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6.第五章

?夜風微涼,星光漫天,兩個多餘的物體被清除春分樓的大門。

門外,那無名公子的轎子還停泊在門邊,隨從在旁邊看顧著,似在方便他隨時跳下樓立刻就能逃走一般。

朱八福打著哈欠跳下春分樓門前的台階,李宸景根本沒有聽從命令送他回家的意思,一出了柳蓉蓉的房間,便快步走開,好似多在他身邊待一刻就會被傳染到什麼病毒一般。

啐!本來嘛!一個男人送另一個男人回家?那也太奇怪了吧!而且也沒有問問他方不方便讓人送,他自己識相走開是最好。

還好沒有惹出什麼鬥毆事件,那就回家吧!

提了提褲腰帶,朱八福哼著小調正要回家,手一抹腰帶,一張皺巴巴的紙讓他倒抽一口涼氣,這才想起自己跑進妓院的任務是去送情信給李宸景。

要命哦!他被兩男搶一女的戲碼萌昏了頭,滿腦子看好戲的念頭,完全把龍大爺交代的正經事拋諸腦後了!

李宸景李公子,拜託!不要因為不想看見舊情人摟摟抱抱就跑得太遠!行行好,讓他把任務敷衍完成吧!

一拍腦門,他急忙掉轉方向往李宸景的方向奔去。

「李……李公子!留步啊!李公子!」

「………」

「你不要不理小生呀!就,就……就因為我幫了那個公子撞了下門嘛?那……那不是小生想的,是他踹小生的呀!」

「………………」

「你不能不理小生呀!回,回頭看一眼呀!小生追你追得很辛苦喂!」

「…………」

「李……」

「砰」

「唔!哎喲喂,我的鼻子!你停下腳步也提前說一聲嘛!」

「你很聒噪。」頓住腳步,李宸景劈頭就甩出厭惡的話語。

「那是因為你一直不停往前走,我也不想在妓院門口大喊大叫的唄!好歹小生我也乃一介讀書人。」

「你一直跟著我,到底意欲何為?」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對你的個人私生活是絕沒有半點意思的,只是好死不死,我就……看到了那麼一咪咪……嘿嘿!不過,我會保密的!」

「…………」瞪,冷瞪,兇狠的冷瞪。

「不要這樣不友好嘛!大丈夫何患無妻,女人什麼的,你看開點就好了。我,我也知道你現在心情一定很差,我有點人性的話,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招惹你,可是……我也是走投無路,您就多擔待擔待,勉為其難,收下這個吧?」

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折成小方塊捏在朱八福的手裡,他因愧疚低垂著頭,高舉雙手將書信呈奉到他眼前。

白皙小巧的手,纖細的手指,在李宸景的眼裡,他完全像個沒長開的小男孩,五官除了眼睛外,全都小小堆在臉盤上,此刻,他將頭埋在雙臂間,好似在嬌羞一般,扭扭捏捏地非要遞上一封書信給自己。

老實說,他真的沒心情同個小男娃胡鬧下去,也根本不想知道他那封看似重要的信里到底寫了什麼,無非又是一些髒話連篇,平仄殘缺卻自以為寫的不錯的詩句,還美其名曰為情信吧?

「情信?」

「咦?你怎麼知道?」

他唇間溢出嘲諷的輕哼,正要抬手推拒,稍一抬頭卻見春分樓側牆的一盞紙窗被一隻纖柔玉手手輕輕地推了開來。

一抹窈窕的身影佯裝慵懶地側倚窗檯邊,探出頭來朝他回府的必經之路看來。內室的燭火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搖搖曳曳,飄忽不定。

柳蓉蓉。

她正在打量他,揣測他的心情,猜測這次會不會真如他所言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被她拿來當做激將用的道具。

一陣涼風襲來,掛在春分樓側檐的燈籠晃了晃,面前的小男孩禁不住涼意,輕嘶一聲,怯怯抬起了頭,他下意識地咬住下唇撇了撇嘴,燭光的光影灑在他臉龐,讓他在這夜色里看起來格外玲瓏撩人,一點燭光搖晃在大大的黑瞳里,鼻頭精巧的翹起,嘴唇也在燭光的擺動間顯得稜角分明,光環縈繞。

…………像個女人一樣。像個正對情郎含情脈脈的女人一樣,羞怯,扭捏,不自在。

那何不把他當做女人來用?

