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獻祭者

40.獻祭者

主持人又以那種高揚的、激動人心的聲音問道:「那麼,Noah,你願意把你最精彩的一次格鬥,貢獻給在場的所有人嗎?!」

謝微時仍然是面如止水,垂著目光說:「當然。」他的聲音回蕩在高曠的庫房頂上,鋼架上人頭攢動的觀眾們發出尖銳的哨聲。

看著大屏幕上謝微時的樣子,方遲總覺得有幾分眼熟,卻又說不清在哪裡見過。

Tak興奮地回來,找侍者又要來兩瓶苦艾酒,對方遲說:「我有一種預感,今晚的這一場格鬥會非常的刺激!」

方遲將苦艾酒倒在剔透的shot杯里,杯口上卡著火焰紋的漏勺,勺子上一塊方糖。她將冰水緩慢而均勻地倒在方糖上。隨著冰水漸漸進入杯子,清澈的酒液漸漸變得渾濁。她緩緩問道:「Tak,FightClub中,有過獻祭者勝利的先例嗎?」

Tak饒有興緻地看著她調酒,說道:「很可惜,從來沒有。」

他結果方遲遞過來的酒杯,一口飲盡:「獻祭者,從來都只是獻祭者。」

方遲緩緩品著苦艾酒繞齒的芳香,說:「我也有一種預感,今晚這個獻祭者會取得勝利。」

Tak勾起嘴角,說:「Mila,你一定是瘋了。」

台上,Fury和謝微時面對面站到了一起。Fury的塊頭幾乎就是謝微時的兩倍,特寫鏡頭給出Fury蒲扇一般的手掌,方遲聽見解說員的解說是「感覺Fury一隻手就能捏碎那個獻祭者的脖子」。屏幕角落裡,押謝微時能贏的賠率已經達到了1:6500。

1:6500的賠率!

這意味著幾乎沒有人相信謝微時會贏。

方遲說:「Tak,請給我你身上面值最小的紙幣。」

Tak給了她一張50泰銖的紙幣。

方遲把50泰銖押上了謝微時贏。

鳴鐘,開戰。

Fury並沒有一上來就向謝微時發動猛烈攻擊。很顯然,他深諳貓逗老鼠的道理,很清楚如何主導一場在所有觀眾看來十分精彩的比賽。

他繞著競技籠邊緣行走,不時地撩撥謝微時一下。謝微時有節制地格擋和回擊,試探Fury的狀態。走過三圈之後,觀眾席上一道噓聲響起,Fury忽的閃電般一記勾拳,正中謝微時腹部,謝微時雙手在腹前格擋,卻仍然被一下子擊飛出去,重重地撞上競技籠的鐵網!咣!

這一擊來得又突然又猛烈,看得所有人都是腎上腺素激增,場中爆發出浪潮一般的喝彩聲。方遲驟然站了起來。

謝微時落地屈身,穩住了身形,Fury又猛虎撲食一般撲來,把謝微時扛過肩,猛然一甩,又將謝微時重重地拋上了競技籠的鐵網!

整個鐵籠都在顫抖。鐵索的聲音像浪潮一樣。

「漂亮!」Tak振臂高呼,拍打鐵籠。許多人瘋狂地搖晃著香檳,然後「砰」地一聲讓塞子噴射出去,甩著瓶子讓金黃色的香檳酒四處飛濺。

Fury像扔沙包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抓住謝微時,旋轉著砸上鐵籠,觀眾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Tak搖搖頭,「今晚的獻祭者,太沒用了。」

謝微時赤*裸的背上被競技籠上的鐵索颳得鮮血淋漓。

方遲注意到他緊繃著肩背,四肢剛勁如鐵,每每受到衝擊之時都巧妙護住了要害部位,心裡頭並不著急。她知道謝微時在耗Fury的體力。

但敏感如她,還是感覺得到謝微時今晚有些不一樣。

他的眼睛一直是垂著的,目光滯沉,彷彿是在用這種疼痛麻醉自己一樣。

Fury的節奏漸漸慢了下來。經過今晚的幾場格鬥,他的體力早已不如之前充沛。他戲耍謝微時夠了,觀眾們也看夠了。他臉上洋溢著驕傲自負之色,接下來就要施展他最拿手的手撕活人的絕技。當他將整個胳膊從人身上活生生撕扯下來時,就是他收到的掌聲最激烈的時候。這簡直是他每晚的巔峰時刻!今天這個獻祭者甚至連基本的反抗都沒有,其實讓他有些失望。聽說這個獻祭者是靠著一管金剛王眼鏡蛇的毒液混上來的,如今毒液難得,他也只能勉強接受這個獻祭者。

