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摯友
李尋歡無疑是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但讓人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的那雙眼睛,溫暖柔和,充滿了令人愉悅的活力。
再落魄晦暗的人都能在那雙眼睛里看到希望。
這也是晏修白最敬佩他的地方,李尋歡文採風流,出生世家,更有一手飛刀絕技,可能讓晏修白與他成為摯友的絕不只是這些,李尋歡最可敬也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他廣闊的胸襟。
晏修白將背上的琴匣取下,拒絕了旁邊的人伸過來的手,反手將琴匣倚靠在自己腳邊。
房間里有酒香有肉香,更有一種甜膩膩的脂粉香味兒,晏修白掃了一眼桌面,非常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呵呵——」低沉沉的笑聲響了起來,李尋歡從美人膝上爬了起來,也不管袒露的衣襟中露出來的鎖骨,只撐著下巴笑道:「向來瀟洒講究的晏公子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餓了三天沒吃飯呢?!」
晏修白喝了口酒,聞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說道:「你要是一直趕了十多天的路,吃穿都在馬背上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李尋歡驚訝,「出了什麼事了?」
晏修白並沒有回答他,只是放慢了手上的動作,道:「從京城到保定,我一路想了很多個你我重逢的場面。」
李尋歡微笑:「自然是你我二人把酒言歡了。」
「卻絕對不是在這裡!」
「你不喜歡?」李尋歡臉上微笑不變,「晏兄喜愛美人,這裡有無數的美人。」
說著,他撫上身邊美人那頭與中原人全然不同的金色髮絲。
波斯美人來中原的日子不久,聽不懂他們的話,只是順著他的動作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一個魅力十足的笑。
「不喜歡。」晏修白摸了摸肚子,已經有七八分飽了,他放下筷子,道:「你不喜歡這裡,卻約我在這裡見面,我自然也喜歡不起來。」
李尋歡神情微僵,半響苦笑道:「你怎麼確定我不喜歡,可能我還蠻喜歡的。」
晏修白用一種我又不是瞎子的表情看著他,「當年在京城的時候我邀你三次,你才答應一次,還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那是喜歡?這品仙樓的人雖好,但應該還比不上京城吧。」
李尋歡搖頭嘆息,揮了揮手讓身邊的美人離開,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整個人少了幾分浪蕩不羈,多了些文雅,好歹能看了。
晏修白沖著自己對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然後親自給對方倒了杯酒,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會為難自己的人,說吧,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李尋歡沉默,嘴巴嚴絲不漏,就像閉著殼的蚌。
不說嗎?「那我就來猜一猜好了。」白玉色的酒杯在他手裡打了個轉,「我剛好從你府上過來,不巧見到了兩個人,又不巧知道了幾個消息,你說我知道了些什麼?」
李尋歡投降,他苦笑道:「晏兄總是如此『睿智』。」
「好說。」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麼聰明的。
「我只是想讓詩音死心而已。」李尋歡這樣說道,然後便將他和龍嘯雲還有林詩音的那段三角虐戀緩緩道來。
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龍嘯雲救過他的命龍嘯雲看上了林詩音龍嘯雲得了相思病快要死了,李尋歡不忍心李尋歡苦思了幾天決定把林詩音讓出去李尋歡選擇墮落給表妹看好讓表妹對他死心,最後他如願以償了,林詩音和龍嘯雲快結婚了。
這一番講述與李尋歡而言就像是在血淋淋的傷口上再插一刀無異,他整個人還沉浸在那種痛苦中,「我都想好了,等他們成親的時候就將李園送給詩音做嫁妝,他們定能幸福一生.......」
晏修白很想為自己的好友痛心寬慰一番的,可他實在痛心不起來,他很糾結,望著對方的目光也有些詭異。
就算李尋歡心胸再寬大,也不禁被那樣的目光看的頭皮發麻,他無奈的說道:「晏兄,我的法子或許不是最好的,但已經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別用那種瞧傻子的目光看我......」
難道你不是傻子?!晏修白雖然沒有說出來,可他的臉上卻清清楚楚的寫著這一點。
李尋歡嘆氣,他將杯子里的酒一口飲盡,沉聲道:「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還記得當初我受傷回來之後詩音那種擔心受怕的眼神,如果我娶了她,這一生她恐怕都要在這種驚慌中度過,大哥他,比我好,詩音需要的是一棵讓她依靠讓她安心的大樹,而我,只是個浪子!」
晏修白沉默下來,安靜的陪他喝酒,直到一壺酒見底了,有人推門進來,給房間添上了亮光,他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不勸了?」李尋歡的臉上有些醉意,但眼神卻清亮之極。
「勸什麼?」晏修白將最後一口酒喝完,「你已經做下了決定,我不認為自己能勸得了你,而且事情是你做下的,好壞都要你自己擔著,但願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後悔嗎?他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至少他現在是不後悔的,雖然痛苦,卻不會後悔,至於後果,就如他所說,是好是壞,他一力承擔。
當天晚上,李尋歡回到了十天都沒回去過的李園,帶著晏修白一起。
他讓人將晏修白的客房安排在自己院里,兩人已有將近一年沒見面了,自從他辭官之後,為了避開一些人的耳目,也為了讓晏修白在京城的日子能夠清靜些,他連信都沒回一封,如今好不容易見面,自然是拉著人秉燭夜話,同塌而眠了。
與他一開始想象的不同,對方並未辭官,而是被外放了。
晏修白與他是同一屆的二榜進士,當年考中之後因為沒有背景便被安排到翰林院做了一個抄抄寫寫的書吏小官,連個品級都沒有的官位他卻處之泰然,不像其他人一般汲汲營營的往上爬,這也是他欣賞對方的地方。
他在京為官三年,對方就抄了三年的書,直到他辭官離開,對方的位置都沒變動過,這樣一個不討好上司,沒錢沒背景幾乎被遺忘的人怎麼忽然就被啟用了?
