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蘇枋清醒過來時，已是翌日早晨。陽光透過皇宮的薄紗風簾，在床頭拼出細碎的光斑。

他沒有昨天的記憶。訂立契約的典禮被一些瑣碎無奇的日常事件所取代，在腦中混沌成一片，彷彿經歷了一場不甚愉快的宿醉。

布羅鐸從被子里欠起身，眼神定定地看著他：「頭疼嗎？你昨天下班回來以後說很累，就早早睡了。」

「有點疼。」蘇枋捏捏前額，「最近公司遇到一些麻煩，可能是用腦過度了。」說著俯身吻一吻布羅鐸的臉，「我去上班了。」

「今天不用去的呀。」布羅鐸微笑得一臉坦然，「你忘了嗎？你昨天說想在年底之前休息一天，已經請過假啦。」

臉上笑著，他心裡嗵嗵嗵打著小鼓。

植入那道魔法符文之時，除卻偷偷修改了蘇枋的意願、追加了某種補救措施之外，他還暗搓搓地額外使用了一個小咒術——「我希望老公不要走的時候，老公有一定幾率乖乖聽我的話。(///︶///)」

雖然有暗算的嫌疑，可是……他好想讓老公多陪陪他。

聽他這樣一說，蘇枋也恍惚覺得，好像確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打開電腦查查公司郵箱，果然有自己發送給全體員工的調休備忘錄——其實是光腦君假傳聖旨的傑作。

「我居然會請假。」蘇枋有些不可思議。他是工作狂人，除了年假之外，一直保持著「零調休」的記錄。

一定是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整個人都暈掉了。

「唔，休息一下也好。」蘇枋側身在布羅鐸旁邊躺下，支頤看他，「這段時間都沒怎麼好好陪你。」

~(≡▽≡)~咿呀咿呀呦~

布羅鐸的小靈魂跳起了肚皮舞。

但他臉上還維持著嚴肅：「是的，你要反省。另外你不要隨便擺出這種閃閃亮的姿勢，我會貧血。」

蘇枋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是一套透光的薄睡衣，不由微微蹙一蹙眉：「我記得我不是穿這個睡覺的。」

「因為你很累，一躺下就睡著了，我就幫你洗了澡。」布羅鐸正顏正色，「放心好了，我沒有趁機對你做奇怪的事。」

摸摸不算，捏捏不算，咬咬……也不算！

反正就是統統不算！不服來戰！(〃￣_￣)

豈料，身體雖然暫時不會萌化，可是「腦子裡想到什麼就會不自覺地說出來」這個毛病還是依舊。

於是，皇帝陛下一不小心，就順嘴把那一連串的「不算」給說出來了。

…………

└(〒▽〒)┐來人！都別拉著朕，讓朕花樣果奔撞牆！

蘇枋居然露出一臉遺憾：「那還真是可惜了。不過，反正我今天不用去上班，有充足的時間來做一點『算』的事。」

指尖一動，薄薄的睡衣扯開若有若無的一隙。

……咿！！∑(⊙⊙*)

朕不要花樣撞牆了。

朕決定好好生活，好好乾活。

狠狠做了一回「算」的事情，又睡一個回籠覺休整體力，皇帝夫夫施施然起床用午膳了。冷庫里儲存的香腸還有很多，夠吃一段不短的時間。

坐在餐桌前，蘇枋忽然不經意地說起：「我之前好像做了個夢。夢裡你告訴我，你一百多歲了。」

「沒有啦沒有啦。」布羅鐸心虛地轉動著湯匙柄，「人家我剛滿十八。」

這倒也不是說謊。依照湯國人的平均壽命，他的年齡按比例換算成地球人的年紀，差不多也就是十八|九歲。

蘇枋小口飲湯：「我不是在意這個啦。」

他在意的是，湯國人的壽命比地球人長很多，他不在了以後，布羅鐸會很孤獨吧。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想也無益，不如不說出口。

蘇枋不過是隨口一提，布羅鐸卻若有所悟。匆匆忙忙把香腸雜燴湯倒進肚子里，抹抹嘴巴拉起蘇枋的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

萌湯國有一個傳說：首都星上，有兩個米奈斯特拉皇城。它們互為倒影，互為鏡像。

「其實，那個傳說是真的。」布羅鐸輕聲說。

他站在冰磧的丘陵上，面對著一大片封凍的水域。冰面光滑如鏡，倒映著整個金碧輝煌的米奈斯特拉皇城，宛如海市蜃樓的絢麗幻景。

「地球人認為，善者上天堂，惡者下地獄。不過我們的理念卻是相反的。」

布羅鐸單膝跪下，凝望著冰面上的倒影。「在我們國度，善良的人、偉大的人，會被送到下面那個城市裡，過上與世無爭的寧靜生活。——寧靜的幸福，這是每一個努力生活過的善者，理應得到的歸宿。」

布羅鐸回眸淺莞：「老公，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我們以後一定也會在下面那個城市裡廝守。」