最後一次拋擊。

謝微時的後背再一次重重撞上鐵籠。「咻——」「咻咻——」觀眾席上噓聲頓起。

這一次,謝微時好像蘇醒了一樣!他垂著的眼帘忽然打開,四肢反張,借著那鐵籠的反作用力彈射了回來,像一隻鷹,朝著Fury直撲而下,居高臨下一掌狠狠劈向他的後頸!

這一下直接把Fury打懵了。

謝微時一落地,反手又是一記鎖喉!

Fury被他捏住了喉結,痛苦地慘叫起來。場中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逆轉震驚,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鐵籠中,Fury雙手死死地抵著謝微時鎖喉的手,拼著一股蠻力將他的手向後推去。謝微時對抗Fury這個莽漢的蠻力也有幾分吃力,手臂上青筋暴起,一點一點地向後移去。忽的,謝微時錯身卸力,Fury受到慣性猛然前撲,謝微時長腿一掃,側身將Fury重重壓趴在地!

「噢我的天啦!我的天啦!」Tak連連大叫著,瞪著一雙大眼,滿臉的不可思議!所有場上的觀眾,都突然站了起來!

Fury咆哮著爬起來,提著一雙鎚子樣的拳頭沖向謝微時。方遲緊貼著競技籠,她看見謝微時雙目通紅,雙拳彷彿淬火的鋼鐵一般,筋骨鋒利清晰,彷彿一擊出去,就要讓人骨骼盡裂!他的雙唇緊抿成一個「一」字形,那原本柔和的眼角此刻也凌厲的挑起,宛如一個被點燃了仇恨之火的阿修羅!

他的拳頭深深地砸進Fury壯健厚實的身體里,沉重地打在他的臉頰邊,每一拳都打得Fury白眼直翻,身上的汗水像雨點一樣灑了出去。

砰!砰!砰——

Tak看得緊張,雙拳緊握,方遲淡然地向他敬一杯酒,說:「FightClub的歷史要改寫了。」

Tak目不轉睛,說:「這個Fury是擂主常客,這些年不知道撕碎過多少獻祭者!難道今天要被撕了?」

他說得不假。

謝微時彷彿已經打得失去了理智。

那個溫馴的、微笑的謝微時不見了。

他甚至都不是挑戰葷抽時,那個沉著的、冷靜的謝微時。

這一晚上,他身體里的魔鬼爬了出來。

他是殘忍的,冷酷無情的。

Fury每一次一爬起來,舉起拳頭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就被他殘忍地一拳打翻在地。Fury的整張臉都腫脹了起來,眼睛只剩下一條細縫。

場中的人並不在乎誰獲勝,只在乎格鬥是否精彩。今晚的這樣一場大逆轉已經讓他們過足了癮,現在他們渴望看到更加血腥刺激的場面。

「撕了Fury!」他們狂熱地喊道,「撕碎他!」

謝微時再一次鎖住了Fury的咽喉。只要他稍稍一用力,Fury脆弱的喉骨就會在他的鐵一般的手指下粉碎。

「捏碎!」

「捏碎!」

「捏碎!」

Fury細縫一樣的眼睛中流露出恐懼的眼神,雙腿在地上絕望地蹬動。謝微時漆黑的眼睛漸漸聚焦,聚焦,聚焦,猛然之間,他鬆開了手指,Fury「轟」地一聲倒地。謝微時忽的單膝屈下,一拳帶著雷霆之力襲向Fury,大屏幕上,剛剛逃過一劫的Fury驚恐萬分,渾身顫抖!

