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發芽了(三)
陽萌失眠了,勞累過後也無法安然入睡,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交替出現易方望向石枝時候的表情以及黑袍男子銀色的眼眸。她翻身朝向窗檯,擺件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一個個光點沿著血線的走向移動,形成迤邐的紅色光暈。陽萌一眨不眨,只怕是幻覺,抬手揉眼后那光暈越發明亮,她再躺不住,翻身坐起,不小心觸碰到尾椎骨的傷處,痛得鑽心。
陽萌吸著氣起床,如果明早還痛的話就不得不去醫院了,她開燈,蹭到窗檯邊,摸摸紅色的石塊,觸手依然冰涼。
「什麼東西呢,怎麼會發光?」陽萌將擺件對著燈翻來覆去看,看不出所以然來,乾脆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端著水杯,靠在卧室門邊,看著擺件。
陽萌想了一下,淋了一點水在石塊上方,水滴滴洒洒落下去,讓石枝更瑩潤動人,她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點無聊,將水杯放在擺件旁邊,滾上床,折騰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凌晨五點半又被鬧鐘驚醒。
陽萌艱難起床,去窗檯拿水杯,杯中已空,她有點想不起來昨夜是否將水喝乾,搖著頭去廚房,打開冰箱看,裡面有一大塊昨日買的新鮮牛肉。
每次易方出門,陽萌都是要為其準備一些下飯的小菜,這一次也不例外。她洗洗刷刷切切,下油鍋又煎又炸,做出來小半鍋香辣牛肉乾,裝在密封好的玻璃瓶內,清清爽爽出門。
早晨的空氣尤其好,陽萌腳步都輕快起來,身體也再未感覺任何異常,不足半個小時便到了易方家門外。陽萌踮腳從圍牆外看,只見得到院中鬱鬱蔥蔥的綠葉以及那頂在假山上方的滿瓶石枝,石枝在陽光照射下,似乎比昨日又亮了一些。
陽萌一手拎著玻璃瓶,一手用力拍打院門,半晌無人來應,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只滿室寂靜。
「真討厭,明明說是下個周才走,都不等我來告別。」陽萌有點失落,有敲了幾次門,無人來應,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慢吞吞回家。
一路上都是小販的叫賣聲和早起上學的學生,陽萌無精打採買了一份豆漿和發糕,吃著回家,家門口又見一白衣墨鏡戴帽的男子駐留,男子穿著修身的休閑服,顯出修長的身軀來,骨架單薄,頗有幾分少年人的氣韻。
陽萌好奇看那男子,男子見了她,起身走過來。
晨光會讓整個世界變得清透起來,更何況美人?
男子取下墨鏡,完美的心形臉出現在陽萌面前,烏眉銀眼,高鼻深眸,面龐帶著一些笑,長發挽在帽中,只耳邊有一束髮貼在臉旁,他道,「我來了。」
「你——」陽萌不可能忘記昨日那樣存在感強烈的銀眼男子,可她此刻心情不好,只回道,「買房子不該找我。」
男子將墨鏡勾在手中,「我已經買下了這間房子。」
陽萌吃驚,看著男子,男子道,「我知道,你叫陽萌。陽萌,你好,我的名字是,希光。」
「好吧,希光先生。可是,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
「合同上有約定,我需要在三個月後的某一天來收房。據說,那天是你的生日?」希光好奇地看陽萌手中拎的玻璃罐子,「所以,我現在,是你的房東。」
陽萌說不清心裡的滋味,有點鈍鈍的痛從尾椎處升起,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低潮,在這個原本該充滿希望的早晨,卻同時被視同親人的人全部拋棄了。她咬著下唇,太用力,口腔中便有些血腥的味道。希光視線落在她臉上,當唇角有血珠出現的時候,視線便定在那血上,眸光變得迷離起來。
「既然收房時間在三個月後,你現在是來趕我走嗎?」此刻的陽萌充滿了攻擊性,臉上的笑也沒了蹤影,「我會準時離開這個房子,不會早一天,也不會晚一天,你沒有必要提前來告知我——」
「沒有必要,我不會那樣做。」希光緊盯住陽萌,「相反地,我希望你能夠留在此處。」
「你什麼意思?」陽萌勃然大怒,作為一個從小寄人籬下的孤女,雖然有老人的關愛,但是接受到外界的惡意不少,她既敏感又防備心重。
「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忙。」希光坦然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是一枚正在出芽的種子。」
「你什麼意思?」陽萌聽不懂,重複了一次。
希光單手扶在額邊,「我糊塗了,這個星球的人對宇宙的認識還停留在蒙昧時期——」
「你在假裝自己是外星人嗎?」