李尋歡不明白,努力的回想京城的人脈關係,想弄清楚是不是有人要給晏修白使絆子了,直到對方說出了外放的地方,他才有些明白過來。
陳嵊縣,一個聽都沒聽過的下縣,晏修白就是被放過去做知縣,這分明是明升暗貶了,京城好歹是天子腳下,就算作為一個小透明,也還有無限的可能,但被下放到一個窮鄉僻壤,要想重新回到京師,沒點手段背景的,怕是一輩子都不大可能了。
李尋歡很是惋惜,他與他相交甚深,對方是個能安邦定國的人才。
李尋歡的惋惜晏修白看在眼裡,卻並不是很在意,他這次特意趕了十幾天的路,拐了個彎過來看他,就是知道這一去兩人日後想要見面怕是難了,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他還是很珍惜的。
因為擔心對方,晏修白將原先打算的只在保定呆三天,改成了等到林詩音完婚之後再走。
李園漸漸熱鬧起來,紅的刺眼的顏色漸漸多了起來,許是看著難受,又不能苦著臉讓人看到,李尋歡索性整日里拉著晏修白遊山玩水了。
龍嘯雲一開始也是陪著的,只是兩人都是才華洋溢的,不是吟詩作對,就是彈琴作畫,他雖然不是尋常武夫,但和那兩人比,卻是差遠了。
幾次之後,他索性也就放棄了,專心布置自己的婚禮去了。
晏修白看得出來,李尋歡是鬆了口氣的。
也是,雖然心上人是自己親自送上去的,自己摘得苦果自己吃,但新郎官整天里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就難受,也是李尋歡心大,竟能忍得住。
不過這怕已經是極限,因為婚禮那天李尋歡到底沒能留下參加完婚宴,而是提前一天將李園送給林詩音做嫁妝,然後就帶著一輛馬車,一馬車的酒,還有一個僕人,連夜離開了保定城。
「你這是落荒而逃吧。」晏修白還真不怎麼同情他。
「打算去哪裡?」
李尋歡一臉的頹廢,「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應該會先去一趟關外。」
「這是自我放逐?沒了心心念念的表妹,連家也不要了。」
「你就不要挖苦我了。」李尋歡苦笑,「我覺得自己已經很慘了。」
「難道不是自找的?如果你現在回去的話或許還能把人給搶過來。」晏修白站在車轅上,望著夜色中的保定城說道:「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拜堂。」
李尋歡躲在車廂里沒做聲。
晏修白暗暗嘆了口氣,「所以啊,你受著吧。」他輕輕一躍跳下車,從家僕手中牽過自己的馬說道:「你向西我向東,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了,你保重。」
車廂的帘子被掀開,露出李尋歡那雙雖然疲倦卻依舊充滿活力的眼睛,他笑,笑容磊落豁達,「下次見面,我請你喝酒。」
......
晏修白牽著馬,親眼目送那輛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較白的月光朦朦朧朧,漫天星子閃爍,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他摸著下巴,似乎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到底要不要管這個閑事呢?本來就跟我沒關係幹嘛要管啊,多管閑事是要剁手的,可李尋歡怎麼說也是我的朋友啊,哎你說到底要不要管?選擇權交給你。」
嗞一聲,一個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聽到的聲音在他腦內響起,「與任務無關,本系統拒絕回答。」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做人不能如此冷淡,要有善心有愛心有良心......」
「本系統不是人。」
「性系名統還說不是人,雖然這個名字怪了點......」
「本系統是系統不是系統。」
「知道知道,所以你說我們到底要不要管這個閑事呢?」
「......你已經在往回走了。」
「是么?看來我的腳已經幫我做了選擇,那就管吧,管閑事不剁手管閑事不剁手......」
找了一個表面溫文爾雅私下話癆的老古董做宿主,本系統表示很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