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沈曼卿見到徐南渡的時候,徐南渡異常狼狽。
他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後背依靠著樹榦,額頭上鋪滿汗珠,神情冷淡似乎強忍著痛苦。
看到沈曼卿的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沈曼卿看到徐南渡身邊捆著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雙手背在後背被草繩捆著動彈不得,看見沈曼卿如見到再生父母——正是追著她下來的薛楚宣。
薛楚宣出門的時候真應該查一查黃曆,看看上面是不是寫的忌出行,諸事不順,幹啥啥倒霉……
沈曼卿中途走錯路,繞了一條小路才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但是追著她下來的薛楚宣哪裡知道,一路傻乎乎地往下跑,嘴裡還喊著沈曼卿的名字。
被傷到腳,在山道上休息的徐南渡捉了個正著。
說到倒霉這件事,可能徐南渡的霉運比薛楚宣還要更勝一籌。
他連夜上山,卻沒想到被山上的草蛇咬了一口,徐南渡眼疾手快,捉住蛇的七寸把它扔在石階上,頓時它就暈死過去。
老鄉俯身看了一眼說:「幸好幸好,沒毒的,最多讓人被咬的部位有些酸麻,行動上緩慢一點。」
徐南渡眉心微蹙。三人在山路上稍作休息停留了一陣。
送他們上山的老鄉來之前喝了兩口酒,被風一吹酒氣散了幾分,但是酒勁的後勁上來,讓他後腦勺有些鈍痛。
他環顧四周,樹影幢幢,風追著風,山疊著山,雲漸漸遮住月光,身周的環境越發昏暗,如同濃重漆黑的墨汁,唯一的光源,就剩下他的手電筒。
他手裡的手電筒晃了一下,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一聲怪叫,嚇得他差點把手電筒扔地上。
他莫名覺得脖子後面一涼,這條他走了幾十年的路在他心頭罩上陰影。
他壓住心裡的不安,問兩個外鄉人,「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
保鏢正忙著給徐南渡處理傷口,他不耐煩地說:「哪有什麼聲音,不就是山裡正常的蟬鳴和動物嗎。你別光在哪兒站著,快來扶著我們老闆,早點到地方,你也好早點回去。」
於是老鄉深吸了一口氣,和保鏢兩人一左一右扶著徐南渡往山上走。
走到山腰的時候,山路窄小,三人不能同時通過,保鏢和老鄉就輪流扶著徐南渡上行。
越往上走,老鄉越發覺得身體上有些吃力。
這對於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當地人習慣於在山裡來回穿梭,對於他們來說,這幾里路就跟如履平地一般輕鬆,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他的雙腿越來越沉。
他說:「走夜路還是太危險了,要不兩位還是明天天亮再來吧。」山上潮濕,樹林里瀰漫著霧氣。
保鏢有些生氣,「你這人說什麼呢,收了我們的錢,路走了一半讓我們回去?做事沒這種道理。」
「我不想走了,你們剛來不懂規矩,我們是很少走夜路的。」
「我們給你加錢,你把我們安全送上山去。」保鏢說。
老鄉咽了一口口水,咬牙繼續。
再往上走,四周的嘈雜漸漸消失,蟬鳴、偶爾想起的動物的叫聲全部都消失了,老鄉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棉花堵住,與這個世界隔著一層霧氣,聽覺、視覺,都不屬於他。
老鄉扶著徐南渡的手手心裡全是汗,他摸著徐南渡的手,發覺徐南渡的手涼的可怕,冰涼、乾燥,就像是剛從冰面上鑿上來的冰塊,握在手裡蜇得人肌膚生疼。
晚上的時候,縣城的露天公共影院放映了一場群眾喜聞樂見的恐怖片。
他這下恨死那些提議要管理員放恐怖片的鄉親,他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又聯想到山裡盛傳的傳說……
徐南渡喊他,「老鄉,你怎麼了?」
他看著徐南渡的臉一聲尖叫,猛然甩開徐南渡的手,舉著手電筒就向山下跑去。
徐南渡被他爆發的巨大的衝擊力撞倒,腳下踩空,險些摔下山去,被保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這真是無妄之災。
徐南渡捂著腳踝,倒吸一口涼氣。
