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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大軍不分晝夜一路疾馳,不出七日行程便已過半。
愈近西北,氣溫便愈是乾燥寒冷。唐子畏批一件棕色的大氅,騎在馬上,凜冽的風將他面頰颳得通紅。徐行風就跟在他身後,兩人相距不出兩匹馬的身位。
倒是三人中塊頭最大的張永不見蹤影,堅持不住的他早早地便橫在小型的馬車裡遠遠墜在後面。
正午時分,陽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掩,四下里都灰濛濛的。唐子畏令大軍停下,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生火分發起乾糧。徐行風也翻身下馬,與唐子畏一同走向先鋒的幾名將士陣營中。
「唐將軍、徐都尉,喝點溫水吧。這天氣太冷了,我讓下面的人多熱點水裝到囊里,一會兒放衣服里捂著,能禦寒。」
「恩。」唐子畏搓了搓手,將溫溫的水囊貼到臉上暖了暖。但很快又放下,打開塞子喝了一口,而後遞給身旁的徐行風。
徐行風一直斜眼瞧著他,見狀接過水囊仰頭灌了一大口,鼓著腮幫子便將水囊塞回了他手中,「你拿去捂著吧。」
唐子畏也不拒絕,將水囊貼上面頰,緩解被凍得僵硬的皮膚。
一旁的護軍像是想起什麼,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兵招呼了一聲,很快,對方拿來了兩條長長的皮毛樣的東西。
「將軍前兩日打下的那隻狐狸,已經處理好了。」護軍將皮毛呈過來道。
唐子畏拿起其中一條,聲音沙啞道:「有勞了。」
「不敢,不敢。」護軍連連擺手,看著唐子畏將那一掌寬的皮毛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半張臉都埋進軟軟的毛皮里,滿意地彎了彎眼睛。
「有這狐皮遮擋寒風,我喉嚨也好受些。」唐子畏捏了捏脖子上那一圈軟毛,將剩下一條遞給一旁的徐行風,「你也圍上吧。」
徐行風眉梢向上一挑,眼神不屑地瞧了一眼那毛皮,傲然道:「我帶兵也有八年了,從不需要這種東西。將軍還是留給張大人用吧!」
「他在車中,哪用得上。」
唐子畏見徐行風鼻尖通紅,分明是不適應這西北的環境,卻還要嘴硬。他無奈搖搖頭,走近一步將那狐皮套到徐行風的脖頸上,利落地打了個結。
徐行風怔在原地面色一紅,反應過來連忙便抬手去扯下那狐皮圍巾,肅然道:「將士們都坦然迎著寒風趕路,我身為他們的都尉,斷無自己享受而置將士於不顧的道理!」
唐子畏按住他,一臉淡然道:「為將者乃是軍心所向,只有你身形挺立地站在最前方,他們心中才有底氣;你一往無前,他們才能所向披靡。若你兩軍對壘之時突然打個噴嚏,豈不可笑?」
「……你們這些讀書人,真是,說不過你。」徐行風撇了撇嘴,終究是沒取下脖子上的那一圈毛皮。
這連日趕路以來,徐行風雖打心眼兒里瞧不上讀書人,但對唐子畏,卻也有所改觀。起碼這人不嬌氣,也沒那些文官老爺的臭架子,一路上始終配合著大軍行進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徐行風不指望這空降的什麼先鋒驍勇大將軍能多厲害,能不妨礙他得一份平叛的功勞就謝天謝地了。
對此,唐子畏心知肚明。
但他同樣清楚的是,徐行風註定得不到那一份平叛的功勞了,而唐子畏,也不是為此而來。
安化王與都指揮使何錦挑起的叛亂只不過是一場鬧劇,兵不過萬、手無餘糧,這樣的一票兵馬,能看的也就是他們還能苦苦支撐多久罷了。
等到他們一敗,那些兵馬落到唐子畏手上,明面上是俘虜,暗地裡卻可招攬為寧王麾下。而朝廷的十萬大軍,調動權可還在唐子畏手中。
此時劉瑾尚未處決,皇帝又不理朝政,只消與寧王三護衛聯合,攻下西北與南昌之間的幾個城池,囤積糧草兵戎,借清君側之名便可直上京城!
