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97 章
聲音雖不大,卻夾著雷霆震怒之勢。姜寐轉頭看去,安逸正大步走進院中,孤狼一般的眸子緊緊盯著地上的那灘血,陰沉的目光讓他心裡倏地一驚。
反正目的已達到,姜寐識趣地放開了葉萱,笑著道:「喲,襄王來了,我和姜八閑著無事,逛到此處,見晉皇在此,便過來拜見一下。」
燕旻見這人不但狂妄,還厚顏無恥之及,方才割破葉萱的手根本就是故意的,怒道:「豎子無禮!你根本是故意行兇,居心何在?」
葉萱心裡雖恨姜寐,但畢竟眼下她和燕旻不過是階下囚,就算明知他心懷不軌,他們也奈何不了他。她忍著手心劇痛,悄悄在案下拉燕旻袖子,示意他暫時隱忍。
姜寐一臉的若無其事,笑嘻嘻地道:「陛下言重了,在下豈敢在陛下面前無狀,剛才不過一時失手,誤傷了葉娘姑娘,實在不該,在下給葉姑娘賠禮了。」
此時安逸已走到三人跟前,忽然抬手朝半空中一揮,姜寐順著那方向看去,一雙原本翩躚而來的粉蝶隨著這一揮手,赫然飄落地上。姜寐若有所思地看向案幾前的那一灘血跡,安逸已快步走到食案前,取過案上的一壺清茶朝地上一潑,冷聲道:「陛下身體不適,聞不得血腥。來人,送陛下回去歇息。」
燕旻尤煞白著臉怒視姜寐,兩手緊緊攥成拳,葉萱安撫地按住他拳頭,低聲道:「我無事,你先回去,別為無謂的人氣壞身體。」
兩名侍衛上前,扶著燕旻離開。
手心陣陣刺痛傳來,葉萱不由自主將手掌握緊,正想離開,安逸說拿起她的手。她的手掌握得緊緊的,鮮紅的血自指間溢出,連袖子也染紅了一片,那片觸目驚心的紅,讓安逸頓時心頭火起。
「鬆手。」
「鬆手。」
兩人同時開口。
安逸看了她一眼,也不理她,不由分說將她手掌攤開。動作雖不大,卻叫葉萱痛得倒抽一口涼氣,眉頭緊蹙。她想把手抽走,安逸狠狠瞪了她一眼,兩手卻是抓得更牢讓她動彈不得。待他看到她手心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時,神色微不可察地一變,面無表情地自懷中抽出一條幹凈帕子,替她纏住傷口。
姜寐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此時不懷好意地笑道:「看不出襄王鐵漢柔情,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啊。」
安逸緩緩看向姜寐,臉上線條緊繃,兩邊太陽穴有青筋突起,冷聲道:「將軍好手段。」
黃昏的夕陽將他挺拔的身子籠罩其中,他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怒火隱隱自眸底燃燒,周身散發出一股陰森冷冽之氣,讓姜寐驀然心驚。
但姜寐也不是好惹的人,他斂起笑意,直視安逸道:「王爺,怎麼說這女子也是我軍俘虜,王爺一聲不吭將人要走,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說法?」
安逸眸光一沉,語氣更冷,「我安逸從來不給任何人說法。」
這下姜寐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一把推開食案站起身,與安逸平視,「看來王爺是忘了當初是誰來求見我父皇,懇求齊國出兵助魏,是誰主動告知我父皇十方策之事,並提出滅晉后將十方地圖獻給父皇。可如今王爺竟將異血人藏著掖著,此等反口復舌的行徑,豈是大丈夫所為?」
安逸無聲冷笑,「什麼異血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再說,我只承諾過滅晉后將十方地圖獻給齊皇,可沒說過會把異血人也給他。你們要找十方策,得憑自己本事。還有,魏晉開戰至今,你們只帶了五千人過來湊熱鬧,可真夠有誠意的。你當我是傻子?小丑似的蹦躂幾下就妄想得到十方策,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今天我就把話說開了,若齊國再打著坐收漁利的主意,不拿出點誠意來,趁早給我滾!」
姜寐一怔,沒想到安逸竟會忽然撕破臉。傳聞異血人的血有股奇特的芬芳,能引得蜂蝶流連不去,他為了證實那女人的身份,才故意割破她的手。安逸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拒不承認。但氣歸氣,如安逸所說,他當日只承諾過若齊國助魏滅晉,他會獻上十方地圖,至於異血人、伏羲八卦,他確實一句沒提。
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沒打算將異血人的事透露半句,顯然留著私心。若沒有異血人和伏羲八卦,就算拿著十方地圖,十方策也只是個空談。
父皇是想得到十方策的,若這次事情辦砸了,他的皇兄們在父皇面前挑唆幾句,父皇定會對他生出嫌隙來。個中利害姜寐心裡想得明白,知道眼下並非反臉的時候,他強自壓下怒火,臉上又擠出一絲笑意來,「襄王誤會了,齊國自是有意助魏滅晉的。如今已是七月,離極陰之日只剩了兩個多月,試問父皇他老人家如何能允許燕瑾雲得到十方策,作天下霸主?
