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七）
慕容山莊最早在江湖立名，乾的就是殺人越貨的勾當。那時候提及慕容山莊的殺手，江湖上幾乎人人聞風喪膽，甚至在普通人家也能止小兒夜啼。
到了慕容驚雪祖父這輩，慕容山莊才慢慢開始轉型，表面上成了正經的江湖世家，暗地裡卻將這些見不得光的業務轉入了地下。一般情況下來說，即便有相關任務也無須慕容驚雪親自出手，他只有在莊裡呆得無聊了才會偶爾出來解決幾條手下放過的漏網之魚。
距離他上一次出門才過了沒多久，依照江元重對他的了解，他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又出來。眼下究竟是什麼事能勞煩他出手……
江元重沉思著，腦海里已經自動將近來江湖上發生的大小事過濾了一遍。
「與其他人無關，是我莊上出了一個叛徒。」慕容驚雪波瀾不驚地回答道。
身為莊主親自追殺庄內的叛徒看起來好像合情合理，但究其根本，慕容驚雪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是被某人給煩怕了，這才不得已出了慕容山莊。
「很棘手？」
「尚可。」慕容驚雪說道，「消息傳來他就在這小鎮里，解決他不過須臾之間，毋須江兄幫忙。」
江元重點點頭，知道他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矯情。
「不過近來卻是有一件怪事讓我不解。」慕容驚雪執著水壺，動作優雅地緩緩往杯中注入清水，淡聲道，「論劍大會我未參加，聽說重選了武林盟主？」
「哪是重選，不還是王承志那老頭兒嗎？」一直安靜吃餅的歐陽淳突然插話道。
「我也未參加此次大會，不過也聽說是由王盟主連任。」江元重露出標誌性的懶洋洋的笑意，聳拉下的眼角揚了揚，示意歐陽淳繼續，「歐陽公子既然參與過，想必知道的更加詳細。」
歐陽淳也是實誠，沒有絲毫隱瞞將那兩日的事情從頭至尾細細道來，最後總結道：「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反對，畢竟利益相關，總有人希望能從中分一杯羹。只不過第二日就有傳言說幾位門派前輩身因體不適將提前退出。」
蘇慕仙在旁邊默默傾聽著，聽他們提起這茬倒是想起來霍非小胖子當天回來的時候和她抱怨過有些大俠沒有露面的事，她當時還納悶來著，現在把事情連起來一看，總覺得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慕容驚雪聽完，點頭道：「我所說的正是此事。你們可知，那幾位退出的掌門後來再沒有現身？」
「這沒有出現的意思是……」王猛臉上露出了一絲凝重。
「死了。」江元重介面道。
慕容驚雪微微好奇地抬眼：「你知道了？」
「猜的。」江元重隨口說道，「活著的人總會留下蹤跡，要想讓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殺人滅口了。」
「看來王承志的心不小。」王猛感概道。
雖然目前還看不出來他圖謀為何，但顯然已經蠢蠢欲動，露出了獠牙。
……
江元重幾人討論著王承志的野心，不時相互交換意見。蘇慕仙對這些事不感興趣，聽了兩句便轉移了注意力。
目光落到燕綏寫寫畫畫的紙上，她似乎已經寫到了結尾，寫下「本篇完」三個字，然後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大名，收起這一摞紙撣了撣，十分滿意的模樣。
蘇慕仙盯著她的簽名看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
「你就是小仙女？那本《冰山莊主心悅我》是你寫的？」
想當初這話本剛面世的時候就大受歡迎，蘇慕仙晚去了一步就發現已經賣完了，磨著店家好說好歹才買到了一本，結果回頭還沒看完就被江元重拿去墊了桌腳，現在想想還是心疼。
燕綏捧著臉羞澀一笑：「是我。」
她說著嬌羞地拍了一下蘇慕仙的肩，說道：「當著別人的面就不要叫我小仙女了，雖然這是事實，但是多不好意思啊。」
蘇慕仙：「……」
根本看不出你有哪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啊。
見到偶像的激動心情壓倒了想要反駁的慾望，蘇慕仙盯著她的稿紙好奇地問道：「這是新書？什麼時候出？主角還是慕容莊主？」
燕綏大大方方點頭：「沒錯，剛才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嘛，就是以慕容驚雪為原型的。估計兩個月後就能買到了。」
「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蘇慕仙對新話本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她收藏的小仙女的話本，無論哪一篇拿出來都是一個蕩氣迴腸、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而且風格多變，上一本還是甜甜膩膩的江湖日常，下一篇說不定就是虐戀情深的豪門悲劇，看得人慾罷不能。
保守估計，整個江湖至少有半數人看過小仙女的話本，女俠手中更是幾乎人手一本，足見其影響力之大。
燕綏拉著蘇慕仙的手言真意切道：「本來吧，這不應該說的，但是看在你是我書迷的份上就提前告訴你好了。」
