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Section 60
銀色的金屬蓋子就像是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只要打開它,那麼世界將會放生翻天覆
地的變化。那個世界是神秘的、恐怖的、會令人精神崩潰的!
奧格登的身體在顫抖,他從來沒有懼怕過任何事情,除了孩童時代最無知的時候——
在他五歲前,他非常的懼怕雷雨天氣。只要天空晦暗下來(白天時候),他總會在第一時
間躲到方桌下面,然後用毛毯緊緊的將自己包裹成一團。他總覺得這樣「保護」自己,雷
聲就不會再恐嚇他。
但能夠穿透耳膜的雷聲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年幼的奧格登?
他就這樣年復一年的感受著來自雷電的恐懼,最後在自我的暗示下戰勝了內心的恐懼。
這也是他從出生到目前為止唯一一次出現過「恐懼」這種心理。而現在,恐懼又爬上了心
頭,彷彿冰冷滑膩的毒蛇,它緊緊的纏繞在他的心臟上,毒牙穿透薄薄的心臟表層,直嵌
入最深的地方,然後緩慢的把毒液注入他的心臟。
它是多麼變態,它正享受的看著我因為害怕而變得猙獰的臉!
奧格登在內心嘶吼著,他想要逃開這樣讓人窒息的環境。而他的腳底卻像是沾上了最牢固
的膠水,他的腿也被注入了麻醉劑,他無法抬起他的腿,更無法挪動腳步!他只能等在原
地,被恐懼凌遲,最後一點一點吞噬掉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銀色的金屬蓋子最終被擰開,它在安娜夫人那雙白皙又柔若無骨的手中是那樣的輕盈,仿
佛任何重量。
但奧格登的心中,那金屬的蓋子好似一塊千斤重的巨石。它從制高點往下墜落,終於重重
的打在他的心臟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奧格登彷彿還能聽到自己的悶哼聲……
濃郁又撩-人的香氣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一場無聲的暴風雨在狹小的空間里醞釀,活躍
的香氣分子在空氣中活躍的跳動著,像是被關押在牢籠里幾千年的妖精——得到釋放后就
該是為禍人間的時候了。
奧格登在第一時間摒住了呼吸,但吸入的誘-人香味已經竄過他的四肢百脈,直接撞擊到
了靈魂的深處。他的嗅覺中樞已經將這種味道牢牢地復刻在了記憶的深處,不需要他刻意
的回憶,他的靈魂會自然的追尋這種味道……
就像現在一樣——
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由原本的屏息變成了深呼吸。他的內心渴望得到更多!
「奧格登?奧格登!——」安娜夫人只是轉個身打開蓋子的時間,回頭看奧格登的時候他
就變成了獃滯的模樣,就好像在驚愕間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的臉部肌肉是這樣的僵硬。
安娜夫人內心不由沉了沉。
奧格登現在這樣的表情跟當初伊日第一次聞道這種純正液體的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
她不想去猜測其中的關聯,更不想去證實事實到底是怎麼樣的。但現實並不會因為你的逃
避而停滯不前,它將最事實剖開血淋淋的擺在你的面前,讓你不得不正面面對。
奧格登終於回過了神,因為長時間無法得到足夠的休息,他原本已經充滿血絲的眼睛開始
快速的充血,眼白部分徹底變成了淡淡的血粉色,就好像無法戒掉毒癮的吸毒犯。可不是
么,對於那一小瓶藍色的東西,他就像是一個吸毒犯!此刻的他無比的渴望著那一小瓶東
西,如果不是還存留一點點理智,或許他就要像瘋子一樣上前去搶了。
他必須要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於是他開口問了:「老師,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安娜夫人顯然沒有考慮到奧格登在回神后的第一句話會是詢問手中的液體是什麼,她的臉
上還掛著擔憂,尷尬在蔓延……現在,她臉上的擔憂在這一刻看起來滑稽無比。
無聲的沉默過程中,安娜夫人的臉色一變再變,從開始的沉默到後來的懊悔,接著是痛苦
,而後是憤怒,最後又定格在哀傷……
她的兩條秀氣的眉毛往下塌,眼中淚光閃爍,張開又閉上的嘴巴讓人產生一種她想要呼救
吶喊的錯覺,但她僅僅只是想要說出奧格登的名字而已。
奧格登就站在安娜夫人的面前,他目睹了安娜夫人臉上所有的表情變化,但他選擇了視而
不見,以至於最後開口的聲音帶著冷硬感:「我不希望你再欺騙我。我曾那麼敬愛你,我
的老師。」
安娜夫人終於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她閉上了眼睛,不去看奧格登眼中的決絕……
滾燙的眼淚滑出眼眶,瞬間失去了原本的溫度,就好似安娜夫人此刻掉落到冰谷的心。微
涼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到地上,濺起無數的塵埃……
「那是親王的血液!——親王的血液啊——哈——」
