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夜談

3.夜談

鏡子里的美人妝容精緻,嫁衣如火,比之平時更加漂亮了三分,只是她臉上的表情和她現在的打扮卻一點都不符合。

新娘子的羞怯歡喜在那張略施脂粉的臉上找不到半點蹤跡,黛如遠山的眉宇間只有動人的憂鬱。

她很想笑的,今晚的日子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無比重要的,身上的嫁衣很喜慶,是她一針一線親自做出來的,首飾也很漂亮,是城中最好的金雨軒前幾天剛送來的。

年少時,她也曾紅著雙頰偷偷遐想過,自己日後的婚禮是怎樣的一種模樣。現在的情況與曾經遐想過的沒有太大的不同,唯一改變的只是新郎換了而已。

林詩音與李尋歡是真正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對於兩人間的情誼,家中長輩也是樂見其成,所以,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李尋歡以外的任何人,可現在,那個她願意託付一切的男人卻辜負了她。

鏡子旁邊的梳妝匣里放著的是李園的地契,那是她的嫁妝,是李尋歡親自交給她的,想到那日對方親口說出的那句恭喜,林詩音心中大痛,伸手將梳妝匣推得遠遠的。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是守在外面的侍女來催了,林詩音難得提高了聲音讓人退下,而後,她看著鏡子里的人,揚了揚唇,勉強露出一個笑來。

只不過是換了新郎而已,婚禮依舊是婚禮,這輩子也就這麼一次,她沒有理由不笑,等到明天,她也會帶著這樣的笑站在李尋歡面前,告訴他,即使沒有他,自己也會很幸福。

......

「唉——」一聲嘆息響起,「新娘子應該開開心心的,怎麼笑的比哭看難看啊......」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林詩音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尋聲望去,就見背著琴匣的青年隔著窗戶沖著她笑,笑容和煦溫雅。

「晏公子?!」林詩音起身,朝他微微俯身,即使是在這個時候,她也沒失了禮數,「公子何以在此?」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前廳喝酒,等著觀禮才是。

晏修白微笑,「只是看今天的夜色不錯,出來走走,順便來問一句,你要不要和我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是笑著的,可他的眼神很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何況在此時,此刻,對著一個即將嫁人的新娘,能開出這種玩笑,簡直就是一種侮辱了。

林詩音蹙起了秀眉,她倒不是羞惱,只是有些奇怪,對於晏修白,她知道不多,只是同住李園,偶爾碰過幾面,點頭打個招呼而已,更多的了解來自李尋歡做官的那幾年,每次來信他都會對自己的摯友提上幾句,導致林詩音對晏修白的人物品性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對方不是個輕浮之人,卻在不恰當的時候說出這麼一句不恰當的話,這讓林詩音不解。

晏修白看出了這種疑惑,他嘆息一聲道:「你並不期待這場婚禮不是么?既然不喜歡又為何要勉強答應。」

林詩音臉色一白,收起所有的表情,整個人冷漠,憂鬱,就好像一瞬間戴上了厚厚的防護罩,「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婚禮快要開始了,公子還是先回前廳吧。」

晏修白當然沒有離開,他只是沉默片刻,然後很突兀的說了一句,「李尋歡走了。」

林詩音一開始有些沒懂,而後漸漸地,秋水般的眸子開始盪起漣漪。

空氣沉悶,就在晏修白想著要怎麼安慰的時候,就見林詩音忽然轉身,重新坐回梳妝台前,對著鏡子將一串珠玉耳環給戴上......

晏修白又想嘆氣了,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一般的彆扭固執,他道:「林姑娘與李尋歡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你認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林詩音沉默。

晏修白倒也不在意,徑直說道:「我與他相識四載,對他的了解或許不如林姑娘那麼深刻,但六七分還是有的,當年的李探花才華洋溢,相貌俊朗,又被皇上器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很多人都非常看好他,首輔楊大人還曾想將女兒許配與他。」

「你或許不知,楊首輔家的女兒相貌品性都是極好,在京城那些名門貴女中也是鼎鼎有名的,而且她的家世擺在那兒,娶了她的話李尋歡之後可能也不會被氣得辭官歸鄉了,可他卻拒絕了,只說家中已有紅顏,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罵他是傻子呢!」

林詩音眉心微動,「你到底想說什麼?!」

「一個被人叫做傻子的人,你認為他真的是個風流浪蕩子?是個為了外面的美色拋棄所愛的薄倖人?」

晏修白不信,或許李尋歡的戲演的確實很好,但連他都能看破的東西,他不相信林詩音這個青梅竹馬的愛人會看不穿,任何人都有可能懷疑李尋歡的品性,可她應該是最堅定的那個才對。