她眼角沾了點喜色，笑意盈盈地說道：「上一本不是寫了冰山莊主和初出茅廬冒失小女俠嘛，這回寫的是冷麵劍神與溫柔公子。」
「……等等。」蘇慕仙緩緩扭頭注視著封面上「戀上他的冷」五個字，遲疑道，「冷麵劍神我看得出來是慕容驚雪，這溫柔公子又是哪位？」
「梅紅雪啊。」燕綏歡快地答道。
蘇慕仙：「……」
她掐了自己一下確定沒有幻聽，重複道：「梅紅雪？」
「是啊。」
「可他不是男的……？」
蘇慕仙慢了一拍才意識到最開始有哪裡不對。
燕綏嬌嗔著橫了她一眼，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愛情豈是局限在男女之間的？這算是個新熱門的題材，呼聲還挺高，我也是第一次寫。」
蘇慕仙：「……是我狹隘了。」
明明她離開客棧也沒有幾日，為什麼突然有種完全脫離了社會的感覺。
不過說真的，慕容驚雪竟然會同意這樣的事，是不是有點……
蘇慕仙看看一臉沉靜的慕容驚雪，又看看正在翻閱手稿的燕綏，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些貓膩。
「啊，不是你想的那樣。」燕綏擺擺手，解釋道，「慕容山莊以前欠過我們燕家一個人情，隔了好幾代都沒有人還，正好傳到我這一輩，左右無事，便拿來用了。」
等等，那是慕容山莊欠的人情誒，就這麼用掉是不是太隨便了哦。
燕綏像是聽見了她的嘀咕，撐著臉說道：「反正留著也沒其他用處，不用白不用嘛。」
而且仗著這份人情，她在慕容山莊很是囂張了一陣，小日子過得非常愉悅。
燕綏兩手撐在桌上托著腮，打量了蘇慕仙一陣，忽然視線飄到了江元重身上，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珠子轉了轉，壓低聲音問蘇慕仙：「實話說，跟你一起的江姓小哥是不是神劍山莊的少莊主江齊光？」
她雖然沒見過江齊光本人，但作為一個資深話本寫手，對於江湖中的名人那個個都是如雷貫耳。能和慕容驚雪有幾分交情，又是姓江，數遍江湖得上號的也就只有江齊光一人了。
蘇慕仙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江元重，幅度極小地點點頭。
儘管知道了江元重的本名，但原來的名字叫順口了，就一直這麼喊著也沒想過要改，乍一聽燕綏提起江齊光她還愣了愣。
「還真是啊。」燕綏摸了摸下巴，眼裡透著奇異的光芒，「那他這是易容了還是沒易容？連慕容驚雪都沒見過他的真容，小蘇蘇你見過沒有？」
兩人閑扯了幾句，報過家門後燕綏對她的稱謂就從蘇慕仙變成了蘇掌柜，現在更是直接進化成了小蘇蘇。
蘇慕仙知道拗不過她，也懶得讓她改口，便默認了這個稱呼。聽見她的問題，蘇慕仙頓了一下，然後搖頭：「沒有。」
「你們關係這麼好也沒見過呀。」燕綏「嘖」了一聲，看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情緒，但好奇心卻是一點沒有降低的模樣。
蘇慕仙：「……」
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覺得她和江元重關係很好啊！怎麼看出來的啊！
她們兩個為了說話方便早就湊到了一塊兒，嘀嘀咕咕地咬著耳朵，音量雖然不高卻瞞不過在場的幾個高手，只不過大家都忙著談論江湖大事無暇分心。
江元重隨意一瞥正好看見蘇慕仙低著頭，一縷從耳後散落下來的鬢髮落入了粥碗中，眉頭一皺，下意識就給她撩了出來，遞上一塊乾淨的素色帕子，語氣寵溺地說道：「怎麼不小心些？自己擦一擦。」
當然，語氣寵溺這個形容是燕綏加的。
蘇慕仙對這樣的場景倒是沒什麼感覺，以前在客棧里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全然不覺得有哪裡曖昧，泰然自若地接過帕子將濕漉漉的頭髮擦乾，又將帕子還回去，一扭頭才發現燕綏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蘇慕仙：「……？」
她不著痕迹地往後挪了挪，試圖避開燕綏熾熱的視線。
然而她一動，燕綏的目光也跟著移動，被盯了半天，幾乎要發毛的情況下，燕綏輕咳一聲，終於開口了。
「小蘇蘇啊。」她喚道。
蘇慕仙不敢放鬆警惕：「咋？」
「你別這樣，放輕鬆，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燕綏拉過她的手，笑容滿面地說道，「就在剛才我忽然想到了下一篇話本的內容要寫什麼，就是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蘇慕仙：感覺不是什麼好事我不想聽可不可以。
蘇慕仙抽回手，正經道：「不該問。」
燕綏彷彿沒有聽到她的拒絕，依然微笑著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當我下篇話本里的女主角，書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霸道少爺俏掌柜》，你覺得怎麼樣？」
蘇慕仙：「……不怎麼樣。」
而且霸道少爺又是什麼鬼啊！
「既然蘇掌柜不反對那就太好了，就這麼說定了。」燕綏從兜里摸出小手絹，感動般地拭了拭眼角，「新書出來了一定會紅遍大江南北的。」
蘇慕仙：「……喂！」
再說一遍，她根本沒有同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