安娜夫人再也控制不住的踉蹌一步,身體因為慣性作用重重的撞在了鐵柜上。她撫著自己
的臉頰,失聲痛哭了起來。最後,她的細高跟似乎無法支撐她歪歪扭扭的站姿,終於向一
旁倒去……
於是,安娜夫人很自然的順著鐵櫃慢慢的下滑,直到坐在了地上。整個過程中,她的左手
依舊穩穩的捏著手中的試管,裡面的液體沒有絲毫的滴落出來。這是比她的命還要重要的
東西——
「這個就是伊日的飼料裡面最重要的配方——人魚的血液。」
安娜夫人哭了很久,久到奧格登以為她會就此身體缺水而死。
但安娜夫人並沒有死,卻將奧格登的心往更深的深淵推……她的話是在給奧格登以死亡通
知……
奧格登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退的乾乾淨淨,饒是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奧格登依舊跌
入了無盡的深淵。
投身科學,用自身的身體做實驗是一回事,而被別人當做實驗體卻是另一回事。奧格登完
全能接受在自己身上做實驗這樣的事情,但卻無法接受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在他的身上動
手動腳。那是一種對自己信任的背叛,也是上蒼對他的信任的嘲諷。
瞧,就是這個傻子,被最親的人玩弄。
「呵——哈哈哈……」
之前的懷疑終於突破一個開口,奧格登煎熬在內心深處的瘋狂激烈的燃燒了起來。就好像
中二病時期的青少年一樣,他此刻只想毀滅整個地球。
「奧格登……嗚嗚嗚——你不要這樣……奧格登,是我……都是我的錯啊……」安娜夫人
看著已經瀕臨崩潰的奧格登,終於抬起了頭,眼淚已經完全浸濕了她的臉龐,她看起來是
那麼的無助又脆弱,「是我的錯……我的孩子……奧戈登,我的孩子……」
隱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秘密在一個狹小的夾扣噴涌而出。
在已經神志不清的奧格登面前,所有的理智都成了母愛泛濫的阻礙。安娜夫人終於在煎熬
了二十多個念頭之後,摒棄了所有的顧慮,多年來的愧疚像一陣狂風,橫掃了她的思維,
唯一剩下的只有悔恨和疼痛。
而這一切對奧格登來說無疑是又一個沉重的打擊。
他的身體不住的顫抖著,像是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但此刻他正在密封的房間里,沒
有一絲一毫的縫隙能讓狂風透進來,可他依然覺得冷,似是掉落到了南極的冰川底下,被
千年不化的冰霜禁錮在一個狹小的牢籠里。他的四肢無法大幅度的動作,於是他只能躬起
身體,然後小幅度的挪動著。
奧格登的四肢軟綿,小幅度挪動的腳步依舊有點飄忽,最終他還是倒在了地上。
「奧格登!——」
安娜夫人看著突然倒下去的奧格登驚魂未定,她急切的吶喊著,想要快速的從地上爬起來
,但那雙鬧著便扭的細高跟無法滿足她的需求,依舊斜斜的支撐不住她那顆調動不停的心
臟。
試管平躺在地上,藍色的粘稠血液從試管里緩慢的流出來,淌了一地……
之前的香味未曾在空氣中揮發乾凈,又一波濃郁的香氣散發出來,這股折磨人的香味像是
有意識的一般,直直的朝奧格登飄去。每一顆空氣分子都沾染上了香氣,帶動著無形的氣
場飄浮在整個房間內,甜甜膩膩的包裹住房間內的每一個人。
奧格登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反剛才軟綿綿情況,用最快的速度爬到了人魚的血液旁邊。
只見他再無任何顧忌似的低下了頭,伸出舌頭貪婪的舔舐著地上的液體,彷彿那是天上流
淌下來的瓊漿玉露。是啊,那藍色的液體對於已經上癮的奧格登來說,就是瓊漿玉露的存
在!
「不不——孩子,你不能這麼干!」安娜夫人再也不顧自身已經扭傷的腳,右腿(沒有受
傷)一登就來到了奧格登的身邊,她一把推開了奧格登,厲聲制止道。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奧格登」的反應是如此反常,卻又那麼令她熟悉——
此刻的「奧格登」雙眼已經不再是剛才看到的那樣,僅是帶著淡淡的血粉色,而是徹底蒙
上了一層血霧,紅艷艷的令人看著心裡發怵,他的眼神像極了一隻受到傷害準備隨時進攻
的野獸!
甚至於他的喉嚨滾動,微微裂開的嘴發出一陣一陣細微的低吼聲。
而這一切,安娜夫人曾經在U.S.R的實驗室里看到過無數次。
長久以來接觸實驗體的安娜夫人本能的壓下心底的恐懼,輕聲的安撫起已經發狂了的「奧
格登」:「噓——噓——我的小寶貝,這些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不會有人跟你搶,都
是你的……」
邊說著,安娜夫人邊緩緩的向一旁退去。
在這個過程中,「奧格登」一直沒有其他的行動,他只是睜著一雙在舔舐地上血液后瞬間
變成血紅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安娜夫人。口中也不時的發出只有野獸特有的低鳴聲,那是
在驅逐領地的入侵者。
此刻的「奧格登」已經徹底喪失了人性,淪為了一隻沒有思想的野獸。如果安娜夫人能夠
冷靜下來,不帶任何感情的正確看待現在的「奧格登」,她一定會發現,「奧格登」所表
現出來的情況正是實驗室裡面常見的、失敗的實驗品!