他承認自己昏頭了,才會在燈籠的餘光里捕捉到一個小男孩身上流落出的女人味。他承認病急亂投醫了,才會想到如此的反抗法子。他承認他為了抽離逃開,不擇手段,無端端把他拉下水。

可在那一刻,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身子微微前傾,他單手抬起,廣袖甩出華麗的弧度,將面前的傢伙一把摟進懷裡,將整個人都納入羽袖下,塞滿了整個胸懷。

「李李李李公子!!!你你你,你這是成何體統!你怎麼可以抱抱抱抱我!我我我我也是有男人的尊嚴的,你這樣太太太魯莽放肆,不成禮教了!」

「噓。閉嘴。」他稍一用力,更將朱八福往自己溫熱的懷裡送,湊近他耳邊輕哼威脅。

「我是可以閉嘴啦,但是,你也不要抱得那麼緊呀!」他的臉龐一直蹭著李公子厚實的胸膛,這太超過尺度了!

「我摟鬆些便是。」他稍稍鬆了力道,手卻還是佔有性地圈著他的肩頭,見他還想扭身逃脫,豎起眉頭冷呵,「別動。否則,別指望我收下你的情信。」

「咦!竟然用這個威脅我?你這個丞相公子怎麼如此卑鄙下流!」

「…………」瞪。

「好……好吧!只要你肯收下我的情信,大丈夫豆腐隨便吃,你要抱便抱吧,男子漢沒在怕的!」

朱八福終於認清現實,昂首閉眼,踮起腳來,擺出一副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的表情湊上臉來,反客為主,越靠越近,還不待人躲閃迴避便愣頭小子般「刷」得擦過李宸景那微張的嘴唇。

一瞬的心跳讓兩人都頓在當下,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對方發獃,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擦槍走火的狀況。

臉頰,被那兩片瑰玉似的嘴唇輕輕撫過後,在發燙。

他一身男兒裝,還被李公子摟在懷裡。雖說是被強抱,可親親什麼的,是他先犯賤踮腳衝上去的。

抬手捂住被輕薄后的臉頰,他根本不敢再多看李宸景一眼,抬手使出渾身將他推了開來,轉身就要跑走。

可才奔出兩步,又折轉回來,舉起手裡的情信狠狠的砸在李宸景手裡,一副大怒於心的模樣。

「你說過,給你抱,你就會收下我的情信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收吧!臭小子!」

舉手奮力丟下信箋,臨走不忘大哼一聲,轉身,朱八福落荒而逃……

那刻意豪邁,虛裝硬漢的做作樣子惹來李宸景輕挑俊眉。

看著他逃離的背影,李宸景抬袖掩口,眼眸一黯,餘光微抬,窗檯邊早已不見了柳蓉蓉的身影。

嗤笑一聲,想想自己方才的行徑,的確滑稽又可笑。

低眸看見手裡被硬塞的情信,他有點好奇那硬漢一般的傢伙到底寫了些什麼給他。

手指挑開信紙,幾行娟秀的字體展現在紙面上。

幽林青木子,愛景欲掛枝,

遙望宸極處,不知我相思。

他忽然意外地心口被輕撞了一下。

沒想到,他會從男人手裡收到情詩。

沒想到,那小子並非不學無術的賣弄瘋癲,還著實有些文采。

沒想到…………原來他的名字嵌在情詩里,可以這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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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紅心跳,頭也不回地奔出老遠,朱八福喘著粗氣,靠在暗牆邊平復翻湧的心緒。抬袖拭汗,一陣清幽的青木檀香味從指尖淡淡的飄來,是方才沾染上的,從李宸景的身上。

