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如果照你說的，歌利亞把周齊光擄走之後奪走了他的生之源，那現在在我面前的人不是我的孩子又是誰？！」
周麗洛只抓住了一個重點，獻祭是要把生命獻出去的，但是周齊光現在就在她的面前，她的手指甚至就在他冰涼的臉上。
他的呼吸雖然微弱，但是還是活著的！
奎因冰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表情，似乎是在不確定什麼。
「我想是因為你。」
「如果他是一個純種的精靈一族，那他在獻祭之後應該會變成螢光進入天樹等待下一個輪迴，但是在取出生之源之後，他還是活著的，只是越來越虛弱，沉睡的時間越來越久，還有……」他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不過我想也快了，他的身體也在慢慢地消失，等到全部消失的時候，恐怕他的靈魂也會消散。」
「這是什麼意思！」剛開始周麗洛還慶幸周齊光因為她活著，可是他的下一句話就把她打入了地獄。
什麼叫，連靈魂都會消散？
是她的給予拖累了他嗎？
奎因知道她的問題並不需要他回答，所以就只是站在那裡沒有動，看著周麗洛小心翼翼地把周齊光用手捉起來放在自己溫潤的掌心中。
什麼叫做慢慢消失？
周麗洛在把他拿起來的時候原本就紅腫的眼眶更是泛起了淚光。
周齊光，
他的翅膀消失了。
軟綿綿地倒在她手心裡，沒有一點反應，像是一條柔軟的小蟲子。
以往總是溫暖的小身體讓她感受不到一點熱度。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眶裡墜落，砸在手心裡，濺到他的身上。
周麗洛連忙用手指揩乾了他身體上的淚點。
「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她滿懷期許地問。
「不知道，或者是今晚，或者是明天，或者是幾天後，也許沉睡對他更好一些，因為清醒的時候感受到身體在慢慢消失，他會感覺到讓人難以承受的疼痛。」
「嗯。」周麗洛答應一聲，趕緊把不自覺要流下來的淚擦掉，可是它源源不斷。
「不好意思，你能讓我們母子單獨待一會兒嗎？讓你的女王也不要來打擾我們，周齊光繼承了她的血統，我感謝她為周齊光做的所有，但是她並沒有資格責怪我，周齊光遭受的這一切我是有責任，但是我該道歉的人只有周齊光一個而已，她是你們的女王，不是我的，我沒有義務讓她發泄怒氣，」
奎因點頭向她行了一個禮就要離開，周麗洛又叫住他「你能幫我找一下老爺嗎？我想它現在一定很害怕，拜託你。」她的眼睛里滿是血絲，嘴唇被咬得出血，聲音也顫抖得不成樣。
奎因看到她眼裡的話，全是對自己的自責。
她也許是在想，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也不是一個好主人。
奎因放棄了想把一切告訴她的念頭，反而對她許下誓言。
「盡我所能。」
門被關上了。
寂寥的風從大開的門窗里透進來，潔白的輕薄的窗紗被吹拂起來。
周麗洛定定地看著周齊光，然後把他放回床上，自己從另一邊上去，睡在他的身邊。
她側著身體，用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頭。
淚眼朦朧地看著周齊光，看著看著就笑了。
「周齊光，小懶蟲，媽媽也好睏啊，我睡一覺然後我們一起起床好不好？這裡雖然很漂亮，但是我不喜歡，你醒來要是想在這裡玩的話我們就在這裡玩幾天然後回家，你要是不想在這裡的話，我們一起床就回去好不好。」
她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記然後躺平。
心裡胡亂地祈禱著，醒過來吧，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話，請聽到我的禱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他健康平安地成長，任何代價。
她平靜地等待著他清醒過來，但是又害怕他疼。
如果疼痛可以轉移就好了，他所有的疾病，疼痛和不幸都由她來承擔。
周麗洛看了一會兒床頂的紗幔又側頭看他。
「不行，萬一我睡著了你醒了又藏起來怎麼辦。」她爬起來把枕頭墊高，然後靠上去把周齊光放在她的腹部，這樣一垂眼就能看到他。
「寶貝，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她的嗓子有些沙啞，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生病的後遺症，或者只是她哭多了。
她清清嗓子見沒有什麼好轉之後也放棄了讓自己的嗓音變回之前的溫柔，低低的嗓音也別有一番味道。
「這次我給你講一個穿靴子的貓的故事好不好，老爺在跟媽媽來找你的時候走丟了，你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去找它。不過我覺得老爺狡猾得就像這個故事裡的那隻貓一樣，它不會有事的。」
周麗洛想起之前醒過來時看到的老爺，懨懨地，毛色枯敗，還染上了很多灰塵，可是它那麼通人性，那麼堅強，出生時的生死關都過來了，現在它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它一定不會有事的，周麗洛又說了一遍，把心情平復下來。