是的,人魚的血液就是那麼霸道:在沒有正確使用的情況下,它能夠讓原本只是緩慢進化
的人類改變成一隻沒有任何思想的怪物。
在人類肉眼無法觀察到的地方(奧格登的體內),人魚血液中自帶的基因鏈條正以光速快
速的穿越在奧戈登的血管中,它們霸道的打破奧格登的基因鏈條,然後快速的附著在那些
已經殘破不堪的基因鏈條上,重新生長接壤,最後組成一條全新的混種的基因鏈條。
一種不能被得到認可的、失敗的基因鏈條。
在電腦模擬的情況下,安娜夫人對於這個流程再熟悉無比。可是現在,簡陋的小艇上面根
本不會有這些先進的設備,甚至他們現在還徘徊在生死的邊緣。因此安娜夫人也不會很快
的想到這一層,更何況這個失敗的實驗體還是自己的兒子!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切壞的假
設都會被作為母親的安娜夫人自動排除。
或許此刻的」奧格登「在她的眼裡只是小小的受到了驚嚇而已,只要經過短期的治療就能
康復。注意,短期的治療。是的,她堅定自己的想法,只需要短期。她的奧格登並不會因
為任何情況而變得更加糟糕,這是她不容許出現的!
事實卻往往與自己的想法截然相反。
「奧格登」那雙已經已經徹底變成血紅色的眼鏡依舊緊盯著安娜夫人,他的表情猙獰,眉
毛已經擰成了一團,咧嘴齜牙的同時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左邊的一顆虎牙比平時更加的尖銳
,似乎還增長了五毫米……
等到安娜夫人終於移動到了伊日躺著的床背後之後,「奧格登」才慢慢的爬到血液的旁邊
,貪婪的舔舐起來。他的動作非常粗魯,整條舌頭徹底被拉扯出來,長長的垂在嘴巴前。
他的舌頭在舔過血液的同時邊緣快速的蠕動,將一旁要流散出去的血液全部都集中到舌頭
中間能包裹的地方。當他用舌頭卷著血液縮回嘴巴里的時候,舌根連著舌尖形成一個詭異
的弧度,那是一種常人無法做到的動作。
隨著地上流淌的血液的消失,「奧格登」的眼神已經盯向了一旁的密碼箱里。他知道,那
些試管裡面裝著的正是他需要的東西!
「唔——不——」
安娜夫人雙眼朦朧的看著已經徹底淪為沒有智商和感情的怪物的奧格登,想要開口的呢喃
在奧戈登冰冷的視線中終於停止。她捂著自己的嘴巴,無聲的啜泣著。
這是上帝對她的懲罰,懲罰她當年犯下的錯誤。
「奧格登」早已經恢復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他緩慢的站了起來——用雙腳!
或許是奧格登的身體本能還殘留著,也或許是其他的原因。但這一切不管怎麼樣,在安娜夫人的眼中似乎是她的奧格登已經恢復了……於是她望向「奧格登」的眼神也由原本的驚魂未定與哀傷變成了喜出望外。
但是她這樣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現實又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
只見「奧格登」蹬著一雙腿,步履艱難的走向一旁的放著密碼箱的桌子。他的走路姿勢非常詭異,他的腳部因為雙腳怪異的扭曲程度而顯得蹣跚,仔細看可以看到紅腫的腳踝處有一條細小的傷口。
在傷口的下面,有一道非常明顯的血跡。那血跡分明就是大的傷口才會有的流量!
等到「奧格登」徹底走到密碼箱邊上時,那條原本細小的傷口已經徹底癒合了,光裸的肌膚上只能看到一條淡淡的紅痕,如果不是下面稍微有些乾涸的血液證明,根本不會有人會想到在這樣光潔的肌膚上曾經出現過大口子的傷口!
對於這一切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安娜夫人並未曾注意到。
她依舊緊張的看著「奧格登」,心中不住的禱告著,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耶穌受到磨難才換來基督教徒的平安,安娜夫人從未付出過任何的東西,又怎麼可能得到上帝的原諒?哪怕她是被撒旦那條毒舌引誘才墮入了地獄,但依舊無法更改她從來不曾懺悔過的事實。
一旁的「奧格登」已經身手拿起了密碼箱中的試管,伸手的同時能夠看到那尖銳且長的指甲。完全無法相信這樣的指甲是在短時間內生長出來的,而這個短時間並不是平時意義上的半個月或者一個星期,而是十幾分鐘乃至緊緊只是幾分鐘。
從「奧格登」變化開始到現在為止,也緊緊只過去了十多分鐘而已!
這真是一場可怕的基因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