良久的沉默之後,才響起林詩音微微帶著顫抖的聲音,「他或許不會為了那些形形□□的美人拋棄所愛,卻會為了一個結義兄長放棄所愛......」

一開始的時候,或許因為關心則亂,導致一葉障目看不清事情,但林詩音從來不是個蠢笨的人,她敏感聰慧,心思玲瓏透徹,很多事情她不說,並不代表不知道,可也正因為知道,才更加的痛苦。

「他既然要我嫁,那我嫁給他看就是......」

可她沒想到,他連看都不看,就已經走了,很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晏修白皺眉,「為了賭氣,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嗎?」

林詩音拿過一旁鮮紅色的蓋頭,細細的撫摸著上面自己親自綉上去的戲水鴛鴦,抑鬱道:「也不儘是為了賭氣,李尋歡他不僅僅是我喜歡的人,他還是我的表哥,是我唯一在世的親人......」他要她嫁,她無法不嫁。

長兄如父,好像是有這麼一個說法,雖然林詩音他們的情況不盡相同,但也差不多,晏修白在這個世界呆了四年多,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至少這個世界的女性比之大唐要弱勢許多。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個世界的女人所遵循的東西在大唐那些有時候比男人還兇悍的女人中,絕對分分鐘被撕了。

晏修白雖然理解,卻不認同,在他看來,這樣的做法未免太過軟弱,女人除了天生的體力優勢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比男人差。

「你有沒有想過,除了嫁人之外,還有一些別的生活。」

晏修白轉身看去,林詩音住的地方自然是雅緻的,不遠的地方種著幾棵要好幾個成年男子方能圍抱過來的老梅,現在季節不對,等到冬季來臨的時候,可以想象那是怎樣一種暗香盈袖的風雅。

「外面的世界廣闊無垠,耗盡一個人的一生都無法走遍的大好河山,而女子的一生卻只有嫁人生子,從一個宅院搬去另一個宅院,眼中所見唯有這一方小小的一塊天地,極為穩妥卻也可惜的一生。」

這樣的說法實在——稀奇,林詩音想了半天,才用了稀奇這麼個辭彙來形容,但不可否認,她的心在這一刻跳快了一下,她父親雖然也曾是江湖中人,但她從小在李園長大,是被當成閨閣小姐養著的,她的一言一行都符合名門閨秀的禮儀,就算她的表哥是江湖人,她也從未想過有走出李園的一天。

「退一步說,就算要嫁人,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為什麼非要在這兩個男人之間選擇?禮儀教條這些東西,束縛的久了掙脫一下也未嘗不可!」

「我要怎麼做,我能怎麼做......」林詩音前所未有的迷茫。

晏修白翻身進屋,將她手中的那方鮮紅色的蓋頭一點一點抽離,而後隨手一扔,道:「跟我走吧,也讓你表哥看看,不是隨便什麼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的。」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不再是那個普普通通的落魄書生,一種鋒銳不羈從他骨子裡滲透出來,就像是一隻藏在匣中的寶劍,僅是出鞘的那點寒芒,就足以刺傷人。

鮮紅色的蓋頭像一塊沒用的破布一樣躺在地上,夜風吹來,翻滾著飄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

而對於即將到來的那場婚禮,晏修白表示,誰管他呢!!

保定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原本保定城的名望大族李家是要辦婚事的,可婚禮當天,新娘子卻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李家當家,所以就有人猜測,是不是李家的探花郎帶著新娘子私奔了。

本來嘛,這李探花與新娘子就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有點感情不稀奇,只是半路上插、進來一個義兄弟,李探花原本是想為了兄弟情義忍痛割愛的,可最後英雄還是沒有過的了美人關,婚禮當夜,李探花心痛難耐之下沒忍住,就帶著新娘私奔了,只給新郎官留下一個沒有新娘的禮堂。

以上,是保定城說書先生口中流傳出來的故事,也是所有人都認為是真相的版本。

就連當事人龍嘯雲,心裡也是這麼認為的,因為除了這個,再沒有別的可能了。

只是,他不能將這種猜測證實,那場婚禮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難堪的,他不能讓自己更難堪,對外他只宣稱,新娘的失蹤是遭遇了不測,被人擄走了,而後他更是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尋找那位「被擄」的新娘。

這個時候,林詩音已經隨著晏修白南下,離保定城已然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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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名臣良相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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