穿靴子的貓，他總是給自己的朋友出很多主意，讓那個很平凡的男孩最終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老爺對她的意義和這差不多，最寂寞的時候是它陪在她身邊。
它不會說話，可是同樣會表達自己的感情。
它很在意周麗洛，很通人性，不然不會在她決定離開的時候一直咬著她不放，它想跟她在一起。
周齊光出生的時候周麗洛還擔心過他們兩個相處不好，它誤傷周齊光，可是最後看來卻不是這樣，它像是一個大哥哥一樣照顧著周齊光，縱容他在自己漂亮的毛髮里胡鬧，讓他騎著它到處亂跑。
為什麼找到了周齊光，老爺又走丟了呢？
等一等吧，老爺你等一等，我很快就會帶著周齊光來找你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我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物再讓我們分開。
周麗洛講著講著就停下來了。
周齊光真的會死嗎？
這個字她一直不願意去想，可是腦子裡亂鬨哄的，這個血腥的字在她腦袋裡擠來擠去。甚至想到萬一老爺也死了呢？
這裡的樹林里會不會有什麼野獸？它會被其他動物吃掉嗎？
這念頭一出來她就揪心了一下，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周麗洛求救似的看向周齊光，他的頭髮睫毛眉毛都是雪白的一片，那對濃黑的眸子卻沒有露出來。
「周齊光，你醒一醒好不好，媽媽其實是個膽小鬼，現在很害怕啊，你起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你不是說是媽媽的騎士嗎？快醒過來啊。」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根本不敢奢望自己像是小說來的主角一樣刀槍不入。腰上被歹徒用匕首捅到的地方至今沒有痊癒，小腿上被石塊劃到的傷口也只是止住了血，看起來依舊猙獰，腹上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鋒利的東西割傷的傷口。
她其實很疼。
可是從來沒有說出來過，因為沒有人心疼，說出來除了讓自己的心裡變得更脆弱之外沒有一點用。
她只是希望周齊光能醒過來。
她的身體又開始發燙，大概是傷口感染了吧，頭也昏。
覺得身體一直在天上飄，然後猛地墜落，她的眼皮一下睜開。
身體沉重極了，下意識就轉頭看向枕邊人。
是幻覺嗎？
她看到趴在枕頭上的周齊光睜著眼睛在看她。
空洞迷茫的眼神看得她的心臟就像是有人用生鏽的鋸子在兩頭來回拉，那不是周齊光的眼神，他從來沒有流露出這麼無措又可憐的神情。
「周齊光。」她啞著嗓子喊了他一句，對方彷彿沒有聽見一般沒有反應，愣愣的，冷冰冰的。
「寶貝？」為什麼要哭？明明告誡自己要堅強一點的，為什麼這該死的眼淚總是流不完！她一邊惡狠狠地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生怕他消失一般地看著他。
周齊光的眉頭皺了皺之後，想要撐著枕頭起來，可是像是沒有力氣一樣，才撐起來一點就又軟綿綿地摔下去，整個臉都埋在枕頭裡。
周麗洛怕他呼吸不了，連忙伸手把他扶起來。
可是在把他扶起來的那一瞬間周麗洛看到他的臉，五官狼狽地皺在一起，涕泗橫流。
他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態。
像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可是他沒有發出聲音。
單薄的脊背隨著抽噎而不斷地抽.動著，眼睛倔強地看向其他地方，完全不看周麗洛彷彿她們不是母子，而是仇人一樣。
「周齊光。」
她輕輕叫他的名字，以為他是做了噩夢被嚇到或者是身體在疼痛。
心裡也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周齊光的表現是在恨她。
「不要摸我，我討厭你，你走！」他似乎很兇狠地想要朝她嘶吼，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卻無比可憐，微弱的，絕望的。
「你不要我就算了，我現在也不要你了，你走！」小身體蜷縮起來，做出防備的姿勢。
周麗洛慌亂地解釋「我沒有不要你，我來找你了，寶貝，你看看我，我是媽媽啊。」
「你沒有來找我，你不是我媽媽。」他痛哭，反覆重述著「你走，我不要你了。」
他說，不要她了。
周麗洛的心臟被最親密的人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一路上的委屈和恐懼山洪一樣從她心裡衝出來。
她想坐起來跟他解釋，可是剛坐起來，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沖著大腦去了。
像是被鐵鎚砸在後腦勺上，她甚至來不及說什麼就頭朝下地倒下床去了。
「咚」
好大一聲，世界全黑了。
一定是在做夢。
周齊光是她的孩子，她幻想過很多種重逢時的喜悅，唯獨沒有這一種。
他怪她不來找他，他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