蘇枋以為他說的是身後的世界，正在奇怪這傢伙怎麼突然如此傷感起來了，卻見布羅鐸立起手掌，輕輕一拍冰封的水面。

掌上毫無力道，大地卻開始微微震顫。冰面如同被利刃切開一般，整齊地分開一道筆直的縫隙。

蘇枋愕然看到，在那玄冰之下，竟然別有洞天：縹緲的街衢燈火宛然，一架皛溔剔透的雲母天梯直通向下界。

布羅鐸踏上一階雲母天梯，回首招呼：「來呀。」

蘇枋也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

感應到了重力，那天梯竟開始像商場中的觀景步梯一樣緩緩移動，轉瞬便把他們帶到了地面。

四面環顧，蘇枋被這座冰下皇城的浩大震撼了。人造的日月星辰在頭頂歷歷運行，與地上的景觀無異。

「這裡是真實的嗎？」蘇枋難以置信。

「當然是的呀。」布羅鐸輕撫漢白玉噴泉池邊的雕塑，「這裡的一切物質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象。不過，建造的過程倒是使用了魔法。聽說當年光是造那個玄冰天梯，就動用了一百位皇族的魔力。」

手指一點，噴泉中的一朵水花瞬間凝結成了冰晶。布羅鐸彎腰拾起，拈花微笑：「魔法是帶給人們幸福的力量，這是神的意旨。雖然有些時候不得不用它來戰鬥，但那並非魔法的本意。」

「可是……為什麼要在冰下建造一座複製的皇城呢？」

「為了備份我們的文明。用網路來打個比方，這裡就是一個鏡像站點，用來備份數據。萬一有一天，首都星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只要整個星球沒有完全湮滅，就可以迅速重建。珀耳佩彤戰役之後，我們能夠那麼快重建皇城，就是因為有這樣的災難恢復機制。」

街道上往來的人群看到身穿皇帝制服的布羅鐸，紛紛向他微笑致意，態度自然得如同看見老朋友。

湯國人基本沒有階級觀念，皇帝也並不比平民更尊貴。但在地面上，普通民眾看到皇帝時，還是難免生出幾分敬畏之情。

然而在這座冰下的皇城中，「身份」完全被摒棄了。生活在這裡的人全都以朋友之禮平等相待。

「能被獲准居住在這裡的人都不簡單哦~硬要類比的話，有點像你們地球人獲得諾貝爾獎，是一種終身的殊榮。」布羅鐸一路走一路指點著，「那個人是著名的建築師，參加過皇城的修葺工作。那個人是天體物理學家，要統治一個漩渦星系，沒有這些天體物理學家幫忙，是要出大亂子的。那個人是人工智慧領域的專家，我的光腦就是他設計的……」

這樣帶著蘇枋七拐八繞，來到一棟房子前。

「這是我的老師的住處，我每年差不多這個時節會來拜謁他。」布羅鐸眨眨眼，推開那兩扇雕漆大門。「他既是魔法師又是湯理學家，能教給你很多東西。」

布羅鐸的魔法老師？

蘇枋不禁肅然起敬。

鑒於這裡的建築風格古色古香，他以為布羅鐸也會走復古路線，拿出什麼名帖之類的東西投遞進去。

卻見布羅鐸清清喉嚨，大喊一聲：「魚湯魚湯！我是肉湯！」

「……」

我錯了，我不該高估皇帝陛下的畫風。

§§§

從外表上看，魚湯老師是一位二十來歲的美男子。

但他一開口，蘇枋便覺得自己看到了人瑞。

「您的模樣，跟傑克·蘇皇后好像啊。他也來過這裡，學習魔法和湯理學。不過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您見過他？」蘇枋囧之。那可是一千年前的人物啊！為什麼對方談論起來就像是在說隔壁老王？

魚湯老師哈哈大笑：「我還沒有活到一千歲那麼老啦！不過，我的老師的老師見過他。」他撣了撣手中的羊皮卷，似在回憶：「據說他極聰明，悟性很高。要是一直在這裡修習下去，說不定能成為湯國歷史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可惜啊，天不假年。」

「老師。」布羅鐸以眼神制止。

「好好，不說這些，肉湯不愛聽。」魚湯老師笑眯眯轉身進了廚房，用精緻的金托盤端出了兩碗清湯。

所謂的清湯，即是加了少許調味料的清水。調味料是以化學方法合成的，不被算作食材，湯國人也可以觸碰。絕大多數湯國人便是以此為三餐。

蘇枋嘗過那種清湯，味道尚可，但絕對稱不上可口。

魚湯老師卻硬是把清湯烹調出了魚湯的味道，微微辛辣的醇厚濃香在齒頰間低徊不已。

魚湯老師深感遺憾：「抱歉，只能用這麼寒酸的東西款待你們。要是能採集食材的話，我可以為你們做一桌子不重樣的葷素湯品。不但美味，還有很多輔助功效。對你們地球人來說，效果更明顯。」

「什麼輔助功效？」蘇枋隱隱猜到了布羅鐸帶他來這裡的用意。

「很多呀。延年益壽啦，永葆青春啦，增加持久度啦，軟化身體啦，好處多得說不完~」

魚湯老師蕩漾地抖一抖手臂，「(~＾＾)~看，因為我們愛喝湯，所以身體才會這麼柔軟。您既然與陛下有過床笫之歡，應該很清楚他的身體可以彎折到什麼程度吧。有沒有什麼細節可以分享？來，不要大意的告訴我老人家吧！」

布羅鐸的手優雅地一哆嗦，咣當打翻了湯碗：「老師！！請不要舉奇怪的栗子！∑(//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