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風起
禹城之行可謂是失損慘重,三百鬼軍只剩了十來人,雲衛也傷亡過半,就連雲山、雲問都受了傷,若非佟漠帶著明焰司的人及時來到,後果不堪設想。但明焰司也沒討得了好去,安逸接管了魏太子留給他的人,數千精銳將襄王府圍了個嚴嚴實實,最後全靠佟漠奏起天音琴,眾人才得以衝出包圍。
至於為何佟漠會出現在禹城,燕詡心裡很清楚,睿王是鐵了心要找十方策,得知伏羲八卦和葉萱都在安逸手中,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自從睿王娶了華媖,父子之間一直暗流洶湧,表面上依舊父慈子孝,暗地裡卻互相角力。
燕詡接了葉萱回翼城,同住睿王府,對於睿王來說,只要異血人沒落到外人手裡,他不介意暫時順著兒子的意,在極陰之日前讓她過些好日子。如今讓他寢食難安的,是伏羲八卦下落不明。
那晚禹城一戰後,雲竹並沒有按事先約定的那樣,將伏羲八卦交還燕詡----她失蹤了。開始時睿王以為是燕詡故意隱瞞,而燕詡也以為是明焰司的人暗算了雲竹,並取走了八卦,結果當雙方都發現對方在暗中調查雲竹的下落時,才知道雲竹在那一晚發出鳴鏑的信號后便失蹤了,她既沒與雲衛匯合,也沒有留在禹城,彷彿從人間蒸發了。
於是暗防雲竹的下落,找回伏羲八卦,成了當前雲衛和明焰司的首要任務,只是雙方雖表面相安無事,暗地裡卻較著勁。
睿王很清楚,如今的燕詡已徹底被異血人迷惑住了,這一點從他親臨禹城,不惜涉險營救便看得出來。他居然還敢厚顏和他說,他打算娶這個女人。睿王氣得不輕,這個女人簡直是禍水,他為了這個女人,先是生出放棄十方策的念頭,又為了這個女人,算計著自己娶了華媖,讓父子生出隔閡。
一個男人如果貪戀溫柔鄉,只會平白消磨意志,還怎麼指望他有縱橫天下指點江山的志氣?
後來還是佟漠一針見血,現在知道世子真正愛的人是異血人並非壞事,因為原本作為祭品的顧惜月早已被燕詡放走了,而異血人正好替補了這個空缺,她既是打開十方的活鑰匙,又是祭獻給伏羲帝的祭品,正好一舉兩得。
睿王這才釋然,如今唯有儘快找到伏羲八卦,只有伏羲八卦在手中,他才能掌握主動,到了極陰之日,他自有辦法逼他就範。
燕詡自然知道睿王的心思,但眼下他無法阻止他尋找十方策的念頭,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比他先一步找回伏羲八卦。但與此同時,他並沒有閑著,朝堂上的風向,一直按著他的部署一步步實施。
燕旻新帝登基,本想有一番作為,奈何三司六部都有燕詡早年安插的人,但凡國中大事,政令不出,詔令不達,只有些無傷大雅的事情遵照執行。燕旻本身就不是個有蹈厲之志的人,幾番折騰下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份惕勵奮發之心,很快就被消磨得乾乾淨淨,他愈發地不願意上朝,不願意理事,整日躲在寢殿里琢磨他的木頭。
眨眼到了六月初,天氣逐漸變得炎熱,一場暴雨毫無徵兆地澆灌了整個翼城,原本能把雞蛋燙熟的路面濺起一陣腥熱之氣,路人紛紛躲避。
就在雨勢沒有絲毫減弱,反而越下越大之際,一騎快馬自南門飛馳而至,馬上驛卒全身濕透,也不管路上有沒有行人攔路,一邊狠抽鞭子,一邊扯著嗓門高喊:「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速速避讓!」
很快,一封軍情急報在朝堂上炸開了鍋----魏國與齊國結盟,聯手攻打晉國,魏國五萬大軍做先遣,已於五日前朝晉國開拔。
