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四）
「齊光那小子呢？把他給我叫過來！」
「老二你夠了！」江老太君怒喝一聲，拍桌道，「這件事我也是同意的，合婚庚帖已經退了，事情已成定局，你不要再胡鬧！」
「不是，什麼叫我胡鬧？」江老二呵呵笑了兩聲，「老太太，你別忘了，咱們江家已經大不如前了，不等著現在和沈家抱團，真到敗落了找誰哭去？」
「那也用不著出賣小輩的幸福！」江老太君沉聲道，「江家還真沒到要靠外人支援的地步，你們幾個心裡打的什麼主意我也清楚，族裡有些人老糊塗了我可沒有！」
「老太太你……」
「這件事到此為止，光兒本來就不願意，要不是你們幾個做叔父長輩太沒有底線，他哪會一離家就是這麼多年！」
江老太君說得振聾發聵，話音落下便就看見江元重帶著人走了進來，她微微一頓，有些不自在地撇開了目光。
江老二自然也發現了突然闖進來的三人，陰沉著臉似乎還想擺足長輩的姿態，卻江元重輕飄飄一句話堵住了嘴。
「不知二叔找我做什麼？」
江元重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蘇慕仙和王猛聽了這麼久也知道是江家的家務事了，豪門世家，權利相爭自古以來就不是什麼稀奇事。他們兩個外人不好插手，便安安靜靜地站在江元重身後當背景。
江老二被他看得不由輕輕哆嗦了一下，又覺得自己被一個小輩嚇到太慫，便強撐著說道：「關於沈家退婚……」
「老二！」江老太君的靈蛇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今天的事就這樣，你先回去吧。」
老太太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這……」
「下去！」
江老太君厲聲呵斥道，江老二微微一凜，知道她是動了真怒，也不敢再胡攪蠻纏，乖乖地退了出去，途經江元重三人，用僅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哼了一聲。
江元重一點也不著惱，微眯起眼看著他的背影，朗聲道：「二叔慢走。」
江老二聽見他的話，身形一頓，似有發怒之兆，但他什麼也沒做，接著又邁開了步子，只是看步伐卻是比先前快了不少。
江元重目送他離開院子，不屑地彎了彎嘴角，然後轉身看向老夫人，行禮道：「見過祖母。」
江老太君似乎是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及時，恰巧遇上江老二來鬧事，神情有一絲尷尬，目光飄忽著落到蘇慕仙和王猛身上。
「兩位就是我那孫兒的朋友吧？」
蘇慕仙和王猛裝了好一陣的壁花，現在看人走了，氣氛也不復剛才的劍拔弩張，又見江老夫人打量著自己，便立刻回過了神，對著她行了一禮。
「見過江老太君。」
王猛是江湖人，行的是抱拳禮，蘇慕仙也跟著他有樣有學。一番姿態做下來，倒也有幾分江湖兒女的豪氣。
江老太君面上帶著和氣的笑容，說道：「既然是光兒的朋友，來到神劍山莊便也是我的貴客，不必如此拘束。」
話是這麼說，蘇慕仙也知道這種客套話信不得，兩人依舊拘謹地站著。
幾人談話間，侍女已經機靈地把菜端上了桌。江老太君先前的那一絲不自在也徹底消失無蹤，笑容和藹地引著二人上座。
……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至於是不是真的歡，蘇慕仙也不敢保證，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大家都挺高興。
而實際上么……
江老太君畢竟身在高位數十年，即便笑容再怎麼和藹可親，也掩飾不了身上那股無形的威嚴。蘇慕仙頂著壓力戰戰兢兢地捱到餐宴結束，以為終於可以解脫了，誰知江老太君的下一句又把她的心揪了起來。
「蘇姑娘，可否賞臉陪我這個老婆子去花園走走，順道消消食？」
蘇慕仙：「……」
她想拒絕可以嗎？
蘇慕仙和江老夫人不熟，又對她有些敬畏，實在不願過多接觸。
求助的目光丟給江元重，對方會意地開口道：「蘇掌柜腳傷才愈，不太適宜過多走動。」
江老太君聞言白了他一眼：「知道你不待見我，難道我一個老婆子是老虎，還會吃了蘇姑娘不成？閑操的心。」
「孫兒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就在園子走兩步，絕不會累著蘇姑娘的。」江老太君看著眼前這個總是讓她鬧心的孫子，忽然有種自家養的小白菜還沒等人來拱就迫不及待自己跳出去了的感覺，不由輕哼一聲，「你放心，要是蘇姑娘少了一根毫毛你都儘管來找我。」
蘇慕仙：總覺得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您說的是。」
江元重看著蘇慕仙，回了她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
