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製造機會也要上
雲門子弟前前後後幫楊姑娘解決她和陳老爺的恩怨,楊清自始至終地旁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望月不了解楊清,江岩是了解的。師叔看上去脾氣好,實際最冷淡。往往越溫柔,越傷人,指的便是師叔這樣。
望月感謝楊清,是真的謝錯了。
江岩一時有些同情望月,他心地純良,不忍心看姑娘傷心,趕緊走過去,想解救那越說越窘迫的二人。結果他還沒有走過去,就見望月對楊清的回答愣了一愣后,眨眨眼,「楊公子,你就這麼無情嗎?」
楊清說話的時候頰畔酒窩微微,正經的語氣說著輕慢的話,「是啊。」
「……」望月被噎,臉頰更紅了,無法忍住住心潮澎湃。她乾脆在他面前蹲下,仰臉小聲,「你連拒絕的話都說得這麼好聽。你讓我怎麼辦呢?」
楊清低頭看她,「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嗎?」
望月點頭,「是啊。」
楊清:「你不能控制一下你澎湃磅礴的感情?」
望月:「你太吸引我,我抑制不了啊。」
「非時刻傾訴不行?」
「是啊。」
「我很困擾啊。」
「困擾的話,就應了我唄。」
兩人說話都很直接,語氣卻都放得很輕鬆。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在討論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
天生一對的特性,有時候埋得很明顯。
江岩走到兩人跟前時,已經很尷尬了。他再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每次師叔和楊姑娘在一起,氣氛總是會往古怪的地方跑,那兩人卻渾然未覺。江岩猶疑要不要打擾他們,楊清已經抬了眼,看到了他。江岩深吸口氣,只好走過去打招呼。
看到他,望月臉拉了下來,怪他打擾二人世界,「你來幹什麼?」
江岩:……要不要這麼區別對待啊?就算師叔是鮮花,我也不是糞便啊。
然而江少俠是好少年,不跟姑娘吵,「我是找楊姑娘你的。」他看向望月,「鎮上陳老爺家的下人去告了官衙,說是楊姑娘你放的火,要燒死他們。官府下令抓人,被雲門攔了下來。」
「不、不是我!」叮一聲!望月被楊清閃暈了的理智稍稍回歸,「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敢這麼做?我要是敢這樣,當初他們強搶我做妾的時候,我不早就這樣做了?」
一定不能再給楊清留下「心狠手辣」「不足以交」的印象!
眼波流轉,即刻轉向一旁的楊清,期待又忐忑,「楊公子,我看起來像是會放火燒人的人嗎?」
「挺像的。」
「……!」望月瞪直目光,舌頭打結。
「……!」江岩同樣震驚,「師叔你怎麼這麼說?」
「開個玩笑,」看他們反應如此大,楊清悠悠道,但那自始至終沒變的輕鬆神情,難以讓人猜測他是否真的開玩笑,「嚇著姑娘了?」
望月忍著心中不安,幽怨地望著楊清。
江岩咳嗽一聲,不得不打斷望月望向師叔的深情目光,「楊姑娘,你不用著急。即使告官,我和師兄弟也會想辦法幫你壓下去。但是這事過去后,這裡恐怕你呆不下了,你得隨我等離開。陳老爺他們,才不會在我們走後,報復到姑娘你身上。」
跟他們一起走?感情上望月自然願意啊,但殘缺的理智讓她冷靜:他們可是雲門人啊,是正氣凜然的正道啊。她並不想去白道,她想回聖教來著。她試圖掙扎,「我並不想跟你們走……」
江岩勸說道,「留在這裡,陳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我並不怕……」
「哦,你想再殺他一次?」一直旁觀的楊清冷不丁開口。
望月全身僵住,戰慄感從尾椎骨上升。她仰起的脖子梗著,飛快而警惕,「怎麼可能!」又覺得自己說錯,「誰說我殺他了?」
她是那樣忐忑:楊清是不是發現什麼了?他是不是看出她是故意放火殺人的?他不管這事,到底是因為他懶得管,還是他覺得她是惡人,不想幫惡人說話?