軍情緊急,燕旻這個懶散皇帝沒了偷懶的借口,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面一眾朝臣激昂慷慨,心裡想的卻是,平時我說什麼無人理會,這會出了大事,卻將我推出來拿主意,我又曉得拿什麼主意了,不過是個擺設。
這日燕詡沒有上朝,本想帶葉萱到郊外賞荷的,沒想到暴雨說來就來,只好作罷,倒是難得在府里閑了下來。其實睿王府也有荷花,燕詡乾脆命人在湖心亭擺了案幾,一壺香茗,幾碟瓜果點心,兩人就在府中觀雨賞荷。
雨勢漸弱,湖上煙波浩渺,被雨點拍打過的荷花竟比雨前開得更嬌艷。一時興緻上來,燕詡讓人將琴送來,奏了一曲十里荷。以前除了那首雲逐月,他極少彈奏其它曲子,葉萱一時聽得出神。
對於她在琴曲上的造詣,燕詡心中有數,見她出神,不由問道:「聽出什麼了?這麼出神?」
其實葉萱是真的聽不出他彈得好不好,她只是暗自有些感慨,他終於把以前放下了。她將兩手搭在他肩上,用下巴抵著,道:「你彈什麼都是好聽的,別逼著我學就行。」
燕詡不滿地哼了一聲,「不學無術。」頓了頓,他歉然道:「這些日子我早出晚歸,冷落你了。今日本想帶你出去走走,沒想到老天不開眼。」
她無所謂道:「怎麼不開眼了?我現在可是個人見人愛的香餑餑,江湖上人人趨之若鶩,沒準一出王府就被人搶走了,到時你後悔都來不及。與其提心弔膽出門,還不如呆在府里安心。」
他笑道:「確實有些後悔,我早就說不該給你千山萬水的解藥的。」頓了頓,他又道:「萱兒,你且耐心些,再給我些時間,只要過了極陰之日,一切便好。」
她溫順地應了,雖然下了雨,六月的天仍是熱,他冰涼的身體簡直是消暑良物,她不由自主朝他靠近了些,嘆道:「冬天的時候,你讓我又愛又恨,敬而遠之,還是夏天好,整天粘著你,連冰塊也省了。」
他失笑,順勢將她摟到懷中,「是么,那這樣會不會更涼快些?」
他故意使壞,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又輕咬她耳垂,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她頓時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兩人正嬉鬧間,下人過來稟報,睿王有急事,請他速去書房。燕詡很不情願地放開她,來到睿王書房。
甫一見面,睿王便開門見山,「魏國那五萬大軍,你可知是誰領軍?」
如今父子兩人說話,極少有廢話,都是直奔主題,說完就散,燕詡也不兜圈,「魏國以替太子報仇雪恨之名出師,主帥名義上是李律將軍,但李律是魏太子的人,魏太子死前,將舊部悉數交給安逸,所以襄王安逸才是這次魏國出兵的幕後操縱者。」
睿王臉色一沉,魏國出兵的事,朝中今日才得到消息,他方才這麼問,不過是想探探他到底知道多少,果然如他所料,他其實一早就知道了,卻故意連朝都不上。
他沉著氣道:「魏太子的死,是你一手挑起的事端,如今人家扛著復仇的旗幟出兵,出師有名,你這個肇事者有何打算?」
燕詡半垂著眸子,聲音無一絲波瀾,「孩兒並無打算,該如何,一切聽從陛下示意。」
睿王一噎,這混賬東西,此時還和他打馬虎眼,他對朝堂的事了如指掌,大概再過半個時辰,今日朝上誰說了什麼話,燕旻咳了幾聲,皺了幾次眉,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會沒有打算?
但他不願說,他也逼不了他開口,只道:「出兵的事,關乎國體,我知道你心裡定有成算,非常時候,要以國祚為重。」
燕詡無論心裡想法如何,表面上的一套都會做足,他恭敬地應了,這才退出書房。才拐了個彎,華媖便從迴廊下緩緩走了出來,也不知是這麼巧,還是她刻意等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