然而這一拳「轟」地緊貼他耳廓砸下!競技籠被這一拳砸得地板震顫,籠子邊緣的鐵鎖鏈嘩啦啦作響。

Fury意識到謝微時放過了他。渾身一松,躺在地上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謝微時冷酷地站起身來,赤*裸的背部滿是被競技籠的鐵網銼出的深深傷痕,拳頭上的血一滴滴滴到地上。

方遲站在競技籠邊,看見了他肩背之上的兩道濺射狀傷疤。

謝微時無視主持人激動不已的挽留,一聲不吭地從競技籠中走了出來。他隨手在籠邊拿起一件備用的黑T恤套在了身上,跳進了人群,追光燈很快失去了目標。

觀眾們都還沉浸在獻祭者擊倒擂主的激動里,驟然失去焦點,場中一時間陷入混亂。方遲手腕上的定位裝置開始勻速震動,她眼睜睜地看見謝微時從擁擠的人群中走了出來,徑直走向她。

「Holyshit!」Tak罵道,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謝微時用力地拉住方遲的手腕。謝微時手腕上也有一個和方遲相同的黑色細圈,之前以為不過一個裝飾品,現在卻在微弱地閃爍。「Noah,你是Noah!——你們認識?」

謝微時猛然轉身,和Tak臉對臉——方遲過去從來沒覺得謝微時如此的強硬和兇悍,然而隔近了,卻嗅到他身上比她還濃烈的酒氣。是烈酒。而她過去一直以為,謝微時只喝聽裝啤酒的。

謝微時的目光像冰冷的利劍——

「離她遠點。」他冷漠地對Tak說。他從方遲手中抽出剛才投注所拿到的彩票,兩根手指拈提著,插*進了Tak的衣領里。

Tak目瞪口呆地站立在原地。

方遲被謝微時拽著走。她看到善澤就在不遠處,中間隔著推來搡去的人群。

「你今晚是不是瘋了?」她低聲責備謝微時。

謝微時卻站住了腳步,定定地看著前方。「有人要殺善澤。」

方遲登時抬頭,她的目光如掃描儀一般掃過外側貨架觀眾台上的人。善澤身邊現在圍滿了保鏢,想要近距離下手,不是易事。

果然,在人頭攢動中,她看到了幾個靜止不動的人。他們的手放在奇怪的位置,目光聚向善澤。

看來,神經玫瑰安排的殺手,正是要趁著現在的混亂,槍擊善澤。

「帶槍了嗎?」謝微時簡短地問。

「帶了。」方遲同樣簡潔地回答,已經拿在了手裡。

「殺手人數不少,你搞的定嗎?」他低聲問。

「不用搞定那麼多。」方遲回答,「搞定一個,足夠了。」

她用手包遮住黑黢黢的MK25,乾淨利落地一槍,射中了善澤身邊最近的一個保鏢的肩膀。

「砰——」

庫房中的躁亂中止於這一聲槍響。

死寂。

「殺人啦!」「有槍聲!」尖叫聲此起彼伏,人人自危,庫房陷入更大的混亂,卻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聲槍*響正是從方遲這裡發出。

人群踩踏,危險更甚。混在看台觀眾中的槍手扣下了扳機,槍聲雜亂地響了起來。善澤身邊的保鏢撲過去保護善澤,守在場邊的雇傭兵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挺著機槍開始向觀眾席掃射。

槍手們和沒有來得及逃離的無辜者全都倒了下去。

「手*雷!卧倒!」

方遲看著懵掉的Tak還站在競技籠中,一道鐵鏈甩過去將他抽撲在地。爆炸聲轟然響起,還未來得及卧倒的方遲感覺背後一道大力將她壓在了地上。巨大的衝擊波如狂風襲過草叢,所向披靡,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灼熱而又生疼。

一片死寂。

庫房中宛如大戰之後的廢墟,處處是焦黑的碎片和橫七豎八的屍體。

方遲爬起來,看到伏在她背上的是謝微時。他緊閉著雙眼,已經昏迷了。方遲按住他的頸動脈,感覺到還在有力地搏動。幸好,他只是被震暈了。

方遲把他背了起來。

善澤從保鏢的屍體中爬了出來。一群雇傭兵衝進庫房。

善澤身上滿是鮮血,看他行走的動作,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那群雇傭兵快速圍在了他身邊,,兩個人展開了一副擔架,讓他躺上去。

「冊那娘批!想殺我!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善澤沒有上擔架,從一個雇傭兵手中奪過槍,朝著觀眾席上的屍體又狠狠地補上了一梭子彈!

忽然,雇傭兵們的幾十條槍都舉起了來,槍口一齊對準了善澤身後——

善澤轉身,看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了自己。

「全都放下槍。」

一個陰冷的女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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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淚,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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