看少女緊張得像是炸毛的小貓,楊清慢悠悠,「別怕,我開個玩笑。」
江岩責備,「師叔,這種話怎麼好玩笑?」
楊清低頭輕笑一聲,他自是心不在焉,自有一個獨立的世界,不與外人交。但他這種似乎瞭然於心的態度,讓望月和江岩都有些不安。望月有些待不下去,起身找個借口,「田嫂找我,我去看看。」匆匆告別。
余留二人看著少女的背影漸去,楊清依然低著頭,長睫垂覆,眸子幽靜,若有所思。
江岩感慨,「師叔,你在想楊姑娘和陳老爺的事嗎?我就知道你面冷心熱啦。口上說不管,心裡還是在乎的對不對?師叔,你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啊?」
楊清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出自己「面冷心熱」的結論的,但對於這個過分善心的師侄,他也沒有解釋,只雙目一掠,偏頭問,「你不覺得她有點奇怪嗎?」
「不奇怪啊,」天真爛漫的師侄撓撓頭,答,「她愛慕你嘛。」
楊清樂:我不是說這個……但是算了。
再說望月,自那日被楊清忽然問「你想再殺他一次」后,心中難安。她再一次明確感受到自己和楊清的區別,察覺到兩人的分別應該提上日程。她怕他再在兩人之間劃一條線,道不同不相為謀。望月其實很不解:白道和邪道,就那麼重要嗎?聖教殺白道的人,白道也殺他們的人,恩恩怨怨,打打殺殺。在她眼裡都差不多,楊清卻不這麼認為。
她天生理解不了正道的思想。她現在只焦慮如何追男人。
但好在提心弔膽數日,都不怎麼敢往楊清跟前湊,楊清卻並沒有就那日的話題聊下去。他沒有問起大火的緣故,也沒有從她口裡套話……嗯,實際情況是望月不找他,他就像失蹤了一樣,根本不會主動湊過來。而江岩等師兄弟繼續熱心地一天三趟往鎮上官府跑,為望月的事忙碌。
望月偶爾產生一種荒唐的想法:也許、也許……她從來沒了解過楊清?楊清並不是如她以為的那樣,對正邪的看法相當迂腐,相當放不開?你看他明明猜到她想殺人滅口,他都沒有質問……
可是如果他不那麼在乎她殺不殺人的話,當年,她瘋狂想追慕他的時候,他為什麼連面都不肯給她見呢?
想了好久想不通,望月想:算了,不想了!反正我愛的是楊清的臉,楊清的思想如何,我不在乎。
既然楊清當做不知,望月臉皮很厚,也心安理得地繼續待下來,繼續想楊清的美貌。
日也想,夜也想,總有一天楊清是她的。
這一日傍晚時分,村長請雲門眾人吃飯。望月硬是在別人的不可思議眼神中,坐在一群男人旁邊,拄著下巴,欣賞那邊與同門坐在一起的青年。側身而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他的手,你看他多好看,言語形容不出來的好看啊。
在望月如此灼熱的露骨目光下,楊清坦蕩自如,說不出的閑適書意,其餘門人紛紛被閃瞎眼。
江岩被大家一起託付,苦著臉過來,坐到望月旁邊,吭哧道,「楊姑娘,我有話對你說。」停頓一下,「你能把眼睛從師叔身上移開,認真聽我說兩句嗎?」
望月不理他。
江岩心好累,聲音大了點:「明天我們師兄弟,要帶楊姑娘你一起去鎮上。官府那邊說清楚了,只要陳老爺撤案,他們就不追究。陳老爺一家卻對我們幫你之事很不服氣,要你伏法……當然這其中必有誤會啦。我們明天就帶姑娘你去找陳老爺,最好了結此事。楊姑娘,楊姑娘!楊姑娘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望月注意力仍在美男身上,看得目不轉睛,聞言漫不經心,「有什麼誤會?殺光了不就沒誤會了。」
「……!」
望月即刻反應過來自己暴露狠毒一面,回頭,「我開玩笑的。」心慌意亂,生怕不遠處的楊清聽到自己說了什麼。少女眼珠微轉,一把拉過他,露出討好的笑,順便轉移少年關注點,「江少俠,幫幫忙。明天你們都不要去,讓楊公子陪我去唄。」
「怎能讓師叔帶頭……」江岩看這少女一會一變的臉色,皺起眉。
「江少俠,你理解錯了。不是讓你師叔帶頭,是我和他一起去!只有我們兩個!」望月露出哀求的表情,眸子潮濕,「你看我和你師叔這麼情投意合,就應該製造更多的二人獨處機會啊。你不能棒打鴛鴦吧?」
「什麼情投意合?什麼棒打鴛鴦?楊姑娘你不會來真的吧?」江岩的嘴張大,很不自在,「我師叔是有未婚妻的啊!」
望月的神情,有一瞬間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