徐南渡的心裡是崩潰的,他哭笑不得,問保鏢:「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保鏢一臉的忠厚老實,「老闆,你要聽實話嗎?」
徐南渡嚴肅道:「實話實說。」
「你發火的時候是挺可怕的,但是現在我發誓,真的一點都不可怕……」
這聽起來也不太向在誇獎他。
徐南渡的人生成就裡又多了一項,就是把一個成年人硬生生地嚇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逃跑……這種功力簡直比止小兒夜啼還要厲害幾分。
丟了熟悉路的領路人,兩人沒有魯莽在山裡亂轉,徐南渡的腳又受傷,兩人只能在樹下休息,等天亮蘇秘書帶人來找他們。
徐南渡心中焦急,他惦記沈曼卿,深色的眼眸在夜色里又黑又亮,和烏雲褪去,夜空中逐漸顯露出的明星相比,竟不知誰要更亮一些。
可是沒想到蘇秘書沒有等到,等來了薛楚宣。
他在保鏢的攙扶下,俯視著薛楚宣,如巡視領土的君王,「你和柏茂方什麼關係?」
薛楚宣警惕地看著他,以為是柏茂方的仇家,「你找柏哥什麼事。」
徐南渡越發覺得薛楚宣鬼祟可疑,薛楚宣看著他可怕的眼神,越發覺得自己命運撲朔。
直到沈曼卿到來。
沈曼卿問徐南渡:「你這是幹什麼?」
「放人。」她說。
徐南渡皺眉,再次問薛楚宣:「你和柏茂方什麼關係?」
薛楚宣反問:「你和他什麼仇?」
徐南渡聲音低沉,「我和他無冤無仇。」
如果不是薛楚宣不能動,他早跳起來了,「你他媽沒仇綁我幹嘛,你是不是腦子不好。」
保鏢警告他,「注意你的措辭。」
「我哪裡說錯了,柏哥這種有本事的大人物哪裡能跟我有什麼關係。」
「別狡辯,沒有關係他為什麼打電話給你。」保鏢盡職盡責擔任僱主的喉舌。
薛楚宣想了半天,才終於在記憶的小角落想起,剛到山上小學的時候,柏茂方給他打來的電話,他不由氣惱,「我求爺爺告奶奶才找的柏茂方的關係,擠掉了一個演員的名額,擠進這個節目組,柏哥給我打電話,我當然要接,但除此之外,他哪裡是我能攀關係的。」
「這樣看來,他在你們業內很厲害。」
「那當然,他是業界的傳說……」話說了一半,薛楚宣不忿道,「你不會是為了被我掉的那個演員來出氣的吧?」
看來薛楚宣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徐南渡發出「呵」的一聲輕笑,一瞬間如春暖花開,百鳥齊鳴。
他和顏悅色地說:「那看來確實是誤會一場,對不住薛先生。我和柏茂方從前無冤無仇,可是他卻企圖傷害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現在我們的仇怨結大了,往後你若是見到他,最好與他保持距離,以免不必要的誤傷。」
沈曼卿把薛楚宣拉到身後,警惕地看著他,「徐南渡,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徐南渡懸著一隻腳,在山上的泥土地上站得筆直,如沙漠中孤獨的白樺,他聽見沈曼卿的質問和不信任的眼神,自嘲地牽動了一下嘴角,眼神一閃而過的情緒似乎是……委屈。
他再次抬起頭時,沈曼卿已經無法捕捉到他眼中的任何情緒,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就來看看你好不好。」
多麼的謙遜又卑微。
匆匆趕來的蘇秘書看見站姿古怪的徐南渡,擔憂地驚呼:「老闆,你受傷了!」
沈曼卿這才把目光望向徐南渡的傷處,她沒想到,強大冷血如徐南渡,原來也像凡人一樣,有意外,會受傷。
蘇秘書果然不辜負徐南渡的期望,正氣凜然地說:「快把老闆送上山去,老闆需要休息和治療。」
蘇秘書說這話的時候,餘光瞄著沈曼卿。
沈曼卿盯著徐南渡的高高腫起的腳踝,沒有拒絕。
徐南渡的目光追隨著她,眼中只有她一人。
能夠看到安然無事,就是他最大的願望,他只恨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她百歲無虞。可是快了,他從不坐以待斃,他在不斷積蓄屬於自己的力量,他有信心,無論是誰,只要傷害到他的沈曼卿,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將其撕碎。
只有他足夠強大,他才有資格將沈曼卿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沈曼卿開口了,她說:「與其上山,山下的條件更好,我要下山找我妹,不如我們同路,送徐先生下山好好養傷。」
……蘇秘書總覺得,沈曼卿變的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