老太太哪會留心不到他們的小動作，斜了江元重一眼，說道：「出息。」
江元重靜默不言，老老實實地看著兩人出門往花園走去。
王猛拍著他的肩頭安慰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即便看在你的面上，老夫人也不會為難小蘇掌柜的。」
江元重：「……」
等會兒，他帶著蘇慕仙他們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來著？
……
江老太君雖然上了年紀，腿腳卻依舊麻利，不用人扶，自己就走得虎虎生風，蘇慕仙加快腳步也只能堪堪趕上她。
蘇慕仙：「……」
說好的散步，說好的消食呢！
最後還是江老太君顧及她跟不上，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蘇慕仙像個小媳婦似的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摸不透她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
良久，江老太君才開口說道：「齊光這孩子啊……」
蘇慕仙看出她要說重點了，立刻豎起了耳朵。
「齊光這孩子生來病弱，爹娘又都早早的去了，四歲那年生了場大病，眼看就要熬不過去了，來了個遊方道士，說能治好他，我們便讓光兒跟著他走了。這一走就是多年，中間只過年的時候回來過幾次，其餘時間都在外面漂泊著，這一晃眼就是十年。」
蘇慕仙不知江老太君忽然提及江元重的過去所為何意，便繼續沉默地傾聽著。
江老太君慢悠悠說道：「齊光十四歲才回到神劍山莊，因為跟我接觸得少，本身又不是外向的性子，我們祖孫倆的關係便淡了一些。」
老夫人抬頭看了蘇慕仙一眼，見她認真聽著，又說道：「齊光這孩子平時極少見他同什麼人親近，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沈家丫頭都沒得過他青眼，如今他對你另眼相待，想來也是你有過人之處。」
蘇慕仙聽到這時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覺得江老太君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了，這裡面的誤會真是大了去了！
她和江元重真的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啊！
「老夫人這件事……」
「你不必害羞，更毋須否認，我雖然目前還不如何了解你，卻也不會不近人情地做出棒打鴛鴦的事情來。」江老太君打斷了她的話。
蘇慕仙：「我不是害羞……」
「年輕人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這沒什麼好說的。齊光那幾個叔父還有那些個族裡的老人，這幾年做的事也確實過分了。」江老太君閉上眼緩緩說道。
這些年江元重的幾個叔父打著振興江家的旗號同幾個勢力不錯的家族聯了姻，兄弟間又各自惦記著神劍山莊未來的歸屬，私下小動作不斷，她雖然可以制止，卻無法徹底根絕。若不是那幾家要麼都是女兒，要麼兒子不爭氣，現在神劍山莊的少莊主是誰還未可知。
難怪齊光寧願離家，也不敢摻和到這些腌臢事里去。
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她生了六個兒子，長歪幾個也是正常。
江老太君緩緩吐了口氣，睜開了眼。
她看著蘇慕仙有些疑惑的表情，知道自己今日說的有些多了，也不再提之前的話題，轉而說道：「齊光那小子不肯學劍，我也不指望著他將江家劍法發揚光大了，只盼望他早早娶妻生子，我也好閑下來逗逗兒孫，頤養天年。」
蘇慕仙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和江元重的關係，一再解釋無果，只好順著她的話說道：「肯定會的，江……齊光他是個孝順之人，您的願望自然會實現的。」
「那就好。」江老太君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說道：「你倆成了親之後就好好待在神劍山莊，也別整日出去闖蕩……」
老夫人後面說了什麼，蘇慕仙一句都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成親」兩字。
她和江元重成親……
成親……
親……
完了，誤會越鬧越大了。
蘇慕仙欲哭無淚地盯著被老太太拉著的那隻手，心想還好明日就要離開神劍山莊了，不然事情就真的沒法收拾了。
不過，她好像聽到別人這麼說的時候，好像也不覺得生氣，反而還有一點開心……
蘇慕仙想到這裡突然回過神，搖了搖腦袋把這想法晃了出去。
開心個鬼啊，這幾日水土不服都出現幻覺了。