抬手嗅了嗅那殘留的味道,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咧嘴不滿地踹著牆壁出氣。

他真的整個人被淹沒在李宸景的懷裡,鼻子里充斥著他的氣息,毫無反抗之力被他越勒越緊,好像他有多被需要一樣。

該死的傢伙,丞相公子就了不起嗎?怎麼可以完全不把人看在眼裡,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目中無人,為所欲為,狂妄自大!方才在無名公子面前還一副彬彬有禮的謙遜態度,幹嘛一對上他就性情大變,突然伸手抱他?還擺出一副恩賜的嘴臉勉為其難地收他的情信。

是他八公子想主動倒貼丞相公子嗎?以為他對他很有意思,很想給他寫嗎?啐!什麼叫生活所迫,他懂不懂啊?

看來坊間傳言未必全不能作數,那李家丞相公子定有不可告人的私人癖好,還專找像他這般柔嫩青澀的小男孩下手。但是……對男人有興趣為何又身在妓院哩?看樣子還和那花魁柳蓉蓉關係曖昧,不清不楚哩?

該不會這就是所謂的葷素不忌,男女通吃吧?

哎耶!口味好重哦!

朱八福渾身一抖,想到剛才還被他摟在懷裡磨蹭就頭皮發麻,趕緊抬袖掃抹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會染到什麼不幹凈的病毒吧?哎耶!我得趕快回家洗洗洗!」

朱八福的家……其實談不上家,只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在京城外圍的邊角旮旯,是條七拐八彎的貧民巷。

回家的巷路極窄,窄到倆人交回都要側身而過,也沒有石磚平路,只有一條晴天揚黃塵,雨天濘黃泥的坑窪路,害他每次回家都得掄袖挽褲腿,臨進家門前還得刮刮腳上的泥。

而家裡的人,目前只有一個…………

「你去哪裡了?」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教訓的口吻在自家門口響起。

「呃?呃……那,那個……」從妓院剛回來的事絕不能說。

「這麼晚才回家,穿成這副德行還掄袖子卷褲腳,你有想過你爹的感受嗎?」

「………………小,小九。」

「你貼在屋前的對聯,我給撕了。」

「唉?做什麼要撕掉我吃飯的傢伙?我還打算明天帶到無涯書坊去掛呢!」

「你說我為何要撕了它,你寫了些什麼在上頭?」

「假名假姓假地址……騙吃騙喝騙感情……橫批:願者上鉤。

「這種下流又齷齪的對聯,我撕的對嗎?」雙手抱胸,揚揚細眉。

「……對……」對什麼吶!這種真誠袒露地面對消費者的心理多偉大呀,哪個商家有他這麼厚道。

「恩,知道錯了就好,我做好晚飯了,進來吃吧。」

「哦……」

「吃飯前,去把衣服換了吧。女孩子家家的一點規矩和舉止都沒有,成天穿著男裝廝混,渾身上下的江湖氣,我都忘記你是個女兒家了。唉!」說罷,深嘆一口氣,搖搖頭甩袖轉身推門進屋。

「我也快忘記你只有九歲了,朱小九小朋友!」

朱小九,性別男,與戶主關係為姐弟,剛剛虛度完九個春秋,身高不到朱八福的胸口,卻掌握著朱家的生殺大權。所有掙來的銀子歸他管,所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開支由他控制。平日面癱無表情,最大程度的表情也只是露出四顆牙的乾笑,而這種表情也鮮為少見,一般只在朱八福伸手要錢買零食時才能看到。

這個表情的寓意統一解釋為「沒門,傻瓜,一邊待著去吧你。」

朱八福每日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抖出全身上下的每一文錢,換下的男兒裝要經過朱小九的嚴格檢查和篩選,確定她沒有偷藏私房錢,