唐子畏將此計稱為借兵之計,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環,便是如何將那朝廷的兵一「借」到底。
……
休整過後,大軍繼續前進。
依舊是唐子畏與徐行風兩人在最前方領路,探路的小兵每隔一段便會傳回消息。隨著距離寧夏越來越近,張永也從馬車裡鑽了出來,騎著馬跟在唐子畏後面。
徐行風見他一路上半死不活的,此時快到寧夏了就生龍活虎地出來準備搶功勞,頓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每次看向張永的不屑目光,都讓後者忍不住青筋暴起想要將他擰下來狠揍一頓。
好歹是懾於唐子畏在場,又有重任加身,這才勉強相安無事。
十一月中旬,大軍進入陝西境內已有兩日,沿途稻田都打了霜。
約是辰時末的時候,冬日裡難得的暖陽照亮遠方的輪廓,隱隱約約看到一片建築模樣的東西顯露在遙遠的地平線上。而比那更加顯眼的,是由遠及近的一隊身著大明軍服的士兵。
待到近前一問,那帶頭的竟是寧夏的游擊將軍仇鉞(yue)。半月前奉陝西總兵曹雄之命,與寧夏知縣楊英一同趕赴平叛。
如今叛軍已經鎮壓下去,安化逆朱寘鐇等人盡數俘獲,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仇鉞這次帶人出來,也正是想將消息告訴唐子畏一行。
這說起來還有些尷尬,十萬大軍從京城日夜兼程半個多月趕來,結果什麼都結束了。十萬人白忙活一趟不說,花費也是不小。徐行風當即臉色便是一沉,不高興都擺在了臉上,恨不得那朱寘鐇再爭點氣多挺一會兒才好。
唐子畏早有預料,倒沒有顯得太過驚訝,只讓仇鉞帶他們到關押朱寘鐇的地方去,好將那些俘虜押解回京。
於是朝廷的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擠進了寧夏城,楊英要擺酒設宴,被唐子畏拒絕了。臨時住的客棧里,唐子畏與張永、徐行風二人在後院中點了一桌酒菜。太陽已然西斜,三人邊吃邊飲,很快便有了一絲酒意。
徐行風皺著眉喝酒,將空杯用力地捶到桌面上,憤憤然道:「這安化逆未免太無用!我等賓士半月,竟連點尾巴都沒抓到,實在令人不甘!」
「那又有什麼辦法,功勞都被那勞什子的總兵搶走了,這鬼地方我也待不下去,不如早些回京,左右是跑了一趟,皇上也會給些賞賜。」張永臉色沉沉的說。
張永這話卻激起了徐行風的不滿,他嘴角一扯,目光從眼角挑起,略帶嘲諷道:
「無功而得賞,你就不心虛?若不是你這監軍連馬都騎不了,我們早就到了寧夏,哪容那仇鉞來橫插一手!」
張永猛一拍桌子,氣得直指著徐行風叫:「你也知道我是監軍!莫要以為你一個都尉多了不起,咱家以大局為重,可不是怕了你!」
「夠了!」唐子畏一把拉住想要站起身的徐行風,那力氣之大,讓徐行風不由得愣了一瞬。
唐子畏抬眸看著徐行風道:「火氣很大啊?行,我也正窩火呢,不如我倆干一架泄泄火,別老耍那嘴皮子功夫。」
徐行風又是一愣,心頭升起一股怪異感,反倒將火氣消了不少。他上下打量唐子畏一番,原本綳得緊緊的臉噗一下笑了出來。
「你?」徐行風搖了搖頭,雖不是有意,話語里卻自然而然地帶出自傲的情緒,「我不跟你打,萬一把你打壞了,我可是以下犯上說不得要被處決的。」
「你別太小看我。」唐子畏眯起眼,提醒了他一句。
徐行風聽了卻只覺自己是不是傷了他身為讀書人的自尊心。就連一旁的張永也覺得唐子畏是為了替他解圍這才出言挑釁,正盤算著如何化解眼下的局面,就見唐子畏毫無預兆地站了起來,一拳毫不花哨地直直撞上了徐行風的側臉!
「嘶!」
徐行風往後踉蹌兩步,猛一抬頭,眼中帶上了因疼痛而產生的怒火。
「你真要跟我打?!」
「不然你以為剛剛那一拳是什麼?」唐子畏冷靜地激怒他。
徐行風眉眼間的神情也認真了起來,「既然無平叛之憂了,我便認真叫你領教一番,我等征戰沙場的武將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唐子畏不語,右手輕甩兩下,腳下猛地一踏,身形似離弦之箭一般直向徐行風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