「當然不是假裝。以你們的說法,我確實是外星人——」
「好新奇,無所不能的外星人,居然在尋求土著的幫忙。」陽萌覺得這個人是神經病,忍不住開啟嘲諷狀態。
「土著?那可不一定。」希光誠懇道,「據我知識所知,你該是千萬年前不小心流落在這個星球的外星血脈的繼承人。血脈流傳數百代后被稀釋,現在雖然外觀和土著沒有任何區別,但那些沉睡的基因一旦被喚醒,你就會顯示出本來面目。而你,對此一無所知,我恰好略知一二,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怎麼互相幫助?」
「我幫助你順利出芽,你只需要給我一些不太重要的枝葉。」
「聽不懂。」
「第七星域的血脈註定了你成長的每一步都驚天動地,如果不好好隱藏,你在這個地球,怎麼繼續生活下去?」希光道,「你對這個星球充滿了歸屬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對嗎?」
「我的——枝葉?」陽萌艱難道,「對你有什麼用?」
「高能聚合物,我需要它們開啟回家的路。」
陽萌看一眼希光,不想和他繼續糾纏下去,「謝謝你和我分享一個美妙的故事,再見!」
她快步走向自家大門,打開門鎖進屋,反身欲關門,一隻美得如藝術品一般的手插|入門縫中。
「你到底要做什麼?」
希光的臉被門縫切割成半片絕美的影像,他輕輕道,「我理解你,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向你陳述一些未知之事,無論誰都會抵觸。我不會強迫你信任我,但是,你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一些異常情況,這個星球的醫療無法處理。如果,你遭遇一些沒有辦法控制的情況,請你聯繫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一片雪白的紙飄飄悠悠從門縫中落在陽萌手心,她呆了片刻,再開門去看,卻空無一人,空氣中只余點點清香。
陽萌撥打了報警電話,將希光對她的說辭向警察陳述了一番,警察詢問了一番她的個人資料,最後略同情地回復,「小姑娘,一個人的日子很艱難,但是某些過度的幻覺還是不要去追究了,會影響你正常的生活。」
陽萌突然明白了希光的肆無忌憚,在這個對宇宙的真實模樣還一知半解的星球,沒有任何人會正經地相信她說的話,但,她還是被希光關於她身體狀況的話影響了,去醫院向醫生展示了自己的患處。醫生更多的對她的胎記表示了好奇,只簡單在傷處略微按壓一番,取了一點組織細胞化驗,化驗結果只是普通的淤傷。
陽萌拿著醫院的報告,徹底放心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也飛走了,開始去房介所找新的住處。
陽萌完成一天的工作和學習,十分疲憊,梳洗乾淨準備睡覺,臨上床前瞥見窗台上的擺件,發現石枝的顏色變得更加純凈起來,紅色愈紅。她將擺件放在床頭,伸手去戳了一下紅紅的枝頭,「最討厭你了,走了這麼多天,一個電話也沒有,發簡訊也不回。大壞蛋——」
陽萌懷著對易方的思念陷入了沉睡,朦朧中只覺尾椎處有點癢,忍不住用手去抓,卻摸到一個涼涼的東西。她迷糊中抓住,想要扯開,卻牽動患處痛,這痛從身體內部發出,難以忍受,呻|吟幾聲后,徹底醒了。
陽萌開燈,揭開被子,扒了褲子扭頭看,卻見尾椎處一點點綠色的影子扭動著,瞬間又不見了蹤跡。陽萌被驚得清醒了,跳下床跑去衛生間,對著全身鏡仔細研究,不知是否燈光的原因,後背的胎記更加明顯了,而尾椎處那個凸起的肉包消失,一片嫩綠色的小芽兒晃晃悠悠似乎在對她招手。
陽萌嚇得臉色發白,伸手想要去碰觸卻又不敢。那芽兒卻萬分主動地在陽萌越瞪越大的眼睛中抽長,最後纏上她的手指,親親熱熱地鑽入她的皮膚中,冰涼又滑膩的觸感,以及皮膚下遊動的感覺,陽萌癱在衛生間地板上,一動不動。
半晌,陽萌喘息著爬起來,回床頭翻找手機,心慌意亂,枕頭落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她撩開枕頭,卻是擺件的烏木底座,紅色石枝不知去向。
陽萌大急,乾脆將床上的被子全部揭開丟一邊,石枝依然毫無蹤影。她額頭冷汗直冒,心中轉了幾萬個念頭,抖抖索索翻出手機按下110,最終沒有撥通,她又找出易方的電話,眼淚都要出來了,可最終還是沒敢撥下去。
陽萌抹一把額頭的汗,慌亂而無神地四顧,突然看見放在窗台上的白色紙片,希光的電話號碼。
陽萌連滾帶爬過去,對著紙片一個個按下電話號碼,第一時間被接通,她嗓子乾澀,半晌說不出來話,只急促地呼吸。
「是陽萌嗎?」希光的聲音如白日一般不慌不忙。
「你——,你,能不能過來一趟。」陽萌終於發出聲音。
「我就在你家門外,請你開門吧——」
陽萌披上厚外套,散著頭髮打開屋子裡的全部燈,開了門鎖。
希光在門外,星光撒在他的身側,皎皎而立,他說,「我來了,你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