從外衫到到內衫,就連摺扇都不放過,因為她曾有把銀票夾在紙扇里瞞天過海的記錄。除了褻褲外,全部衣物都要隔著房門交出來,這才能放她去換上脂粉女裝。

寬袖荷邊裙,外裹著高領束腰小襖,及腰的長發披散,敷衍得戴上兩簇廉價花色流蘇,繡花小鞋露出繡球鞋尖,大步踱到飯桌邊,往椅子上一坐,舉起筷子端起碗,扒下好大一口飯,正要咽下,卻被朱小九一句話噎得咳嗽連連。

「男人穿女裝,真奇怪。」

「咳咳咳!咳!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難伺候呀!我穿男裝你說我沒規矩,我換女裝你說我奇怪,是要鬧哪樣?」

「那你就別穿男裝在我眼前走來走去啊。」無視她的反抗,朱小九兀自夾菜吃飯。

朱八福皺眉抗議,「那要怎麼出去掙銀兩?」

「我也可以掙銀兩。」

「光靠你在東序府做打雜小書童的銀兩根本不夠老爹他們在那邊的開銷。」

「……」朱小九難得的沉默了下來,小小的身子從椅子上跳下去,拿出藏在床底的小罐子,仔細的點撥點撥,「這次的銀兩應該勉強湊到了,你那個未婚夫有跟你說,他的商隊何時回京城嗎?」

朱八福斜了斜眼,夾起一片醬菜放在嘴裡嚼,「不是什麼未婚夫好嗎?早八百年就被退婚了,人家都成親大半年了,還未婚夫哩。啐。」

「嗯?聽你酸不溜丟的口氣,當時是很想嫁咯?」朱小九揶揄地哼哼,談起那段不算光彩的往事,誰也沒有難堪和鬱悶,好似習慣了一般。

「京城富少,有財有貌,我幹嘛不想嫁?小九,你說我當時到底煩什麼抽?就這樣白白得讓他退婚了。他耶,李廬陽耶,老爹是京城第一富商,家財萬貫,良田萬頃,要是知道我有今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時候,我那個時候要什麼骨氣,逞什麼威風,爬也要爬去,賴也要賴去嫁他啊!」想想當年,她也是和響噹噹的富少訂過親的官家俏閨女,可如今,富少依然是富少,就是少奶奶換了個人做,憶往昔崢嶸歲月啊,怎叫人不愁煞涕零啊!

「那感情好,反正老爹那邊也缺銀兩打點,你去送錢的時候,就跟他提提,說你還想嫁他,看他收留不收留你唄。要是你被成功錄用,咱們也省卻了辛苦,依我看,挺好。就怕別人對男人的你已經不敢興趣了。」

「去你的,出什麼餿主意呢,人家成親了,成親了,成親了。」

在她朱家沒落家破之後,跟她把婚約了結,就訂了另一門親事,半年前剛剛完婚。

本來和他定親時,兩人幾乎不曾來往,只是偶有幾次碰面也礙於尷尬只是點頭之交。倒是退婚後,許是退婚讓他心有愧疚,也許是他還念在往日里兩家也有來往的份上,他並沒恩斷義絕,不僅待她不錯,更是幫了她不少忙。

「所以說啊,好男人都成親了,成了別人的了。剩下的那些,不是玩男人就是玩女人的,這個世道真可怕吶!我的緣分和我擦肩而過,小九,我想借酒消愁呀!」

「哼,呵呵。沒門。」勾唇乾笑,借酒消愁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情,窮人家玩不起,「早知今日,當初那李廬陽說要資助給我們銀兩時,你推託什麼?」

「那無功不受祿,幹嘛無端端拿人家銀子?」

朱小九小小的腦袋搖了搖,一聲世故的嘆息,明明做不到低手待人施捨,又何必要硬坳,「明日你把這些銀子拿好帶去給他吧。讓他捎帶給老爹他們吧。」

「嗯。我知啦。」

「穿女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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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傲嬌學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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