更何況,父皇已同意襄王和我皇姐的婚事,所以,襄王不必擔心,晉國是一定要滅的。今日在下已得到消息,另有三萬兵馬已自齊國開拔,不日便到,襄王不必擔心齊國的誠意。至於葉姑娘……」姜寐頓了頓,裝出一副瞭然的模樣,「襄王瞧上她,是她的福氣。」
他主動找台階下台,安逸自不會再留難,他仍握著葉萱的手,也不理姜寐,轉頭對葉萱道:「回去上藥。」
葉萱將兩人的話聽得清楚,心知姜寐已對自己的身份起疑,也不多說,隨安逸一同離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姜八,看著安逸護著那女人離開,一雙杏目幾乎恨出血來,「姜寐,我要殺了那個賤人。」
姜寐看她一眼,正色道:「姜八,你給我拎清楚點,你剛才沒看到嗎?安逸一來就打死那雙粉蝶,又借口那病秧子皇帝聞不得血腥,故意用茶水潑了那灘血,這番欲蓋彌彰只說明了一點,那女人就是異血人。我警告你,不能收服男人的心是你本事不濟,你可不能壞了父皇的好事。」
姜八的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扭頭跑了出去。
葉萱被安逸一路帶回廂房,他的手握得有點緊,葉萱吃痛,想把手抽走,安逸卻是攥得更緊。回到屋裡,早有葯童將外傷用的葯和乾淨布條送來,還打了一盆水,安逸揮手讓他退下,這才鬆開葉萱的手。
葉萱咬著唇,默不作聲地揉著手腕。安逸也不看她,徑直將她手上包的帕子解開,用水洗了再絞乾,沉聲道:「坐下,將手攤平。」
葉萱冷著臉道:「不敢勞駕王爺,我自己來就行。」
安逸的手一頓,又沉聲道:「坐下,將手攤平。」
她有點惱火,把手握成拳收在背後,抿著嘴道:「我說了我自己來就……」
話音未落,安逸一把將她的手扯了過來,強行打開她的手掌,力道有些大,葉萱痛得眼淚直流,他貼著她的臉,狠狠道:「再亂動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敲暈了。還有,再叫我一聲王爺,別怪我不客氣。」
夕陽的余揮已散,天剛擦黑,屋裡點著燈,安逸將她的手遞到燈前,細看有沒有碎片殘留傷口內,又仔細用濕帕子擦去凝固了的血痕,再塗上藥膏,用乾淨布條將傷口重新包裹了一遍。
他默不作聲地做著這些,之前臉上的狠戾之色散去,原本緊繃的俊臉在幽暗的燭火映襯下,竟顯出幾分柔和來。
待一切妥當,他背對她站在盆邊洗手,語氣淡淡的,「藥膏每日塗三次,不可沾水。」
葉萱深吸一口氣,冷聲道:「你先是跑到齊國主動獻計,引得齊國皇帝對十方策感興趣,我這異血人的身份,怕是瞞不了多久了,既然你本就打算拿我作誘餌,剛才又何必假惺惺幫我?」
安逸半垂著眸子,取過一旁的帕子緩緩擦手,曼聲道:「這話聽著怎麼有點酸?你心裡怨我?我早就說過,你我之間恩斷義絕,我為了殺燕詡,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你可別自作多情,以為我對你還存著什麼情誼。我剛才幫你,是不想你落入齊國手中,誰得了十方策,對我都沒有好處。齊國不過是塊踏腳板,過了河,遲早要抽走。」
「至於你……」他扔下帕子,緩緩轉過身來,一步步朝葉萱走近,在離她極近的地方站住,下顎微抬,半眯著眼看她,眸光晦暗不明,他的臉離她極近,說話時的氣息拂到她臉上,「……該怎麼處置,我還沒想好,你最好別激怒我。」
她並沒有看他,微微側開臉逼開他盛氣凌人的眸光,抿著唇一言不發。他看了她片刻,冷笑一聲後轉身離去。
待他一走,葉萱渾身發軟,倒在榻上大口喘氣。安逸變了,這種變化讓她感覺陌生且可怕,但願今晚一切順利,雲衛能將她和燕旻救出牢籠。
她一直躺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夢裡總有一雙孤狼般的眸子冷冷看著她,她極力睜大眼睛,前方有個模糊的身影,正彎弓搭箭,驀然間,一根利箭划空而來,直直飛向她的眉心……
她驀地睜開眼,身上冷汗涔涔,窗外月牙已懸在樹梢上,正是雲風和她約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