封印。文軒憑藉自己的意志,想要與這笛聲抗衡,卻收效甚微。
太大意了,對方的手段可不只有強攻而已。他們算得很清楚,在這種連個金丹宗師都沒有的島嶼上,沒人會有閑心在陣法上做出隔絕這種只對妖獸有效的笛音的布置。
文軒的一顆心已經如墜冰窟。
他看著歸月島內這些人,知道有些話已經不能不說了。因為此時的狀態,他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要拼盡全力,「很抱歉……我……有件事情……一直瞞著你們……」
知道真相之後,這些人會如何看他?還有多少人願意追隨他?文軒此時已經無法再思考這個問題了。
然而令他怎樣也不會想到的是,外面那些紫羽樓人,竟然連知曉這個答案的機會都不給他。
笛聲猛地一停,文軒體內已經躁動起來的妖氣猛地一個回蕩,震得文軒直接吐出了一口血來。
「島主!」更多人撲到他的身旁,面露關切。
卻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揚聲笑道,「你們莫非真的以為,他還是你們的島主嗎?」
這是什麼意思?許多人伸向文軒的手不由自主就頓了一頓。
「這是一頭妖獸!至於你們的島主,早就死了!」那女子清脆的聲音十分響亮,「他早就入了這妖獸的腹中!然後這妖獸化作了他的樣子,想把你們也通通吃掉呢!」
眾皆嘩然。
文軒猛地抬起頭,雙眼中一下子迸出了血絲,「胡言亂語!」
面對他這辯解,那些紫羽樓人只是一笑。
誰都知道,馭獸笛只對妖獸有效。此時文軒這副模樣,已經在許多人心裡都刻下了疑慮。
卻還有人願意附和文軒的話,「對,胡言亂語!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但我們跟了文哥這麼多年,如果他真被掉了包,我們還能不知道嗎?」
這又是當初直接從水雲宗開始就跟著文軒的人了,姓張,當初帶領那二十餘人追上文軒的正是此人。他話一說完,便伸手扶住了文軒的胳膊,「走,文哥,我帶你進去休息,別管他們。居然使出這種下作手段,顯然他們是攻不破這陣法的。」
說罷,他還看了看身旁其他人,「還愣著做什麼?快過來幫把手。」
但這裡這麼多人,總不是人人都不會被紫羽樓那話說動,「可是……島主……馭獸笛……」
「都說是他們使出的下作手段了!看起來像是受了馭獸笛影響,就一定是受了馭獸笛影響?誰知道他們都對文哥做過什麼!」
聽到這話,外面那些紫羽樓人又是一笑。
領頭的兩兄妹再次將馭獸笛擱在唇邊,雙雙奏出一個尖銳的音節。
這尖銳音節灌入文軒耳中,彷彿穿透了耳膜,直接扎進文軒經絡深處,沖向那妖氣彙集之地,狠狠擊中那道冰面。
就在這一瞬間,葉笙歌的那道神念轟然潰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文軒發出一聲嗚咽。
張師弟將手搭在他的肩上,看似想要安慰他一下。
就在這一瞬間,那道已經承受了靈氣無數次沖刷的冰面,終於在內外夾擊之下崩塌殆盡。
「不!」文軒伸手推向身旁之人,將要將他推開。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那隻原本骨節分明的手掌,竟一下子就化為了妖獸的利爪。
那張師弟愕然看著這一幕,沒做出絲毫反應,便被利爪擊中胸口,噴出一口血,猛地倒飛了出去。
不,不該這樣的!文軒想要說出什麼,喉中所發出的卻已經是妖獸的吼聲。
「妖……」原本聚在他身旁的人都愣愣地往後退著,「妖獸……」
「妖獸啊!」
「那些人說的是對的!這真的不是島主,是妖獸啊!」
好些人被嚇得一下子就跑出了老遠。
片刻之後,卻有些人又紅著眼眶回來,「孽障,把文哥還回來!」
文軒想要解釋,想要說他就是文軒,想要告訴他們,雖然他是妖獸,可他也是文軒,他一直都是這樣,一直沒有變過。可是已經晚了,已經一切都晚了。此時此刻,他一個字都表達不出來。無論如何想說,喉中也只有嘶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從幻境中看到自己幼年的模樣時,分明大體還是個人類的模樣。怎麼事到如今,他反而完全變得像個妖獸了?
是妖氣的成長?還是這些紫羽樓人的手段?
文軒思考不出問題的答案,已經有法器打到他的身上,出手的都是曾經愛他敬他的追隨者。曾經越是愛他敬他,此時打得也就越狠。
他張開嘴,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妖氣從他渾身上下散出來,竟一下子擊破周圍之人的護身靈氣,將他們凍傷。
「好厲害的妖怪!」
隨著歸月島眾人的陣陣驚呼,終於有人將大陣打開,放了那些紫羽樓人進來。
文軒赤紅著雙眼看著這些紫羽樓人,竟發現自己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比如他從未想過要傷害那張師弟,出手的力度卻根本無法掌控。比如他根本不願傷害那些追隨者,從體內泛出的妖氣卻完全收不住。又比如,他是個很少會有殺意的人,此時卻只想將眼前所見之人都屠戮殆盡。
他能感受到妖氣已經充斥了自己的身體,卻還有許多靈氣與妖氣混在一起。
紫羽樓人將在為在中央,那兩兄妹掏出了一張網。
能讓他們得逞嗎?
「吼!」文軒又一聲怒吼,做了一件事。他趁著體內靈氣還受控制的這麼片刻,踏出了那一步。
結丹。
「它結丹了!」那些紫羽樓人察覺到了這變化,紛紛驚呼。
天地間無數的靈氣湧入文軒體內,卻只壯大了那些妖氣。文軒終於結丹了,卻沒能成為一個金丹宗師,而是成為了一隻更可怕的妖獸。
文軒怒吼著,用還沒適應的利爪不斷揮擊,還用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妖氣瘋狂攻去,只想將他們通通殺死。這些紫羽樓人中的領頭者其實也是一個金丹,卻在文軒的瘋狂中有些招架不住。
然後此人回過頭去,喊了一句話,「還不快來幫忙!你們不想報仇了?」
許多仍在悲痛中的歸月島人聽到這話,不知文軒此時已經變得何等可怕,竟然當真又聚攏過來,再一次朝文軒攻來。
這是何等的其心可誅?面對一隻已經結了丹的妖獸,這群人過來,只能送死。
就在利爪將要拍到這些歸月島人頭頂上的時候,文軒卻又恢復了神智,紅著眼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僅僅這麼一阻,那對紫羽樓兄妹終於丟出手中巨網,一下子將文軒困在其中。
這巨網不知是如何構成,竟然一下子將文軒渾身的妖氣都壓了一壓,壓得他動彈不得,只能徒然嘶吼。
紫羽樓眾人的神色放鬆下來,那對兄妹中的妹妹吹了聲口哨,「收網!」
話音一落,這些人便依次聚攏過來。
文軒拚命掙扎,他不知道一旦落入這些人手中,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未來,他只能拚命掙扎。可是巨網上透出一陣龐大的靈壓,讓他毫無辦法。
就在這絕望之中,紫羽樓人至於伸出了手,一人抓住巨網一角。
卻有一人,沒碰那網,而是將手深入巨網之內,撫摸著文軒利爪之上的皮毛。
「老四!」領頭兄妹不滿喝道,「你在做什麼?」
此人根本不搭理他們,只是抬起頭,看著文軒。此人有一張陌生的臉,卻有著出奇熟悉的目光。
幾乎在一瞬間,文軒便判斷出了,那是一張面具。而面具之下的那個人,他出奇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